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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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月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缓了好久,才终于看清天花板。

    房间拉着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线。

    她怎么来的这?

    昨晚不是和蒋牌么?

    嘶——是不是姓蒋?姓什么来着?

    啊,宿醉一定是这世上最难过的事。

    电话铃声在耳朵里刺久了,聂月都有些习惯,乍按下接听键,铃声停下的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安静得有点不舒服。

    “月,你醒啦,你要吃点什么么?我去给你买。”

    聂月皱眉想了想,“林良。”

    林良在那头笑了一笑,“想吃包子还是馄饨?还是我去给你订你最喜欢的糯米糕?”

    聂月微微坐起身,天旋地转,她停顿半晌:“有话直。”

    林良有些尴尬,还是选择了直,因为据他对聂月的了解,如果他再犹疑一会儿,聂月一定会挂断电话。

    “我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

    “我其实跟邵晓璐真的没有什么,我喝多了,她拉着我的手什么我都没听清,我也没想到一开包间门遇上你在走廊抽烟呢,实际上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你原谅我吧别生气了行么,我知道错了。”

    聂月的神志终于清明一些。

    昨天和傅其琛他们几个在酒吧牌,中间休息到走廊抽烟,不心撞见在包间里亲热的林良和邵晓璐。

    林良年纪不大,是最近几个月酒吧里的红人,红起来的原因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大张旗鼓的追求聂月,一副聂月不到手他就不惜一切代价决不罢休的架势,酒吧人人都知道,所以看到他和邵晓璐在一起的时候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聂月。

    “林良,别闹了。”

    聂月声音脆,咬着一口纯正京腔,听上去总有些痞气。

    “咱俩没什么关系,你随便跟谁在一起,都不用跟我道歉,我没那个心思管你。”

    林良咽了下口水:“你还生我的气呢是吗。”

    聂月有点无语,她赤足下床,拿着手机往浴室走。

    “我还真没生气。奉劝你一句,别总往酒吧跑,里面没几个好人儿,可别被人骗了,啊。”

    聂月拿着皮筋儿把长发随便挽起来,镜子里的她在浴室灯的映照下,皮肤白得刺眼。

    聂月挂断电话,缓缓脱掉睡衣。

    -

    明天七夕,聂月隐隐想起好像有点什么事情,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乘电梯上楼,钥匙只旋了一圈就开了门。

    聂月下意识的皱眉,轻轻叹口气。

    没急着进去,收好钥匙站在门边,用手理顺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理得再精致也没什么好人样,有什么用呢。

    聂月自嘲的笑了一笑,开门进去。

    从玄关的镜子里瞥到段海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

    他最近在健身,似乎颇有成效,西装包裹下的身材愈发健硕有形,保养得意,不像五十几岁,反倒像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成功男士。

    聂月把包和钥匙一股脑儿扔茶几上,段海瞥她一眼,没话。聂月也不等,转身去冰箱里寻了一罐冰可乐往肚子里灌了几口。

    谁也不话,像一场沉默的战争,比谁坚持得更久。

    聂月比他倔,段海输了,沉沉叹口气:“昨天又没回家,去哪了。”

    声音挺大,底气十足,客厅里都有回音了。

    聂月拎着可乐晃回来,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懒洋洋靠着沙发,“何斯年公司新签的明星,找我帮忙写首歌。”

    何斯年从和聂月一起长大,最会在长辈面前卖乖讨巧,段海就吃这一套,何斯年就是段海眼中最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一直到现在,只要什么事跟何斯年沾上边,段海都觉得那是正事。

    所以何斯年理所当然成了非常好用的挡箭牌,在段海这里百试百灵。

    聂月喝一口可乐,“亲自过来,什么事儿不能电话里。”

    段海挺不可思议的看了聂月一眼。

    “你还真忘了??”

    “……”聂月没接他这波嘲讽:“你爱不。”

    聂月完就要走,段海只好道:“晏惊寒回国了。”

    聂月往靠枕里陷了陷,竟有了些许睡意。

    怪不得总觉得有点什么事儿。

    原来是这一桩。

    “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段海非常生气的反问,大声吼在聂月耳边:“他是你丈夫!你有什么关系。”

    聂月随手摸到一支烟,拎着火机点燃:“忘了,领了证儿就是夫妻了。”

    聂月食指夹烟,仰头,在脑海里回忆这位晏氏太子爷的脸。

    她和晏惊寒是真的夫妻,照了照片领了结婚证的那种。

    商业联姻,领证之前两人见都没见过。

    而且晏惊寒并不待见聂月——

    哦,大约是因为第一次见面,聂月喝得有点多,双方父母都在场,聂月看到他之后一时鬼迷心窍。

    当着所有人的面摸着他的脸,,“细皮嫩肉,看着挺好睡的。”

    把段海气了个半死,强忍着撑完那餐饭,家都没让聂月回,走到半道把她从车里撵了下去。

    不过聂月并不在乎,她在外面买了一套公寓,过了好一段没人管没人顾的潇洒生活。

    “城西那块地,XU也想伸一手,谁不知道我早盯着这块地呢,摆明了又是想和我对着干,晏惊寒选择这时候回国,你当真以为晏平迟那个老狐狸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聂月:“急什么,晏氏如果想插手,还有你们玩儿的份吗。”

    段海:“所以让你好好跟晏惊寒相处!结婚三年人家就出国三年,你爹我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段海得激动,可聂月并不在意脸不脸的问题。

    她在努力回想,晏惊寒是怎么个样子的。

    就记得细皮嫩肉,具体长相已经模糊了。

    “晏惊寒回国之前,晏平迟见过赵秀珠的特助,赵秀珠刚掌权XU,在内在外都没站稳脚跟。我太了解那个女人,她就是想用这块地恶心我一下,顺便在XU响第一枪。”

    聂月皱了皱眉:“你能别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么,好歹那也是我妈。”

    段海:“她要是还记得有你这个女儿,能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这话完段海就有点后悔了,望向聂月的眼睛,她果然擒住他的目光,冷冷一笑。

    “是啊,不及我爸对我百好千好,还亲手把我卖给晏氏,给我一生幸福。”

    段海不过她,也是自己理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管怎么样,晏惊寒终于回国了,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他相处,你们夫妻俩多培养培养感情,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也该随遇而安。”段海话的时候正眼都不愿看她:“他回来之后我会请他回家吃饭,跟晏氏示个好,这块地到手之前,你可别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

    聂月眯着眼睛吸完最后一口烟,懒懒道:“当然,好好相处。”

    狭长眼睛睨着段海:“那么一个尤物在身边,我怎么可能忍着不下手。”

    “……不可理喻。”

    段海得恶狠狠,要不是他没有立场,必然把这个不知检点的女儿骂得狗血淋头。

    聂月“哈”了一声:“不是你让我随遇而安么?”

    “你!”段海摆了摆手,一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的模样。

    原本还想“你陶阿姨和你妹妹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有空回家一趟吧”,可段海忍住了,就这幅德行,还是别回家了。

    段海走后,房间安静下来。

    聂月仰面望了天花板好一会儿,安静得难受,她撑着坐起身,找了首歌,调成最大音量播放。

    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段海的确是她爸,亲生的。

    原本她是不叫聂月的,随他姓段,十五岁那年到派出所改了名字,执意姓聂,是奶奶的姓氏。

    派出所民警问她名字,她随便想了一个“月”字。

    段海和赵秀珠在她四岁时就离婚了,赵秀珠本是百亿豪门XU地产的长女,爱上一介布衣段海,这场不平凡的婚事在商界很是出名。

    后来两人离婚,段海就着赵家的人脉创立了海明集团,发展模式几乎完全照搬XU,抢了他们不少资源。

    不是什么君子行为,惹得XU大怒,赵秀珠的父亲好歹还收着点,现在赵秀珠上位,她那个暴脾气第一个报复的自然是她前夫段海。

    段海的海明集团乘着网络快速发展的势头,一路突飞猛进,虽然不少人碍着XU压力不敢和海明合作,可商界向来没有永恒的敌人,自从海明搭上晏氏这条线之后,可以是了一场无比漂亮的翻身仗,顺利在国内上市不,还有跻身一线经济命脉的潜质,几乎快和发展了几十年的XU集团并肩。

    聂月在沙发上躺下来,重新寻找那丝难得的睡意。

    她没兴致参与父母的战争,也管不了他们之间的事。

    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

    次日下午,聂月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到达目的地时被司机叫醒。

    她睁开眼,付了钱下车。

    机场的冷气开得最足,聂月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游戏还没来得及开,就听到身后又惊又喜的一声:“月?”

    林良长得瘦高,白净,穿一身实习地勤制服帅气极了。

    他望着聂月,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在这?”他扑向聂月,握住她冰凉的手:“是来找我的吗?”

    聂月墨镜下的眸光冷下来半分。

    心里把各路神仙骂了个遍,唇边却是笑着的:“还真是缘分未尽啊我的弟弟。”

    林良看着聂月,眼睛里全是迷恋:“原谅我,我真的和她没什么的,就只是你看到的她拉了我的手,这也不能明什么啊是不是。”

    又是这一套。

    她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慢条斯理的将墨镜装进包里。

    窗外阳光的剪影落下,刚好在她白皙巧的鼻尖。

    眼底那颗痣愈发迷人。

    “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收好墨镜,聂月仰起头,望着林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从来没答应过你,要和你在一起吧?”

    “你还在生气吗。”

    聂月笑了一声:“都是成年人了,就别玩矢志不渝那一套了。你图我漂亮,我图你年纪,新鲜,撩拨几下,玩玩就算了,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必在我面前装深情呢。难不成你真觉得我对你也有意思,再追一段时间我就会到手吧?别开玩笑了,喜欢和不喜欢,都是能装出来的。”

    聂月往前走了几步,“你不也在装作爱我,要死要活吗?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傻子,跟这儿耍着我觉得好玩儿呢?你跟邵晓璐那点事儿,你们上床第二天全酒吧就都知道了——”

    聂月离他很近,一寸一寸看着他的脸,每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细腻的粉红是从脖子开始往上爬的,眼神里的慌乱却是直接爆开。

    “邵晓璐还针对照片和视频,非常客观的评价了一下你的技术。林良,你嘴上着要追我,身体上倒是诚实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林良不出话来了。

    有一天自己竟然在这义正言辞的批评渣男,聂月觉得也挺不可思议的。

    余光里晃进一个行人,聂月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这人身高腿长,实在出众。

    聂月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就是离得远看不太清脸。

    聂月重新望向林良,抱着手臂,懒散的问了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刚上大四。

    聂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个不停:“和邵晓璐,不会是第一次吧?”

    林良脸都憋红了。

    聂月看着他呆掉的样子,歪头想了想:“姐姐我二十岁那年啊,我想想啊——都已经睡了我们班主任了。”

    林良忽然什么都忘记了,彻底傻在原地。

    聂月嗤笑一声:“我呢,也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可教你的,今儿就教你点社会道理,那就是——别和姐姐比阅历,更别轻易在人前秀智商。爱情这种东西,全他妈是套路,你会套路别人,别人自然也能套路你,以后可别这么傻了,人一撩拨就上钩,不定就是假的呢,啊。”

    聂月伸出食指,温柔缱绻的抚着他的脸。

    如果没有方才的那番对话,光看这个画面还会觉得这是情人之间最缠绵的亲密举动。

    聂月也没等他回神,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她总觉得有什么人一直跟着她,事实上从她和林良最后一番话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人在看她。

    聂月觉得有些奇怪,一回头,竟是那个身材出众的男人。

    一动不动的望着聂月,眼睛深邃漂亮。

    聂月迎上他的目光,笑道:“美人有点眼熟,认识?”

    男人似乎隐忍了一下,“走吧。”

    他这么一转身,聂月想起来了。

    “晏惊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