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主动追女孩，算是风度，但不算是必须；不定会有人主动来追你。简兆文最早也是我表白，社会总是教唆男人要主动追求女人，求婚要男人出彩礼，女生像件物品一样被动挑选，才会出现那么多男尊女卑。”

    清，简兆文和喻之美躺在床上难得睡了个好觉，噜噜推开门跳上床，在枕头上嗅了嗅，一屁股坐在了简兆文脸上。相安无事的两个人正准备做点邪恶的勾当，喻之美看了看简兆文：“什么味道？”

    简兆文闻了闻：“我靠，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是。你昨天晚上喂了他什么？”

    “一盆生牛肉和一个罐头。”

    “起床，马上。”

    “怎么了？”

    “他软便了，你可以去照照镜子……”

    简兆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半夜三点爬到床上好不容易睡到了九点，接下来要洗床单洗猫，还要给自己洗澡。他哀嚎着从浴室进去又出来，看到噜噜正喵喵地在房间里狂奔，喻之美浑身湿透：“别跑！过来！简兆文，抓猫啊等什么呢？”

    地板和沙发上都是水，空调上的储物盒也掉了。简兆文从来不知道猫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直到飞奔的猫踹飞了遥控器和香薰，还一脚踩在他的大腿划了个口子。钻进床底弓着背，喻之美直接钻了进去——这么拼命？离猫还有毫厘差距时，噜噜突然蹿出床底，奔着阁楼窗户起飞。简兆文冲过去逮他后腿，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当了垫脚石——喻之美的猫，伟大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从楼上追到楼下，堵在厨房角落好不容易抓到了猫，简兆文困得灵魂出窍：“我去睡会儿行不行？太困了……”

    “当然不行，简兆文，对你乱喂猫的行为负责。”

    被迫坐在盆边的简兆文眼睛快睁不开，索性陪着喻之美酗酒。从最早宝马追车到在路边等桑塔纳降温，简兆文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喻之美为什么要做车媒。喻之美当时还不喜欢自己，提到车子就两眼发光：“不要看车。很多人总把车比作女人，或者觉得女人不如车，这都是歧视，车给人带来的是自由的移动和驾驶的满足。”

    手机响了。龙在群里了一句：“最后一辆车，老板，拍完我就要辞职啦。”

    喻之美看了看手机，脸色阴沉了下来。龙的确和猩总在办公室动过手，在那之后猩总知道他脾气火爆，便话稍微收敛三分。他一直有个愿望，回老家开所学校当老师，毕业在大城市历练两三年，挥洒一下青春就回家去从事教育事业。同是内容演员，龙总是客观冷静，脑子清晰，他的离开就是拍摄计划里要插进的广告，无论提前或后置，肯定会在进度条里。在猴哥被骂了之后，龙开始联系租一台奔驰大G拍视频，经费自掏腰包。三个人坐着帕萨特去借奔驰大G，谁也不话。摄像的同事和实习生在另一辆车跟着，龙快到租车公司才开口：“猴哥，你别不高兴，咱们年轻时不是做梦都想开一次大G吗，今天我们都过过瘾！”龙抽了抽鼻子，眼圈红了：“美姐，最后一个脚本了，写好点哦！”

    拍摄的脚本开头，两个人装作二十年后再见面，一个疲于奔波，一个事业有成，龙开着奔驰大G在路上偶遇朝九晚六下班的猴哥，两个人在路边喝酒话当年。开头两个人还在用力扮演，开始介绍车子的性能时，猴哥哽咽了。喻之美躲在远处悄悄抹眼泪，看到猴哥拿起脚本看了又看，每次念几个字都念不下去了。

    “如果想在商场看到真正的硬派豪车，去卸货区，那边停的除了依维柯五菱，还有大G。因为车子太高，他们进不去普通的停车区。4.0t排量，百公里油耗22个，还是那句话，除了贵没毛病。”

    好不容易把内容全都完，猴哥坐在路边的围栏，吸了口气开始：“龙一直有个梦想，想做老师，进公司是因为喜欢开车，而且第一辆车就是想拍大G，谁知道是到了最后一期才满足了他的梦想。我这个哥哥做得很惭愧。”

    摄影机没停，猴哥笑着拍了拍龙的肩膀：“这不是我们故事的结束，而是一个新开始。就像这个剧本里二十年之后还会再见一样，这就是龙和我分开发展的第一年。我们从之前拍三分钟车有三个人，到现在车有道拍了七十期，只剩下我一个，观众朋友们陪着我们到现在，心情肯定和我一样不好受，但是这个节目没有结束，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最后拍摄结束，喻之美让摄像把摄像机装在车里，让两个人借着夕阳开回市区。故事和介绍车子结合有一种破第四堵墙的戏剧感，而这一期对于观众来，看到故事内的两个朋友相会和现实里两个朋友的离开，像是一段旅程的终结。在工作中和同事早起、熬夜、通宵……每一次都不算辛苦，真正的辛苦是从离别开始的。

    离职的人兴奋和难过交织，龙虽然有不舍，却依旧难掩即将开始新事业的兴奋。而猴哥颓丧得多，欢送会猩哥又把一行人拉去吃了最初创业吃到现在的东北菜，在座十七个人，个个难掩难过。猩哥喝到酒鼾，又忍不住拍着猴哥的肩膀指着龙：“龙，回到老家去不见得很好，教育也不是谁都能做，反倒是汽车，一片红海。”

    “猩哥，红海不正是充分竞争的意思吗，怎么还是这么没有文化。”龙是从来不会让步的。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跟猴哥学学不好吗，跟着我五年了到现在，一直不离不弃。我在他迷茫的时候招他进公司，指点了他人生的方向，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如果你再坚持几年，不定你也可以。”

    “猩哥，珍惜猴哥啊，这样爱车子又愿意跟着你闯的人不多。”

    等聚餐十二点结束，猴哥喝得有点多，并没有想回家的意思。喻之美搂着他的肩膀给简兆文了个电话：“我们现在去居酒屋第二摊，可能会晚点回家。”

    “那怎么行，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我很快过来。”

    “就我和猴哥，聊聊工作的事情，如果真的要过来也晚一点，我劝劝他。”

    放下电话，两个人拐进居酒屋，坐在角落点了毛豆、芝士豆腐和盐烤三文鱼头，又叫了一瓶大吟酿，酒杯斟满，喻之美准备听猴哥慢慢抱怨。而猴哥坐在原地，只是盯着酒杯发呆。等了大概三分钟，喻之美碰了碰他的手臂：“想什么呢？”

    “在回忆来上海的十年。”

    看来今晚适合回顾过去。喻之美不话，只等着猴哥开口。

    “之前在嘉定的时候我们一同卖二手车到现在，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你看今天，他依旧偏爱的还是龙，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别想这么多。”

    “喻之美，你我的缺点。不要拿我当外人，直就行，我受得住。”

    “真的假的。”

    “吧，让我认清我自己。”

    “第一，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太低了，自卑又不自信；第二，太会服从；第三，不是很有大局观，埋头苦干，就只能跟着别人的规划走。”

    “喻之美，叫你缺点，你还真是拔刀子捅我的心。”

    “你叫我实话的。曾经我也和你一样自卑，后来我发现在工作里露出一点点自卑，就会让人对你失去信任。而且你在客户面前也不虚，怎么就单单怕猩哥。”

    “他总是我脑子不清楚。”

    “那是对你的PUA。低级老板笼络人心都靠这个，还不用给你涨工资。”

    “也许吧，也有可能是我老了。到现在没成家，工作做得也一般般，刚才回顾一下，觉得自己成就感是零。”

    喻之美闷头喝酒：“别拿年龄衡量自己。工作和感情就像个天平一样，大概只要还在努力维持不让它失衡，一个人就还不算老去。”

    “没想到你一个女人，能把这件事坚持得这么清楚。”

    “猴哥，这话不对哦，无论男人和女人，这个天平都是一样的。而且我真的从来不对性别有什么介怀，总是在性别里作区分，太无聊了，人的时间那么宝贵。”

    “我真是敬佩你，可以把人间看透，然后又不再去在意它，我不行；我多么希望现在能再出现一个女孩，我可以用尽力气去追。但无论工作还是感情，我似乎都已经不会有什么波澜了。”

    “男孩主动追女孩，算是风度，但不算是必须；不定会有人主动来追你。简兆文最早也是我表白，社会总是教唆男人要主动追求女人，求婚要男人出彩礼，女生像件物品一样被动挑选，才会出现那么多男尊女卑。”喻之美给猴哥倒酒：“猴哥啊，你真的是有很多人生观念要升级。”

    刚完，简兆文就从门口走了进来。伴着三味线和尺八的声音坐下，猴哥第一句话就：“对不起，占用了你女朋友的时间。”

    “她的时间属于她自己，不用跟我道歉啊。”

    猴哥脸色笑得很干涩，他总是在有些时候会换上五十岁一样的笑容：“你们两个还真是神仙眷侣。”

    简兆文在牙齿间挤个扁扁的声音问喻之美：“喝多了？”

    “嗯。”

    “简兆文，你的昼夜怎么样了？”

    “被举报了，三个月呢。”

    “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磨产品呗，也算是给自己个机会停下来。”

    猴哥在男人面前似乎会故意振作，男人对着男人总是不想输：“后面公司的规划，你怎么预测的。”

    “猩哥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和他谈一下，M绝对是趋势，无论拿不拿投资，这个机会还是要试试吧。反而是你，猴哥，无论多少岁，度量自己然后预测未来都是件好事，至于人生进度，当成附属品就好了。”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像个女人，就是个……人生挚友。”猴哥倒完一瓶大吟酿：“最后一杯，敬你和简兆文。”

    简兆文笑了：“这么巧，我也觉得她不像。”

    送完了猴哥上车，简兆文和喻之美勾肩搭背地在马路上走。有很多扮前卫的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正往新天地最热闹的夜晚里去。喻之美刚想开口，被简兆文抢白：“我真是忘不了在44遇到你的那天，穿得是个什么东西。太前沿的时髦，大概都不能成为真正的文化。”

    “想噎窦羽就直。我倒是觉得挺新鲜的，他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面很舍得花钱，那天我全身上下的行头也有几万。”

    “还是你挂着的那条皮裤更吸引我。”

    “下架到现在，真的准备硬撑？”

    “就当改良产品的好机会呗。虽监管是权力的事情，只要是人控制的，就能疏通，雷正应该是和监管有硬关系，举报的图片时间也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的，这并不是件容易事。但是你知道吗，”简兆文在风中甩了甩头，露出的额头锃亮：“我发了条微博后，竟然有网友自发去下载昼夜支援我们，现在注册用户六十万了，投资人也对我们感兴趣。所以——世事难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起来，你藏了话没和猴哥，对不对？”

    “嗯，猴哥是那种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后退的人，总觉得自己是工仔，得不到又会抱怨，后面我要推他一把。虽然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但是坐以待毙，我们这种编导内容编辑，就没什么机会出头了。”

    “我果然是因为你聪明才喜欢你。”

    “因为我能和你平手？”

    “因为我们都在赛道上，能一起奔跑。”

    喻之美搂紧了简兆文：“嗯，这样如果你对我的爱哪天消失了，我就把你一枪死，并肩在赛道上横尸。”

    两个人肩并着肩不肯分开，到了区的铁旋转门，还坚持像连体婴一样侧着身进入。喻之美的包挂在门栓上，简兆文一不心磕了头，依旧笑嘻嘻地走在狭窄的路，笑声在安静的弄堂荡漾，开了密码锁上楼，喻之美闻到一股香味，捏了简兆文一把：“你把香水喷在走廊哦？”

    “没有啊，我是变态吗？”

    “这味道不就是你的味道。”

    两人拾级而上，脚步凌乱，真的到了三楼，一个女孩开302的门：“简兆文，你不在，我就直接进来了，门锁幸亏没有换，否则我要在门外呆一晚，这走廊的味道还真是臭，你怎么还住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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