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
年轻时总以为爱情是举手开一枪,天上就破个洞洒束光向真爱致敬;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一枪没法对着父母,世俗没有靶心,开出去终究是回自己身上。
车子开出路,喻之美的车速就快了不少。手机连着车子放了张亚东制作的《蓝宇》原声带,只是随机播放而已,未免太过应景。简兆文拖着腮沉默片刻,开口和喻之美,有必要交换一下我们知道的感情信息,去了之后也能各个击破。
这两位可并不乏善可陈。夕到了现在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却已经和雷正足足纠缠了七年。这其中的纷纷扰扰喻之美只知道几个片段,却已经足够明了两个人的杀伤力,那种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恨不得拆解入腹才安心的架势,她每次见到都觉得血腥。之前有朋友,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杀气腾腾的情侣,真正的恋爱是你侬我侬缠绵悱恻,喻之美只笑而不语,这辈子没有见过恐怖分子,是普通人的幸运。
十七岁的夕还在学爵士舞,因为贪玩用课时费去了香港。红磡在香港不算是个风水好的地方,夕订了个150港币一晚的酒店,楼下就是红磡殡仪馆,而当天晚上吃了大排档迷路之后,在一座桥一样的地方顺坡往下走,汗涔涔地遇到了同样找不到方向,还在用相机回顾来时路的雷正。夕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雷正拿到了第一桶金从澳门回来,放肆张狂,当然令夕鹿乱撞。两个人一起结伴玩了几天之后了再见,雷正离开香港前坐的士,看到夕阳拥抱一栋高高的民宅楼,墙侧无窗,漆着和楼等身的四个大字:回头是岸。
回到上海的雷正在传统广告公司做marketing,没几年就投身做产品,奇思倍出;而夕换了风格学新的舞种,每年都来上海学习外加比赛,经常约雷正见面。drag queen扮相的夕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害羞,穿着红色的吊带裙和高跟鞋大大方方见雷正,坦荡又任性,用手去擦雷正脸上溅到的酱油,还撒娇让雷正帮他挑裙子。用雷正的原话,“娘”是个贬义词,真正的性感和这个没关系,这是夕教会他的。他每次见到夕都会莫名其妙地和女朋友分手,毕竟不是谁都能配得上“姿色”这样的形容。
“所以你老早就见过雷正?”
“是的,还见过他们架呢。吵架是会动手的,谁也不让谁。”
“……都因为什么吵架?”
“一个是有品位的创业新秀,一个跳舞就艳压群芳,你呢?第三者可以从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排到路口加油站,挖墙脚了再被挖回来,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第三者,场上撕斗完毕,剩下的还是他们俩,大浪淘沙。最热闹的一次听是夕直接去酒吧逮人,和雷正直接从工体到国贸,当时的女朋友开了辆保时捷,夕直接把俩后视镜踹掉了。”
凶猛。简兆文若有所思:“我就觉得雷正性格古怪,完全没想到是这样。所以你之前对我起‘感情消失’没反应,是见过大场面了。”
两个人把车停在公司楼下,敲开了雷正的家门,光是开就惊呆在原地。雷正跪坐在窗边,身上的马甲被撕坏挂在身上,双手蒙着脸,指节有很多挫伤;夕齐耳的短发蓬乱,妆已经花了,头顶还有血迹,眼泪滑过脸颊,像个丑。房间里碎了的盘子,撕坏的衣服,烂的枕头壁画,雷正的宝贝音响,无一幸免,活脱脱凶案现场。
把手指放在鼻尖点了点,简兆文的眼神喻之美很快读懂,别声张,先关门。刚才回忆了那么多都没能和现在这个场景联系到一起,困兽之斗太过惨烈。
“雷正,换个衣服洗个澡,跟我去办公室。”
对方岿然不动,像个窗边的雕塑。
“起来。”简兆文拉雷正,动作异常地温柔:“你不在公司快炸了,浪费的时间都是钱。”
“我不在乎。”
夕从洗手间出来:“没事了吧?我要洗澡去比赛了。”
“你不许去!甭想和我分手!”
“分了就是分了!”
喻之美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
夕面无表情,连眼泪都干了:“他爸最后通牒,不结婚和他断绝关系。”
透彻了——《霸王别姬》永恒母题,段楼程蝶衣中间总有个菊仙,程蝶衣再迷人再痴狂,终究要输给“女人”。年轻时总以为爱情是举手开一枪,天上就破个洞洒束光向真爱致敬;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一枪没法对着父母,世俗没有靶心,开出去终究是回自己身上。夕从洗手间出来,换过一身牛仔裤和T恤,包里背着一套新的皮裙走到门口:“不要再去赛场抓我回来,是你选择了让我回到舞台做自己,再见了。”
雷正捏起一个茶杯击到墙上,夕站在门口忍了又忍,眼泪咽在喉咙里走出门去。喻之美跟着夕出门,只留下简兆文在房间里对着残局叹气。雷正坐在原地缓了两分钟,和简兆文,你先去公司,我一刻钟后就到。简兆文提着咖啡进了办公室,半时后,雷正手上贴满了创可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的衬衫和裤子,还配了顶软毡毛的棕色礼帽。进门之后就扬起手对着焦头烂额的运营和内容编辑镇定地:“开会。”
这状态也是让简兆文吃了一惊,转换未免太过迅速。他在分头开会前给喻之美发了消息:“夕没事吧?”
“换好了衣服等着过海呢,听到音乐就精神了。”
“真不敢相信,这俩人吵得家都拆了竟然转身就能各自工作?”
“以前撕心裂肺太多了吧。刚才夕在出租车上和我,他这几年屈服了很多次,为了动雷正想被家里承认,去做销售,做广告,不擅长的事情都做过了,而这几年只是变得越来越平庸,他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做waag drag queen。”
“雷正实在不像是会喜欢阻拦别人实现梦想的性格啊,抓他回来干什么。夕跳舞很厉害吗?”
喻之美发了条语音:“喝多了呗!如果你有空,买张决赛票来看,不亲眼见到你是感受不到的。”
自从昼夜变成简兆文和雷正两个人的公司,20个员工只开过一次大会,其余时间全都分成三四个人高效工作。雷正坚持要把每个部分单独沟通,即便有业务相关,也只把主要负责人聚在一起,全员大会玩手机开差混时间会让他当场骂人。今天产品和UI分别推项目,雷正复述第三遍,突然暴躁,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在会议室转。扔下去会出人命,简兆文冲进会议室:“讲完了吧?散会了!”
简兆文把百叶帘一拉,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雷正满手的烟灰,在房间走来走去,简兆文紧紧地盯着他,像盯着个定时炸弹。回想起喻之美聊过的内容,他试着开了个头:“你怎么脾气这么恶劣……”
“天生的。时候我就是拿花盆砸人脑袋的孩,洁癖,蹭到身上血还会立即去洗干净。”
那把性格规整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太容易——第一次见到的雷正穿着举止都是真正的绅士做派,幽默又不逾矩。而雷正靠在会议室,渐渐地安静下来:“夕一直因为我才会有很多舞蹈的灵感,但他的天赋是自己的,和我没关系,反而为了我花费很多时间做平庸的事情,想得到我爸的承认。而不承认是性别问题观念差异,不是他本身不够好。”
那句歌词怎么的来着,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掩埋殉难的心跳,葬送一世英名。身为彼此的缪斯又要为对方折翼,可怕的现实。
到了晚上,喻之美发短信过来,夕顺利进了组前八。第二天上午在梅赛德斯奔驰继续八进四进二,冠军要出国去参加决赛。已经开完会在加班的雷正喝着酒盯着屏幕改PRD,眼神复杂。简兆文故作轻松地问:“明天要不要去看比赛。”
“不去——我去他会分心。”
“你们……这算分手了?”
对方并不开口,屏幕映在眼镜上,略有杀气。简兆文拉了凳子在旁边写代码,两个人对着电脑,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
“你和喻之美,是怎么谈恋爱的?”
“刚在一起,邻居嘛。”
“未来呢,结婚吗?”
“你看看,这话竟然是从雷正嘴里问出来,不可置信。”
“真羡慕你,可以心无旁骛。”
简兆文心里充满困惑:“我不懂,你完全不像是对这件事有心事的人。”
“因为出来也解决不了。”雷正苦笑着:“没想到吧?我有这样的父亲。不过外界条件是随时会变的。你和喻之美现在住在隔壁,如果昼夜需要去北京拓展业务,或者喻之美需要去其他城市发展,哪怕你们分别在城市的东西两头,感情也会变得复杂。”
“不至于。如果因为这点事情就分开,那算什么真爱。”
雷正笑了:“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位置的危险。”
“什么意思?”
“我曾经套现过两次,股票直接套出一两千万,算是短时间内财务自由了。一般成功人士都喜欢四处旅游,去新疆西藏,我厌倦这种超度,喜欢都市生活。但后来我才明白,自己不能出现在任何酒会和party,否则就会有各种莺莺燕燕的女孩儿出现在我身边,算准了时机想把我灌醉,如果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就想方设法约我见面制造机会。这世界上总有人是想走旁门左道的,去年我出国留学是为了躲家里介绍的‘未婚妻’,结果有人在开学典礼上敲我住的酒店房门。”
“防不胜防。”
“简兆文,这个圈子很复杂,你现在可能会期待着公司融资A轮B轮,估值上亿,而等到这个位置,分分秒秒都能让你体会事与愿违。套现也不是逃避,而是趁机回归自由,过了这个时机就很难再反抗了。”
“因为投资人和女人就离开团队未免太没胆。如果真的想离开昼夜,早点给我心里准备。”
“什么呢。”雷正一口气把烟吸到过滤嘴:“这世界上总有几件事是永恒话题,伴侣、性、生育、情感,还有事业。我如果自己是个产品,无论垂直到哪个领域,最后精简只会剩下情感和伴侣。你暂且算是我的soulmate,我还没算轻易弃船扔了你。”
“你选择昼夜是为了保护更多不被认同的感情——和我这句就可以,没必要非要暧昧一下让我感动。昼夜未来肯定是会有一个‘彩虹’板块的,或者,这就应该在这个软件中成为不被人单独挑出来的存在,而是正常感情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现在有酒,我会敬你。”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夕从门外冲进来,高跟鞋都没来得及脱,揪起雷正的衣领就吻了下去。房间里有一股酒气,雷正仅仅只是被碰到嘴唇就像醉了,把夕往墙上狠狠一砸,嘴唇很快就咬出了血——此地不宜久留。简兆文看到门口笑着的喻之美,把电脑扣上就走了出去。仅仅是刚刚推开门,简兆文就拥抱了她——在微热的夏夜晚风里。
PS:抱歉今天也来晚了,现在是第五赛段了,日更到现在也是劳模张了,不过好消息是依旧会继续日更,各位放心?以及也麻烦大家加入书架投推荐票啦!等各位来评论区聊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