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完美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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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律永远保护的都是有资产的阶级,女人因为家庭和年龄被困在婚姻里,想要恢复自由时就会被泼脏水,一无所有,婚姻法最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把女性在婚姻内所做出的牺牲和劳累加以保护吗?我承认,当我是个案例的时候,我不成功,贪心,不是完美受害者,但如果这成为我不被保障的理由,那么我请问,婚姻法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本以为简兆文要接下来的话是嘚瑟,简兆文却拍了拍宽脑门:“头疼得很好不好。雷正以前和我创业到后面会受到骚扰,我何尝不知道。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从到大都这样,真的会特别在意这些的大概只有那些没有被青睐过的人。”

    “还是炫耀。”

    “抓错重点了!我是为了证明我算法的精确。”看喻之美笑着不话,简兆文有些疑惑:“干嘛。”

    “有过你这样的男朋友,我也算是无憾了。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遗憾了。没有人能保证永远,但是曾经拥有过你这样的男朋友,此生不亏。”

    简兆文刮了一下她的下巴:“你的‘不亏’,是指什么?”

    “……不许开黄腔。”

    “你今天有心事。”简兆文把手搭在喻之美的肩膀捏她的耳朵:“如果有不开心的事要和我。”

    公司搬去北京的事在嘴里绕了一圈,喻之美摇了摇头:“你觉得这个算法,真的能让灵魂永远贴近在一起吗?”

    “真正相爱的人会不自觉地靠近的,算法只是为筛选出两个人有靠近的机会。”

    “好,那我要看看,除了你还有谁和我有这个机会。”

    “水性杨花!”

    简兆文抓着喻之美的两个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手机差点滑在地上,慌忙地伸出手去捉。她听见简兆文义正辞严,你我都这么忙,相互如狼似虎地抢来这么一点时间,你休想在昼夜里再找人分走一半。喻之美看着简兆文清爽的笑容,心荡涤很久后软下来,北京不去也罢,猩哥只是一届老板,而爱情不久长,简兆文只有一个。

    加东叻沙、香茅柠檬虾、沙嗲肉串、火车头米粉……喻之美铁了心要吃这些南洋菜,汤汤水水很容易饱腹,到了家又容易肠胃虚空。简兆文习惯性地在昼夜社区看内容,进到夜区就看到了头条。他皱着眉头把手机朝喻之美一推,嘴里还塞着虾的喻之美脸色一变,这顿饭的兴致少了一半。

    没等在糖水铺坐稳,欧静荷收到了喻之美的消息:发来的夜区版面里,是高远的情人在社区控诉原配欧静荷。她知道有个女人在深圳,平时在微博上分享生活片段,三流大学本科,经常晒喝中药调理身体上灵修班拜佛的照片,比自己更适合做高家的媳妇;旅游也经常晒登机牌和购物清单,却又不是那么入流,出国竟然都没舍得用高远的钱买头等舱,买包也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款式,不是到手跌价就是奥莱爆款。但她认真地细数了自己和高远的恋爱过往,高远没有孩子也得不到妻子的爱,非常痛苦。欧静荷作为高远的妻子,是个在外面淫乱无度并且被夸张为“换头”的女人,生不出孩子为了资产也不肯离婚。评论区也热闹非凡,人类对八卦的热爱千古流传,看客的声音有嘲讽有非难,对这位第三者,也对自己。还有人把截图搬运到了其他的“扒皮”网站,简兆文的内容加密做得极好,文字版本无法悉数复制,id也不能显示,夜区里情人和自己的id都没有暴露。

    欧静荷能猜到高远现在也很头疼,但并不会觉得这是件大事。三下场和原配厮杀就是借刀杀人,真的到舆论中,网友会先把刀指向女人。高远不定还能渔翁得利,逼退难缠的第三者,妻子被羞辱后依旧回到完整的婚姻,以及财产毫发无损。到头来时间一过,又能找到新的年轻女孩。

    这不好笑才怪。欧静荷心咚咚地跳,血的温度越降越低,却只冲着满屋子笑。舆论思路习惯了女人往下走。没有人关心这其中的爱情故事,也没人在意其中的利益纠葛,只看到“整容”“睡”和“孩子”,每一条都是女性原罪。欧静荷和三都是靠身体和姿色爬上来的“捞女”,而且是捞完上位之后依旧用丈夫的钱出门寻欢的女人,不识好歹,下流,毫无女人本分。她庆幸自己没有社交网络账号,微信关闭了寻找好友之后也暂时安静,并且及时从碧湖天地搬了出去。

    律师和欧静荷通了电话,高远手里有糖水铺来密会的男人的监控,在驾驶中心欧静荷和男人闹的视频,以及五六年期间妙林糖水铺的盈亏状况,甚至停车场里自己钻进郑择演的本田……欧静荷急着把律师拉出来见面,迎门进来脸色煞白,律师见怪不怪,只镇定地招呼:“现在继续闹下去也可以,双方都有过错,但只要高远不同意离婚,法院基本会维持一审原判。”

    “都已经各玩各的了还不能离?”

    “你知道法院为什么不喜欢判离婚吗?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夫妻,财产分起来太复杂了,共有的房产、公司、股票、保险……就哪怕家里的摆件都要分。你们之间只要有一方不同意离婚,这官司就可以拖到你同意调解为止。”

    欧静荷仿佛猜到了下一句:“高远同意离婚的话,他要什么条件?”

    “你净身出户。”

    欧静荷狠狠地抽了口烟把火机往桌上一掷:“他休想。”

    律师不话,这种场景对他来见怪不怪。欧静荷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个老女人,吃绝户,我们夫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前妻是个白富美,当年结婚算准了老丈人大户人家要面子不敢闹,但没想到对方吃走了他的客户。生不出孩子想靠晃钱袋子找个没脑子的女人就不要结婚,又要找个风水好的女人旺夫代孕,现在想让我净身出户,他当我是个貔貅?”

    照片推到自己面前,雷正的聚会上她和郑择演拥抱在一起的照片,尽管光线昏暗,调亮后依旧能看清两个人的脸,律师问:“这照片上的人是否是你和郑择演先生?”

    “是。”

    “你们在做什么?”

    “一同参加朋友的聚会。你也来‘审判’我?”

    “我只赚钱,你的私德我不在乎。就是需要知道你还有多少不利证据需要我辩护,立法永远落后于社会现实,这个我也懂,有时候现实只能按照法条来判决执行,也是一种无情。”

    “法律永远保护的都是有资产的阶级,女人因为家庭和年龄被困在婚姻里,想要恢复自由时就会被泼脏水,一无所有,婚姻法最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把女性在婚姻内所做出的牺牲和劳累加以保护吗?我承认,当我是个案例的时候,我不成功,贪心,不是完美受害者,但如果这成为我不被保障的理由,那么我请问,婚姻法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公共场合。”

    欧静荷惨笑一声:“已经身败名裂了,我有什么可在乎。”

    律师长出了一口气:“现在还有个办法,如果你想庭外调解拿到钱,就按我的做。”

    果然律师有备而来。欧静荷接过文件,突然放声大笑:“哈,我只以为高远下作,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沉吟片刻,抬起头问律师:“你早就看穿我?”

    “你这种案例,我见得多了。”

    电话就在不远处不停地震动,她知道是朋友发来的殷切“问候”,也知道没过多久郑择演就会来敲自己的门。而此时此刻,她厌倦了这种老旧的套路,她还没有离婚,依旧也属于这婚姻的一部分,那么当然不能一分钱不要灰溜溜地为了爱情离开,拿回属于她的那部分,高远这么多年给她的痛苦,总要有一次清算。

    高远的电话来了,是来炫耀胜利。欧静荷躺在沙发上接了电话:“怎么,来吹牛逼?证明自己英明对不对?”

    “你自找的。”

    “论下作还是你下作。车子和房子都写三的名字却又出去抵押,真的要跑路了也是女孩自己还贷款还没有所有权——高远,怎么能在外面包三都这么精?人家连个包都不敢买好的,还唆使三曝光我,你是不是离婚了就给她买房子啊!”

    “你呢?不开房我就会找不到证据吗?糖水铺三楼来过多少密会的男同胞?”

    “论脏,你比我下作得多。真要感谢一夫一妻制把你限购了,否则会有多少人被你结婚搞到崩溃,到头来还一分钱都拿不到就得走人?”

    “我没有我干净。本来是默认各玩各的,是你先破了约定爱上别人了。”

    “你难道是个变态?想代孕换个人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和我拴在一起?”欧静荷忍了半天,眼泪就在眼角挂着,被笑容挤落滑在脸颊两旁:“因为你不育又要骗婚,算准了我是个门槛精在乎钱,你妈又算命我旺夫!我治疗了两年,试管做了那么多次,腹部黏连路都走不了,因为你的精子活性差一直失败,结果所有人都指责我。我抑郁了那么久,你到现在都没有愧疚,只会演伟大的丈夫!”

    “欧静荷。”高远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简直是个疯狗。疯男人把我扔起来摔了一跤,我是受了伤,懂不懂?他和你结婚也要倒霉。不肯和丈夫抚养孩子,每天搞那套女性平权,你看他发现你是个米虫,还肯不肯听你那套男女平等。”

    是时候了。从来不会拿出这句话刺激高远,留存最后体面的欧静荷一字一顿:“你那根东西不好用,我的男朋友不会,不定我会立刻怀孕,十个月之后就生一儿一女,然后买个版面登报,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著名沪上影视公司合伙人是个性无能!”

    门开了,是郑择演。欧静荷把电话挂了,对着门口笑脸盈盈。眼泪胡乱地抹了一把,又有点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怕看见郑择演的轻蔑。郑择演手慢慢地举起来,是Toris的甜点。不知作何表情的欧静荷站起身:“我去煮咖啡。”

    “不用了。”

    欧静荷身体一僵,他听见了?

    “我买了桂花拿铁和茉莉酒酿千层,那个黑糖珍珠流心蛋糕太大了,找个机会约简兆文他们一起去。”

    “……好。”

    郑择演有了单元门密码之后,上楼像是自己人,彼此都有对方的家门钥匙,看起来像是各自独立的情侣。欧静荷拆蛋糕也食不知味,看郑择演在房间走来走去,自己完全不在状态。两个人在房间里延挨时间,郑择演转过身来:“我有件事想和你。”

    心又提到嗓子眼,欧静荷觉得这一天经历了大起大落:“什么。”

    “我……带了牙刷和睡衣过来,你不介意吧?”

    “……”

    “而且我刚从健身房回来,想洗个澡。你要不要一起?”

    老房子似乎多了点风情,破旧的墙面和床铺多了一点颓败的意味,墙壁和家具散发出的味道更原始,轻易就赢了规整的现代设计,甚至比郑择演关紧门的房间更令人骚动。如果房间拉着窗帘就更刺激了,郑择演每次走进房间,光影斑驳地落在地板和床面上,欧静荷潮湿的眼眸像是月亮在水中的旖旎照影。关好门就没法按捺住自己。比起之前的爱欲,现在似乎更多了一丝缠绵,两个人可以在午后的房间耳鬓厮磨很久,一场情爱可以拉长再拉长,不急着登顶,又留有长长的余韵。情事之后欧静荷拉开窗帘,郑择演大大咧咧地穿着短裤开着腿看资料,坠入人间之后他亲切了不少。郑择演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婚姻那么糟糕竟然还坚持了那么多年。”

    这话终于给了欧静荷一个切口:“钱啊。出的话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一看就没有为钱发愁过。”

    “你之前和我在夜区聊天时,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结过婚。”

    “难言之隐。”

    “那,三的话,我可以信几分?”

    “我不是完美受害者,谁都可以辱骂我,我无话可。”欧静荷开手机:“给你看看我和高远五年来的聊天记录。”欧静荷熟练地点了烟:“可惜这东西没法作为呈堂证供。证明夫妻感情破裂哪有那么容易,我也不想像祥林嫂一样到处倾诉,总是要面子的。我也想偶尔有朋友一样的关系……就像喻之美和简兆文那样。”

    郑择演靠在床头,干净的侧脸和台词都像拍文艺片:“我们在夜区的聊天内容,哪句不是灵魂伴侣。”

    “那要拜托你千万别卸载昼夜,我的记录已经没了,只剩下你。”

    “真要净身出户,我可以养你。”

    “拜托,我不想再成为米虫。”

    “找份工作没那么难。”

    “不是这个问题。”欧静荷叹了口气:“架在现在这个位置,我没有钱就是没有尊严。”

    “贪婪。”

    被灯光染黄的郑择演拥抱着欧静荷亲吻她的耳朵,睡衣在拥吻中几欲滑落。轻轻推开对方,欧静荷:“你不是晚上要开会?”

    郑择演看了看表:“靠。”他抓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把性感藏在衬衫里:“知道吗,和你谈恋爱之后,我的体脂率越来越高。”

    “玩物丧志。”

    “再这么调戏我,我可走不了了。”

    “那你彻底不用开会了。”欧静荷把他往门外一推:“赶紧走。”

    郑择演下了楼,欧静荷幸福地朝门外飞吻,顺便吸了一口走廊里老房子的潮味——熟悉,亲切,和她时候一样。那一秒她有点诧异,活到现在三十几年,竟然重新闻到了这个味道。在外人看来,她的确是贱,自甘堕落,不然怎么会坠回这副惨淡光景。一瞬间她有点怨恨,非要离婚是要怪刚刚离开的男人,而这个念头被她随着烟蒂狠狠地按了回去——她是为了自己。

    房间里关了灯,她在灰暗的老屋里流眼泪,冷硬地连着苦涩的酒精咽下去,味道像是来之不易的幸福。把一切都砸碎的是她自己,而现在她不想再过破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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