我之前和你，想爱就别怕做恶人。也许这会让你为难，但是窦羽的确不够好，他配不上你。我现在表白，还作数吗？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审核举报和投诉——深夜会有人不停地给对方发照片骚扰，如果感到被冒犯，可以直接点击投诉。注册数一万五，活跃人数三千人，每天要收到五六百次举报，简兆文一个人审核，满眼都是大尺度照片，恍然以为自己在看无码电影。这些都是事，只要调低熔断，被举报得多了自动销号就可以，毕竟更多发露骨照片的是相互调情的男女——都市年轻人的深夜乐趣。简兆文批量审核，眼皮架，突然看到一个审核用户的头像有些眼熟。

    头像是一只手，中指和食指上有十字架纹身，手背上几条青筋。如果只是网络上的图片他可能不会那么在意，而偏偏今天他在面前看到了这双手。他查看了用户的注册信息，给喻之美发了个信息：“你男朋友手机号码能不能发给我？”

    没几秒手机号码和信息过来：“怎么了？”

    手机号一位不差。他愣在电脑前三秒钟，再三确认了这个四处发性器官照片约炮被举报的男人的确是窦羽，又嫌恶地看了看照片，长得不怎么样。简兆文就算满怀正义感，此时此刻第一反应是：费解——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接触业务和核心数据的简兆文不能泄露用户隐私，而隔壁的男人就是个四处性骚扰女孩子的流氓，简兆文在客厅走来走去，又开门到露台抽烟，钻进睡袋又爬出来，恨不得大半夜去擂喻之美的铁门。

    第二天遇到喻之美，简兆文脱口而出：“最近有没有……体检？”

    喻之美的眼神像在看精神病人。有职业操守的简兆文转身下楼，对喻之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周五加了班和后辈一起回市区，年轻的女孩们工牌还没来得及摘，在他的车上换衣服准备去酒吧，后排声音拳脚踢，叫他绝对不可以看后视镜。简兆文装作要偷瞄，心里有点悲壮——九五年的女孩子十点下班，晚上还去酒吧蹦迪，他简兆文也不过三十岁，长着一张比窦羽好看的脸，每天守着个谈恋爱脑子糊涂的喻之美，大家都在享受恋爱，凭什么就他就这么早入土？

    “你们去哪家？”

    “44。兆文哥，一起去啊！都没看过你蹦迪！”

    “走。”简兆文踩了一脚油门，后面两个女孩没有坐稳，笑着骂他，伸手过来揪他耳朵。简兆文虽然心里还有喻之美，但从来都不耽误他再做个讨人喜欢的男人。

    入夜的静安寺路边依旧停满了车，而且豪车不少。正寻思着喻之美肯定会跑车遍野的画面，喻之美迎面就和窦羽从马路对面穿过来，喻之美穿了个白色羽绒服，里面穿着一条蛇纹裙子，腰间挎了个包，荧光绿袜子搭平底方头高跟鞋，灯光下熠熠闪光——这一身应该是窦羽的杰出设计。看到自己的喻之美也吓了一跳，再看到身边的两个踩着细高跟的女孩就明白了。两个人谁也不和对方先招呼，一前一后进了酒吧，酒没喝几口都下场蹦迪。

    简兆文跟着两个年轻女孩跳舞，喻之美就在不远处，跳得同手同脚。那个黑娃的牙在舞池里异常闪耀，和头顶的灯球交相辉映，晃了几下顺势搂着喻之美的腰，豆腐吃得行云流水。简兆文气得血都往颅顶冲，还有别的女孩揽着自己的肩头，要真的朝三暮四，谁也别谁。

    跳得累了，简兆文坐在喻之美的卡座旁边，听着喻之美和她的新朋友们聊天。窦羽的这些朋友听话声音就知道，有些是钢铁直男，有些是爱玩的女孩，还有些男人是“姐姐”，坐在里面边玩边闹，直来直去。大家并不太注意喻之美，只聊舞房和比赛的八卦新闻，各个圈子都差不多，为了排课和过海选，新来的年轻舞者也会和舞房的领导暧昧。有人在笑称窦羽上了岸，不在圈子里谈恋爱终于摆脱了混乱的关系。也有人喻之美长得也像个舞者，蛇纹裙那么显露身材不是谁都能穿。等喻之美离了席，简兆文刚想起身，窦羽的话就变了：“我和她经济完全AA，是我谈的最经济实惠的女朋友，但是的确也没那么有钱，本来我以为住新天地是个土豪呢，还是差了点，差了点。”

    “你还在进行六大于一的原则哦？”

    “是啊。我和女朋友睡六天，和陌生人睡一天，我是更爱女朋友没错，有问题吗？”

    闻所未闻。简兆文从安全出口走了出去，简兆文凭借着一点点对喻之美的了解，不适合她的圈子，八成会摸到天台吹风。果不其然。喻之美跑到天台的角落，嘴唇蠕动了几下，估计是渴了。简兆文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把冰可乐往她脸上一贴：“混别人的圈子，好玩吗？”

    “怎么，又觉得我太晚回家不安全？”

    “瞎。你这么大人了，我管你干嘛。

    喻之美又气又笑：“又吃醋？简兆文，当初你也没答应和我谈恋爱。再，两个女孩跟着你来，你也没输。”

    简兆文堪称语言大师：“不止你有感情生活，拜托。”

    风吹得一阵冷，简兆文出气话，看到喻之美蹲在地上喝可乐，完全不顾及形象，脸颊一阵红还大口呼吸，他才反应过来，喻之美蹦迪蹦得缺氧了。不远处也有其他年轻人，简兆文贴心地坐在了喻之美蹲着的方向挡住了别人的视线，等喻之美回过神来，他轻声：“你要不要坐下。”等喻之美坐下，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瘦削的女孩缩成一团有多。

    “要不要帮你叫男朋友？”

    “不用，我想安静一会儿。”

    他靠着喻之美的后背坐下，尽力不提窦羽的事：“施蕊前几天和我有喜欢的男孩子，在我的昼夜上遇到的，听了我还挺骄傲，自己做了件好事。”

    “我也替她开心，她够辛苦了。”

    简兆文悲戚地想，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到底怎么会和黑娃，不是，窦羽恋爱？”

    喻之美回过头看了一眼简兆文，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高兴：“你想听真话，还是谎言？”

    “当然听真话，我们都这个关系了，还和我谎。”

    “秘密。”喻之美的手挡住了一半的脸，笑了。

    “那你谎话。”

    “他‘那方面’还不错，除了气一点，会吃会玩又开朗。”

    “靠，就这么简单？会吃会玩你和马哥谈恋爱就行了，要他干嘛？”

    喻之美只是笑着看他，眼睛里藏着快溢出的秘密。简兆文抢走她的可乐猛灌一口：“成年熟女如狼似虎，窦羽没你想的那么好。”

    “随便你怎么。”喻之美又把可乐抢回来：“又不是会结婚，恋爱是可以分手的。”

    没法提起窦羽被举报的照片，简兆文沉吟片刻：“我有个事情要和你。”

    “讲就是了。”

    “我之前拒绝你的表白，除了因为我的名字在北京被冒用注册，还有一件事。你去过的我在北京的房子，是我和前女友一起住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302最早是邱诺租下的，长租了三年但是两地住，主要在北京。她是个文娱圈的人物，更喜欢住在北京，文化圈子朋友多，上海她住不惯。之前我们有两只狗，比比和波波，比比因为生病去世了，波波一直是她在养，我工作太忙，她是个特别较真的女孩，我们……不是特别合适，我提了分手。但她不是那么轻易能放下的人，所以我没有退租北京的房子，她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会回去看她。大概半年前她有了新的男朋友，终于肯分手……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认定我和邱诺分手了，但是我不能保证她有没有。你和我表白，为了不让你成为第三者，我没有接受。”

    “她就是你算法完美匹配的，二十五到二十七岁，单纯可爱，喜欢撒娇，热衷传教士的对象？”

    “她是个好女孩，就算有了新男朋友才和我分手，我也不会改观。女孩子会娇纵是天生的，能一直娇纵是被证明保护得很好，我不能因为不爱她去破。”简兆文捏着易拉罐：“邱诺谈恋爱闹得太累了，而且做了lovedate之后见得多了，我本来不想再恋爱。你完全不在我的算法里，但是我真的喜欢你，得知她在北京有了新男朋友放下了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连夜投诚回了上海……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想回来认真道歉，但没想到……”

    简兆文舔舔自己的舌头，脸上没什么期待，只剩下期待落空的感伤。喻之美撩了撩头发，捏了捏他的手指。她的动作和习惯也许是前一段恋爱留下的，也许又即将随着新的恋人去改变，对自己的那份表白已经全数赎回。苦涩地笑了笑后，简兆文站起身伸出手：“我之前和你，想爱就别怕做恶人。也许这会让你为难，但是窦羽的确不够好，他配不上你。我现在表白，还作数吗？”

    喻之美站起身时脚没站稳，一把跌进简兆文怀里，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灯光全都泼进了她的眼睛：“喜欢我，是真的吗？”

    简兆文吃惊地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睛和嘴唇隔着一个肩头，心跳只隔着层层冬装。就在此时，身边闪过一个人影，窦羽揽过喻之美：“宝贝，我朋友都在楼下等你呢，怎么突然跑上来。”

    喻之美从身边被拉走，手指暗暗地和简兆文指勾连，逐渐抽脱。他突然一把牵住喻之美的手，十指交握把她护在身后，眼睛直直地看着窦羽。

    “你他妈是在搞笑吗，拉我女朋友。”

    “你如果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有病吧？”窦羽莫名其妙地把简兆文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又狠狠地甩开，对喻之美，“宝贝，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四个字狠狠地扎了简兆文，站在原地听着喻之美高跟鞋的声音，周围的人看着他，像在看着一个丢脸的第三者。简兆文冲过去挡在两个人面前，一把抓牢喻之美的手，像是宣战。

    “对不起，我也喜欢喻之美，我们现在都站在这里，你让她来选，更爱谁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