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聂月好像冷静许多。
如果聂月能够保持理智, 好好的理顺一下整件事情,不难发现端倪。
晏氏和海明联姻,不可能毫无所图, 段海太看重自己的那一块利益, 没有看到整个局势。
晏平迟临近退休,晏惊寒即将接手,名望在外, 晏惊寒还缺一项对于晏氏的重大贡献。
海明和XU是行业内都知道的老竞争对手了, 晏氏的局就赢在一个“鹬蚌相争”上,段海早知道赵秀珠背后和晏平迟的助理见过面, 他以为单纯只是探讨那块地的归属。
聂月想,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晏氏在海明这边联姻, 获取海明信任,另一边其实和赵秀珠也有联系, 保持海明和XU业绩之间的微妙平衡,越是平衡, 矛盾越明显, 越想获得更多筹码压倒对方。
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如果这是晏氏布的局, 目标猎物一定不止一个海明集团。
那么——
“你下一个要收购的, 是XU集团吧?”聂月轻飘飘的。
既然段海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拉XU下水, 既然能让赵秀珠“重操旧业”不惜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回来报复段海。
那么就意味着现在XU也已经掏空了, 空有一个大公司的名头。
这样的公司根基不深,早年业绩也许出众, 可是后续资源跟不上,决策一旦出一点问题,资金链必然断裂, 就会有破产的风险。
晏惊寒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晏惊寒没回答,淡淡的看着她。
聂月笑了笑,转身出了会议室。
原来是这样啊……
聂月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想笑。
她今天穿得很美,妆容都很精致,踩着高跟鞋走在不算平整的人行路上,鞋跟总是踩到缝隙里,一卡一卡,好像马上就要绊倒。
天色湛蓝,聂月忽然想起,那次在赛格岛上看到的日出。
那段经历好像脱离人生轨迹的一段单独的时光,远离家乡,远离国度,活跃于世界以外。
她的一生阴沉昏暗,那段时光好像一颗玻璃球,反射太阳的光芒,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聂月低下头,够了。
有这段经历,也就够了。
聂月自嘲的笑了一下,何必为难自己呢。
手机在包里震动很久了,聂月拿出来看了一下。
段海十个未接来电,段优若两个未接,陶冰还有一个,看的这功夫,段海又一个电话进来,聂月莫名烦躁,关掉手机扔回包里。
清净了。
聂月去了一家清吧,点了杯淡酒,静静的听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台上的歌手唱得很有感染力,唱爱情,唱亲情,聂月认为自己应该没有太多代入感的,还不如听技巧听曲调。
毕竟这两样东西她都没有。
一晃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
一楼没有人,聂月也没算停留,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下楼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正准备喝,门锁响了。
晏惊寒看到她的时候好像愣了一下。
聂月勾起一个笑,还没来得及招呼,他忽然大步过来,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她手里的蜂蜜水洒了他一身他也没有在意。
晏惊寒埋在她肩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聂月听到他的心跳很快。
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要从他的胸腔跳跃进她的身体,和她的心脏靠在一起不分开。
“我找了你……很久。”晏惊寒声音是紧绷着的平静,“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聂月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洒在他衬衫上的蜂蜜水在两人皮肤中间带着温度的粘腻开,聂月感觉到晏惊寒轻微的如果不是紧紧抱着根本难以察觉的颤抖。
她能感觉到他的害怕。
她更能感觉到,她自己因为他的反应而产生的心痛。
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钻心剜肉一般。
不过聂月够狠,尤其是对自己。
就像爷爷去世那段时间,聂月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她深夜跪在爷爷灵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她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段海找来。
爷爷,对不起。
聂月从来不爱自己的肉身,这是她的一个方法。
那就是在难过得太厉害的时候,把自己和“聂月”分离开,仿佛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难过到生理性疼痛。
就会觉得无所谓了。
傅其琛曾经,人人都爱聂月。
唯独聂月不爱自己。
这个时候这种方法依然奏效,“聂月”旁观着,冷冷的看着自己心痛到几乎难以呼吸。
几乎眼泪就含在眼圈。
聂月缓了好一阵,拍拍他的后背。
“干什么,正人君子开始公开耍流/氓了?”
晏惊寒松开她,他的个子高,拥抱她的时候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把她罩在里面,他抱得太紧,身上已经温暖起来,这样忽然离开,两个人的皮肤都有些凉意。
晏惊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对不……”
“没必要。”聂月挺怕他道歉的:“你跟我道的歉太多了。”
晏惊寒斟酌了一下,想什么,被她再次断。
聂月巧笑倩兮,“不愧是理科生啊,算得真准,你两年还真就是两年,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这么聪明的脑袋瓜,怎么长的呢。”
她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才发现他额上全是汗。
聂月不着痕迹的搓了搓手指,笑容有些不自然了,“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啊?你终于可以脱离我了,开不开心。”
晏惊寒:“你还记得我跟你的,后天是我生日吗?”
聂月:“记得啊,在哪个酒店?我带着协议去找你?”
晏惊寒忽然住口,凝望着她。
聂月歪着头算了一下:“刚好明天给我一点时间办这些东西,还得准备搬家什么的。”
晏惊寒有些急的拉住她的手:“聂月,对不起。”
“没关系。”聂月回答得很快:“这对于我来并没有损失什么啊,两年的时间泡这么一个绝色,还不用负责,是我赚了。”
她轻佻的去勾晏惊寒的下巴,晏惊寒就着她的手猛地拉了一下,低头吻过来。
晏惊寒本是温柔的,即使有的时候接吻,聂月使坏刻意勾/引他一下,晏惊寒难以克制的时候,他依然是温柔的。
聂月的沉沦,并非因为多么高超的吻技,而是沉湎于他的温柔。
那种感觉是把整个世界最干净,最澄澈的感情奉送给你,把你捧在心尖上,保护形成一层隔离带,治愈身上所有伤痕。
聂月太沉迷于这种感觉了。
可是梦醒了,她必须醒过来。
聂月躲开晏惊寒,控制了一下自己气息。
她的推拒像一把刀,狠狠扎在晏惊寒心口。
他的眼睛里有不甘,有愧疚,有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不得不面对,之类种种混合成难以言喻的巨大伤痛。
让聂月不敢去看。
“你之前过你难过了,就想要亲我。”
“聂月,现在我有点难过,你可以给我亲亲么?”
聂月的心死一样痛过,她眼眶发热,好半天才张嘴。
差一点直接落下泪来。
“不是,君子啊,你搞错了。”聂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夫妻。”
“现在也是。”晏惊寒固执的。
晏惊寒站立的时候总是挺直腰背,像一棵树。
聂月笑了笑,笑得光彩夺目,满不在乎。
“当然不是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了。”聂月摆了摆手:“你那么厉害,一早就料到这种局面了吧。”
晏惊寒是最好的下棋人。
他必须承认,从一开始,这个局就是他想出来的。
人心是最好判断的。
如果你还没有陷进去的话。
在晏惊寒眼里,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直白的写成数字,顶在他们脑袋上。
他早看中海明和XU,晏氏在地产方面始终存在短板,这两家公司无疑是最好的补充。
“我一开始就是一个牺牲品,”聂月轻轻的:“我终于知道你你不讨厌我,但是一直抗拒我是为什么了,因为没有必要和我,和一个牺牲品扯上关系啊,越是熟悉两年以后就越难面对,所以干脆提出那个条件,我们互不干涉,互不扰。”
晏惊寒张了张嘴。
他想那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他现在,对于她,谈何保护?
所有的伤害都是他给的。
“对不起”原来是这世上最没有用处的话。
“我都想明白了,”聂月话锋一转,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愧疚,我都了,白泡一个美人,还亲了那么多下,我很开心的。”
“别难过啊,乖。”
聂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水,上楼。
顺手锁上了门。
聂月觉得现在自己挺轻快的,她一定要保持这种轻快,千万不能让情绪落下去,直觉告诉她那样一定会万劫不复。
于是她迫不及待开直播,拿起自己吉他调音。
“想听什么?”
直播间陆陆续续进来人。
“树神今天好开心啊?什么喜事儿啊?”
“树神树神,我月考九十分快夸我。”
“居然还有学生???”
“学生怎么了学生。”
“……能带我上分么?”
“想听歌!!”
“树神我今天分手了,想听分手快乐。”
“周杰伦周杰伦。”
刷得太快了,聂月还是一个一个划下来,一条一条看下去。
“分手快乐啊?不唱,来点开心的。”
“那就‘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弹幕又开始刷屏。
“??”
“??有点奇怪但是……”
“树神唱什么都好听。”
“虽然还是好像哪里不对。”
聂月不管他们了,专心弹吉他。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你勤劳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
“你一生的忙碌为了笑逐颜开。”
聂月专心唱歌,没看评论,等到她看的时候评论里全是“哈哈哈”,刷屏了已经。
“不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么,怎么变成好运来了。”
“毕竟树神哈哈哈哈哈嗓子好就是随心所欲。”
“哈哈哈哈哈哈今日最佳。”
哦,唱错了。
也没关系,那下一首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聂月一直唱歌,中间休息的时候就跟评论聊天,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就像这人生,有人回来有人离开。
时间过得挺快的,天亮了。
聂月整整唱了一宿。
下播收吉他的时候,手指有点疼。
她看了一眼,原来是弹得太久手流血了。
琴弦上都染了血。
也没有关系,以前就伤痛不断,好得挺快的。
聂月难得这么精神,比睡饱了一夜还精神。
她约了一家搬家公司,何斯年帮忙找的,是很专业,根本不用自己收拾。
聂月就需要这种,因为她再精神也懒得收拾。
负责人给她电话,是一会儿就到,聂月把地址了一下,那边就挂了。
过了一会儿一通电话过来。
陌生号码,聂月以为是搬家公司。
“是不知道我家地址么?要不然你加我微信我发个定位给你?”
电话那边好像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地址,你愿意给我么?”
仿佛一道雷霹雳在自己头顶。
聂月几乎出现幻听,耳边不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听不出来了吗?爱,我是沈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