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约等于彻底失联。如果决意不见彼此，基本拉黑的一瞬间，和参加了对方的葬礼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在漫漫时日里缅怀。

    “能不能见个面？算我拜托你。”

    “没有意义，如果不是匿名我不会聊到现在，你知道我太多秘密，真的见到我就不会迷恋我了。”

    “你又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十几年前就有网友见面见光死的桥段了，为什么至今还有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人。”

    “因为我深信这个算法。灵魂匹配的人才会在一起。你不肯见我，自然是因为你也喜欢我——不，你爱上我了。”

    “别再开玩笑。你还真的相信这种算法？”

    “你不愿见我，我也会一直找你，直到你真的愿意见我为止。”

    “那就这样再见吧，我们不可能。”

    欧静荷在糖水铺等着喻之美来借车。喻之美似乎题材枯竭，开始拍摩托车系列的科普，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来借自己的爱车。用她的话，宝马摩托车拍出来就是百万级别的浏览量。

    而她在不停地回味郑择演在婚礼上捡起自己手机时的神情。和曾经所有见过的他都不一样，张开口却一言不发，眼角衔着千万种思绪，执拗又稚拙，最终又被强行抹去，只把手机送在她手心，见惯了的强硬力道消失了，只温柔地轻轻地把手机折在手掌里。

    喻之美在她眼前比划，眼前的场景都没轻易消散。她把钥匙学着郑择演的方式交付在对方手里，喻之美用力地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要干嘛。”

    她答非所问：“我最近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他让我不太舒服。我不上来，反正就甩了他。但是我——”荷姐的口红上下啃掉中心的两块：“我失恋了。”

    喻之美第一次看到荷姐这么失落：“是因为对方发现你结了婚？”

    “他知道。”

    “那是因为什么。”

    没等荷姐开口，门外突然进来了高个男人。喻之美定睛一看，是郑择演。荷姐换上了一副非常僵硬的微笑，佯装出强硬，凌人，散发着一身敌意。临近晌午，服务员已经撑开了伞，伞沿到了郑择演的头：“喻之美，加班先走没关系，我吃糖水还有不少时间可以陪欧老板。”

    失魂落魄的荷姐在郑择演面前，像是整个人都在颤抖，言语都加上一份装出的敷衍。郑择演只安静地喝糖水，目光粘在荷姐身上，喻之美又想起简兆文那个比喻——楞次定律。郑择演似乎对糖水铺里的荷姐充满了兴趣，每句话都不停地在叫荷姐的名字，而荷姐一直在暴怒的边缘，从点单到上菜，郑择演都在和喻之美聊天：“简兆文这次昼夜的改版你看了吗？”

    “还没有，我也不怎么玩社交软件的。”

    “也是，你们是邻居。他的确是挺有想法，这种巧思我第一次见，黑白两面，这简直就是完全满足人性的设计。大数据偷了用户各方面隐私，做出的模型和算法不要太准。”

    喻之美有点不解，郑择演对自己的压迫感消失了，只像个普通朋友，竟然难得地轻松。他拿起勺子用湿巾慢慢擦拭，指尖缠绕湿巾的力道有些色情：“我真的很想问问用户，人的黑白两面，哪一面是真的。”荷姐突然笑了：“社交软件的关系那么脆弱，何必当真。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就是彻底失联。如果真不算再见面，基本拉黑的一瞬间和参加了对方的葬礼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在漫漫时日里缅怀，对不对。”

    谜一般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喻之美推着摩托出了门：“我先去拍节目，谢谢荷姐，晚上带你的车回来。”

    等油门的声音消失，服务生也上了二楼，欧静荷的脸色阴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见你。”

    “是想羞辱我吧？喜欢喻之美的话，不用再来找我了。”

    郑择演像是不想输：“你我都是寻欢的人，我没必要隐瞒。我是喜欢过她，但那是之前了。”

    欧静荷惨笑一声：“你该不会要现在喜欢我了吧。”

    君子无言。欧静荷钉在原地，没错，没和喻之美解释清楚的感觉就是现在的感受，她只要见到郑择演就会气闷，心口酸痛，又没办法离开对方半步。

    “我在昼夜上玩得比你见到的凶多了。哦，我忘了你不怕，毕竟你第一次和我约见面就是来我家。”郑择演趁着四下无人用力地捏了一下欧静荷的腰：“要不要再来我家一次？”

    男欢女爱的交界，爱入骨髓和弃如敝履只是一念之间。欧静荷不话，她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又有一股莫名的燥热。直到郑择演走了，她慢慢地站起身，他用装满冰块的杯子外那一层水珠写下了“三点”。

    从十二点苦等到下午，两点五十五分欧静荷就在门口赴约。五分钟之间隔着猫眼，郑择演不开门，只盯着门外不玩手机默默发呆的女人。欧静荷进了房间，那个从来没有对着欧静荷开的房门终于开了，挂在天花板的是……绳子。不止如此，地上有一个崭新的袋子，两套码得整齐的新绳子躺在袋里，包装上写着“绳语”。郑择演关好门，在身后脱掉了衬衫：“棉绳还是麻绳？”

    早就知道他没有道德底线，现在欧静荷觉得自己也在底线的楼梯一阶一阶朝下走。她恼羞成怒，却没有拒绝：“反正是你家，任你喜欢。”

    “当然不止。我们要出门的。”郑择演把衬衫披在欧静荷的身上：“穿我的衣服出门。”

    “你不要太过分。”

    “玩就玩大一点，怕什么？”

    欧静荷交过的男朋友和遇到过的密会的男人并不算少，而这是欧静荷身体里最汹涌的一次。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干涸的湖，那么现在的她简直是一场海啸。郑择演剥了她的衣服，把绳子顺着脖子分在两边，在胸口往下系三个结，又从两腿中间绕到后背从脖子穿过去，再绕到前面依次穿过三个结，用力一扎在腹部系好，好的结正对着肚脐，最后一结从隐秘的角落穿过，推她在沙发上——自己变成了一件可以被弃置的行李。而郑择演把衬衫一颗一颗地扣好纽扣，给她压上自己的帽子：“去便利店怎么样？”

    手心出汗，她每走一步都感受得到浑身颤栗，身体兴奋又羞耻。绳子就像一件商场承托最好的内衣，又像是焕发润泽干燥身体的补药，只得把手交叉在胸前遮掩。她就算不愿承认，也感受得到身体里早已成型的沙漠彻底消失了，海水正滚滚涨潮。而最令她战栗不止的是，从走出区到便利店，再到提着一袋食物走在路上，郑择演都没有放开她的手。情侣一般的温柔给了她最后的错觉：“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回家。”

    如果不是这两个字，她不会发现自己那么难受。

    等到郑择演关上门，欧静荷突然开始脱衣服，赤着身子费力地去解肚脐前面的结：“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带我出去追求刺激，然后和我回家，这根本不是我家——这就是你捉弄我的方式吗？”

    “对不起。”

    “不就是炮友一夜情，我受够了，今天开始我不想再见你，把这绳子从我身上拿开，我要穿我自己的衣服回家。”

    “我了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想伤害你，谁让你不再回复我的信息，又坚决不肯和我见面？真当参加了我的葬礼？”

    “……”

    “我是昼夜里你一直匿名聊天的那个人。你已经十五天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了，如果不是喻之美带我去糖水铺，我都准备拿你当人工智能……”

    欧静荷不话，只看着正在玩球，表情无辜的猫。郑择演恍然明白，她早就知道彻夜聊天的人是自己。久久没能出话，心里翻江倒海的郑择演看着欧静荷的侧脸，心里有万种波澜，看她只云淡风轻一样地：“你在报复我。”

    “是。但是我爱你。”

    “别开玩笑了，你这种人知道什么是爱情？你不配。”

    “因为我只会玩这些刺激的东西？欧静荷，我试探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有发现，我也在昼夜里和你过很多次我想见你，自从我发现你是我一直想找的人，你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是真的爱你，那天你抱着书在街头狼狈的样子我看得一清二楚，不要再带着面具对着我，你真实是什么样子，都给我看，我想你想得发疯……”

    多余的话都被封在嘴里，欧静荷被郑择演紧紧箍住的时候，忘了自己刚刚挣脱绳索，温暖又有力的臂膀环住她，又用手托住她的背，欧静荷突然放弃了挣扎，狠狠地咬了对方的嘴唇——有血。你既然口口声声爱我，那就要见识一下我的全部，睚眦必报的欧静荷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她抓起地上的绳子，狠狠地朝着郑择演的脖子了个结用力勒，看对方涨红了脸，呼吸也嘶哑了，眼睛却沉如冷海，毫不恐惧，视死如归。欧静荷松开手，被郑择演横抱起扔在沙发，又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地吻她……欧静荷笑了，这世界上的事情都太过神奇，郑择演这种狂暴之徒，和她就是同路中人，简兆文不愧是算法大师。

    双目相对，郑择演的嘴角突然松了，欧静荷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眼神是剜在肉里扎穿了眼睛，往他心里使劲儿地钻。欧静荷笑了：“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在我没和高远结婚之前，我可能会高傲地觉得自己是个文学硕士，你还配不上我。现在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被你玩弄过的女人，哪天我消失了，你就当我是急流勇退吧。”

    郑择演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和现在的丈夫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

    “什么？”

    “我的不够清楚？”

    “你再一遍。”

    “你不在乎钱和地位，也不怕遭受非难的话，离婚，和我在一起。”

    欧静荷手都凉透了，整个人像是从冰窟里浮上来：“你在开玩笑吧。”

    “怎么，你不敢？”

    “我以为你只是玩玩的。”欧静荷脸色苍白，慌乱地穿衣服，努力想回到正常的自我：“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想和我发生什么。”

    “婚礼那天看到你的手机……我一直都拿昼夜里的对象当恋人，也从来都没有什么负罪感。”郑择演站起身，看着欧静荷慌乱的样子，愤怒突然从身体里窜出来：“你拿我当什么，炮友？见不得人的白脸？”

    “你是动心了也不会想要我这种类型的。”欧静荷穿衣服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你那么喜欢做梦，为什么会做到我这种人头上？”

    “你为什么这么看轻自己？我暗示了这么久，你感受不到？”

    “天哪。”欧静荷头发凌乱：“你真的是疯了。”

    “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来。既然你都这么了，那么下次我做梦的时候会离你远一点。你也最好不要去招惹别人，给了爱又不给结果的人，和自轻自贱没有区别。”

    跑出门的一瞬间，欧静荷把郑择演送进了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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