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产品天生带有原罪，内容越下沉，犯罪成本越低；简兆文和雷正下了社交的赛道，却都是灵魂高贵的选手，能靠水平取胜，当然不屑于破道德底线。

    雷正在芳甸路的金融街区租下了两间办公室，和简兆文了招呼立刻开工。刚刚建设好的金融街区，路对面是个老厂房，路又奇窄无比，可以想象到真的上班开车会有多么拥堵；联洋路口修立交，连同道路扩建，全方位地解释了什么叫作交通不便。本来想租新天地的雷格斯的简兆文，看到雷正直接带着三百万来公司入股，顿时没了脾气，何况雷正搞到的两间办公室第一年不付租金，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儿都巴不得以身相许。雷正就住在旁边银月金融湾的loft，挑高四米五，连同复式一共一百二十个平方，下楼走到办公室不过五分钟时间，住得越近睡得越死，电话也不通。租下办公室后简兆文带着喻之美来参观，空空的办公室桌椅刚运进来，房间里还弥漫着木屑和墙漆的味道，喻之美一边戴上手套搭桌子一边：“简兆文，这不就是拉我来做开荒保洁？”

    简兆文还在搭建巨大的白板：“你不要做啊，物业会来做的。”

    “算了，我闲不住。”

    等办公室里基本搭建完毕，简兆文饿得两眼昏花，带着喻之美去楼下觅食。一楼除了星巴克还有一家非常有腔调的咖啡店，店内大概两百平，格局窄长，进门就摆着一辆大摩托，比荷姐的看起来更加机甲，像是自己改装的，金光闪闪；最里面的一间全都是没有书号自印的诗集以及和独立设计师一起做的2018年年历，墙上用网格挂满加缪萨特杜拉斯张爱玲的照片。从来不相信兜售的简兆文看喻之美流连不舍，悄悄买了一本，见喻之美喜欢香橙拿铁，还特意多点了外带，两个人坐在角落里聊公司。

    “和雷正两个人组公司，不招其他合伙人？”

    “嗯，雷正和我各出资一部分，天使轮不融资了。我下周要去公司提离职，以后就是往这儿跑了。”

    “我看你电脑上的季度规划，团队架构竟然没有HR？”

    “这种鸡肋的岗位要来做什么，没有入得了我眼睛的HR。”

    “简兆文，你好挑剔啊。”

    “我对这个职位没有什么好感，年轻的时候也从来不参加校招和社招，那些数理逻辑题给我做是浪费我的时间，直接霸笔霸面去final，去了他们也会问我为什么这么狂——我是自信，我不是狂。”

    “他们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不同意我霸笔霸面的公司不去就是了。我问你，数理逻辑情商在线测试，这是用来刷谁的？刷理科没学好数学题不会算的，我一个做算法的做这种题，搞笑。”

    喻之美把饼干塞进简兆文的嘴里，喝光了自己的咖啡：“用你的智商情商衡量别人不合适吧，社交软件，总得有其他的标准。”

    “做社交软件就更不需要这种了，面试的时候，我只看对方以往作品，抗压水平，以及能不能把话清楚。”简兆文饼干也不嚼，像个会话的香炉：“应试教育造出来的都是做题优秀的，真的要他话做个分享会，口齿不清声音奇，又都是车轱辘话，他几句他还要生闷气给你鞋穿，以后做事情会非常浪费时间。”咽掉饼干拿了旁边桌的磨豆机玩，手又快又狠：“从这点上企业喜欢招名校毕业，也不是没原因的。”

    “那以后需要团建和排解团队压力要怎么办。”

    “跟着我干活不好好工作还要有抱怨？那不要来我这儿上班。”

    “你这话在你的微博账号上又要被骂。”

    “就是喜欢实话而已，我有错？”

    “不仅有错，而且咄咄逼人。”

    “天才没有不刻薄的。这是成功者的基本素质。不过，你认识雷正，不是因为窦羽吧？”

    喻之美笑了：“当然不是，夕是我老早租房子时隔壁的朋友，跳舞很好的，通宵练舞那种。他来上海比赛时会来邻居家暂住，只隔一堵隔断墙，大家关系都很好。别看现在我们过得都不错，早年都是患难之交，一起去市场买菜煮着吃的那种关系。”

    “他那会儿就是……女孩子？”

    “嗯，我一直觉得雷正是被夕活活掰弯的——你是没有见过夕跳舞的魅力，他是那种drag queen，女装跳舞的，比女孩还辣。”

    “能直接帮我找到雷正，你和夕的确关系很亲哦。”简兆文真正介意的是，那会儿牢固的关系里，还有喻之美的前男友——那段记忆里并没有“简兆文”的存在，令人嫉妒。

    “识于微时的人关系都会很瓷实的，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没有微时。”吃醋的简兆文当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什么人生滑铁卢。喻之美看了看时间：“我得去见客户了。你是不是约了雷正？”

    “嗯，等你走了我叫他下楼。”简兆文突然拉住喻之美：“你可以不可以亲我一下？”

    接过咖啡的喻之美在手心亲了一口牢牢地按在简兆文的额头：“再见。”

    等待雷正出现就像跨世纪，简兆文庆幸自己带了电脑，坐在咖啡店吃了晚饭还外加喝了两瓶啤酒，闪退和新功能都实现完了，雷正才着哈欠发来语音：“我在办公室，你人在哪？”简兆文不慌不忙地包了三明治上楼，雷正忙着玩手机，头都不抬，那悠哉的样子简兆文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从第一次见到他简兆文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传世绝学在身上，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请他出山。

    等到凌三点，雷正真的在白板上列完昼夜需要修改的产品需求，还没算放简兆文回家，简兆文才痛彻心扉地明白了两个道理：1.高阶的产品经理根本没有方法论，只要有好的idea就能迅速搭建独特的架构让产品上赛道；2.下次见雷正不必早早来等，直接白天睡饱了，到天黑了避过晚高峰再出现即可——雷正到了晚上，清醒得像猫头鹰。

    雷正除了看自己顺眼，当然也是自己的产品已经冷启动完毕，足够特别，以及算法独树一帜。昼面，雷正保留了自己的算法，但是大幅修改了产品结构，要把简兆文最擅长的匹配拉到第一页，并且要做出不同的匹配方式，强行选择也好算法匹配也罢，每种匹配都有不同的聊天方式，导航栏主选项用来分享和发布内容；发现页里用来展示自拍和视频，但不能把视频作为主要功能；夜面用来发泄不同类型的情绪，没有头像和视频功能，只保留闪聊。最令简兆文感动的是，雷正提出要把内容做成星球放在昼夜两面的首页，点开一个星球就是一句文字内容，也提出了未成年保护入口和心理咨询入口，还有互助组群，和自己不谋而合。雷正慢条斯理地抽烟：“答应你做昼夜就是因为这个功能，我不喜欢只赚钱的俗人。”

    简兆文看了看白板上那条付费变现的主要途径，非常清晰直接。雷正是把金钱和正义切割得很冷静的人。简兆文并不反驳，只点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把短视频放在很的页面里，只有一个原因，时机未到。视频感染力强，消费成本又低，用来变现再方便不过。而社交软件除了直播擦边球赚礼物，并不需要特别强的视频功能，社交软件的用视频做主，又不加强审核，就等于赚黑心钱，给用户直接喂肤浅的需求还不如直接去下载电影。社交产品天生带有原罪，内容越下沉，犯罪成本越低；简兆文和雷正下了社交的赛道，却都是灵魂高贵的选手，能靠水平取胜，当然不屑于破道德底线。

    凌四点，雷正简兆文还没感受到困意，雷正讲完自己所有要讲的，突然困了，和简兆文再见：“我要上楼睡觉了。你开车回去？”

    “……剩下的这些产品功能怎么办？”

    “明晚这个时候再见。这些需求你尽快实现，我要招运营上岗了。”

    “……行。”

    凌四点半简兆文开上高架，脑子里还在搭建产品，刷了一阶的车子有如神助，他踩了油门，觉得灵魂都轻盈了。上楼后的简兆文突然闻到花香，喻之美的露台种的花开了，简兆文拉了凳子坐在露台，阳光都还没有露出第一道的黎明，万籁俱寂，暗香浮动。他就望着静谧的区和不远处的CBD，似乎第一次真的爱上了上海。

    一觉醒来，喻之美在敲墙壁，这是他们最新培养出的默契，用来提醒对方看手机。喻之美烤了面包，他漱了口到露台，喻之美探出头来：“简兆文，你死脑筋哦，还在露台等，来我家吃早餐。”

    被面包味撩拨到一半，简兆文稀里糊涂地看着喻之美的脸，的确，现在喻之美也没有男朋友，还搞得像是偷情一样在露台干嘛。他进了门，噜噜蹲在沙发上忘情地舔爪子，根本不把简兆文放在眼里。碱水面包和贝果配黑咖啡，喻之美两条细瘦的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昨晚几点回来？”

    “六点睡的。”

    “你只睡了四个时？”喻之美赶紧把黑咖啡从他手里抢走：“吃了面包赶紧回去睡觉。”

    简兆文趁机从背后搂她：“和我一起睡啊。”

    喻之美轻巧地从他怀里逃脱：“郑择演约我去他家玩。”

    “啊？”

    “是叙旧。”

    ……What the fuck？

    本来还有点困的简兆文立刻清醒，本来他只是把感情叠得整整齐齐收进心里，找个机会给喻之美铺展开来。但郑择演主动来邀请喻之美去家里做客？谁知道去家里要做什么。他防备警戒立即调到最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郑择演看起来就像是欲火焚身随时要烧着的男人……

    他当然要捣乱。

    郑择演住的蒙业公寓就在喻之美公司附近的街区，楼下直通商场，北面新天地西面田子坊，区里不是老外就是上海真土豪。喻之美走到楼下时，简兆文突然在身后出现，主动拦截了喻之美手里的水果和酒，还不忘补上一句：“特意跑去商场的超市，叫上我啊，我去帮你买六百块钱二十个的猕猴桃。”

    乱花钱的坏习惯竟然能成为他的谈资。喻之美抱着手臂看着双手提满食材和酒的简兆文：“你来干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干嘛，郑择演好歹也是个肌肉男，我来保护你。”

    “他应该不是坏人，再，你怕什么。”

    “听听这名字，‘郑择演’，听着就有种性欲过剩的感觉。”

    “……想骗饭就直。”

    “怕你和他谈恋爱，不行吗？”简兆文丢下一句，正好碰到有人开单元门，提着猕猴桃给喻之美扶门，自己也钻了进去。郑择演这种花言巧语的搞不好只同意喻之美一个人上楼，最好的方式就是突袭，他个措手不及。

    谁第六感女人才有，男人的危机预警才是真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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