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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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心还不是您的交代有问题?又要人知难而退, 又不得无礼,一听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位寻常的客人,自然不能以寻常手段对待。

    隔壁, 温摩深思了一下, 觉得把自己卖了都换不了十万两黄金,便麻溜地掀桌走人了。

    姜知津起身走到窗前,窗子推开了一道缝, 温摩很快出现窗子下方。

    她今天穿一身青绿色外袍, 依然是窄袖修身的开裙幅的样式,底下是露出一截白绸裙, 青白二色在阳光下清清爽爽,像一株青翠枝桠一般挺立在阳光下。

    头发也梳得简单,像男子般挽在头顶, 简单地插了一根桃木簪子,系着与上衣同色的发带。

    姜知津想起新婚之夜从被子里摸出来的一串串珠钗,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笑意已经浮上了嘴角。

    忽地, 温摩回头朝上望了一眼。

    明知她不可能看得见, 姜知津还是下意识一缩身, 贴了墙壁。

    啧啧, 猎手可怕的直觉。

    过了一会儿再去看的时候, 二已经替她将马牵了过来, 她一拧腰,翻身上马。

    贴身的衣裳显得腰极细, 偏又极有力,腿又长,上马的姿势又洒脱又利落, 真不愧是他教出来徒弟。

    姜知津暗暗在心中赞叹。

    然后才发现她穿的不是裙子,而是极阔的裤子,想来是单为骑马而设。

    他将窗缝推开一些,温摩还是骑着马儿奔向了他视野的尽头。

    真是奇怪,明明他们一个时辰之前才分开,他就已经舍舍不恋,眼睛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追着她不放。

    他在窗前看人看得投入,大掌柜在旁边叹为观止。

    自从开始侍奉这位爷起,这么些年加起来,大掌柜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多种表情。

    纯正的喜悦,温柔的怜惜,毫不掩饰的激赏……让大掌柜简直无法将他同那个嘴角永远带着一丝玩味笑意俯视整座京城的主人联系起来。

    “公子一定很喜欢少夫人吧?”大掌柜忍不住道。

    姜知津微微一笑:“很明显么?”

    太明显了。

    大掌柜在心里,瞎子也看得出来。

    姜知津正要话,忽地,视线微微一顿。

    在街角转弯处,温摩下马了。

    这里是平京最热闹的街巷之一,到处是车水马龙,店铺盈街,摆满了摊子,温摩面前的摊子上插着一支支琥珀般晶莹的糖人。

    温摩掏出银子,把摊子上做好的糖人全买了。

    摊主遇见了大主顾,喜气洋洋地替她包好。

    从在这个角度看不见温摩的脸,只瞧见她的衣摆与发带轻轻在夏日的风中飞舞。

    ——少夫人喜欢糖人。

    大掌柜悄然在心中记下了。

    姜知津站在窗前,手轻轻抚着窗子,好像隔着这道窗抚着温摩的头发,眉目之间已是痴了。

    ——公子喜欢少夫人喜欢糖人。

    大掌柜再次记下。

    温摩买好了糖人,继续翻身上马,转过街口,彻底从窗前的视野中消失。

    大掌柜心这下终于可以接着谈正事了,按照这位爷不喜欢废话的风格,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接上因少夫的到来而被断的话题:“……五皇子在临东城大获全胜,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折子上写的是下个月,但此时人已经在徐州,不出半个月,估计就能——”

    “这种事情回头拟个简章给我就好!”姜知津已经迈步往外走,走得又急又快,“快备马车!”

    大掌柜愣住了。

    这种盘踞于京城深处,靠着消息织就出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网罗其中的勾当,不是这位爷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怎么去了一趟西山回来就全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知津坐上了马车犹嫌慢,只恨不能纵马狂奔,毕竟他这会儿应该乖乖待在家里,因为“马车颠得骨头疼想睡觉”。

    车夫展现出浸淫数十年的惊人车技,终于在公子发火前赶回了姜家,从后门进了院子。

    盛夏的午后,大毒太阳下人全无,芭蕉叶子都在阳光下蔫了下来,姜知津一路急奔,刚进房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温摩的声音,“津津,起来了没有?”

    姜知津衣服都来不及脱,扑上床,扯起被子盖住自己,在温摩推门进来之前,他只来得及摘下头上的发冠塞进被子里。

    温摩抱着大包的糖人进来,笑嘻嘻地掀开帐子,“快起啦,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姜知津做出迷迷糊糊醒来的样子:“姐姐你回来了……”

    “快别睡了,再睡下去,晚上又睡不着了……”温摩着拍了拍他的脸,只觉得烫热而湿润,再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津津你怎么了?太热了么?”

    姜知津心在最热的正中午一路狂奔,能不热么?

    “傻津津,都热成样了还裹着被子做什么?”温摩动手来扯他的被子,姜知津抓得死死的,“不不不我不热,一点儿也不热,我才做了个噩梦,出冷汗了。”

    “做什么噩梦呀……”温摩还没问完,手上忽然一顿,被子没扯下来,手倒是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了,她伸进被子里头一掏,掏出一顶工艺十分精巧的累丝金冠。

    “……”温摩疑惑地望向姜知津。

    “我学姐姐的!”姜知津急中生智,“姐姐往被子里埋簪子,我就埋发冠!”

    “……”温摩捏了捏他的鼻子,“姐姐我会那么多好的你不学,偏学这个!”瞧他大热天裹得严严实实的,忍不住有点担心,“快松一松,当心中暑。”

    姜知津扁了扁嘴:“姐姐你能走开吗?”

    温摩一呆:“为什么?”

    他从来只有粘她的,今天居然赶她?

    莫名地,就有点不舒服,像是冷不丁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

    姜知津将被子拉过头顶:“嘤嘤嘤,我梦见我做了坏事,姐姐我,我好怕……”

    嗐,温摩失笑了。

    不单是笑他的噩梦,还笑自己方才的失落感。

    居然跟一个孩子较起真来了。

    “都是梦啦,快起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温摩着,又要拉他的被子。

    “嘤嘤嘤,姐姐放下帐子,我要自己穿衣裳起来。”

    “哟呵,津津长大啦!”

    平时要他起床可费劲了,赖床的姜知津像是没骨头似的,什么都要人服侍好才肯下床。

    温摩将帐子放下来,夏日里的帐子用的是最薄的绢丝,几乎起不到什么阻挡作用,姜知津看着温摩把手里的一大包糖人放在桌上,仔细从里面挑出一支。

    半弯着腰,八片衣摆如花瓣般开,腰只得纤纤一束。

    他在被子略动了动手脚,做出穿衣服的动静,然后悄悄解下腰带,掀开帐子,起身下床,走向温摩,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咦,这么快?”温摩意外,在他的怀里转过身,手里捏着一支糖人,笑嘻嘻,“看!这是什么?”

    她的笑容可真是飞扬灿烂,是他最爱看的那种笑容,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一样。

    糖画在她手里澄黄晶莹,像是凝固的琥珀,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姜知津看着这糖画,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当初的声音。

    “姐姐姐姐,那边有糖画!我要画个大老虎!”

    “回来我给你买,买好多只大老虎!”

    其实细算起来,才不过四个来月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时间非常的久远,久远到已经在时光里淬练过无数遍,焕发着一种金光的纯正光芒。

    “大老虎。”他轻声道。

    声音轻极了,让温摩有点讶异,但姜知津没有给她细看的机会,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深深地抱在了怀中。

    “……津津?”

    姜知津天天都跟她搂搂抱抱的,但明显这个拥抱很不一样,仿佛有肉眼可见的深情,从他的怀里直淌到她的身上。

    但,津津,知道个什么深情?

    姜知津他当傻子这么多年,最大的感受就是——从来没有人会把傻子的话当真。

    但她是例外。

    她永远是例外。

    她话时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会仔细听他的每一句话,她答应他的事情,没有一件曾经落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阿摩?而且愿意从遥远的南疆,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来到他的面前。

    这一定是上天送他的、最好的礼物。

    “阿摩姐姐,我喜欢你。”姜知津抱着她,深深道,“最最喜欢你。”

    温摩笑了,“是因为这只大老虎吗?”

    姜知津深深吸了一口气,藏起眼中的深情,恢复往日的天真,松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

    温摩心中生出一丝难以方喻的柔软。

    真是个孩子啊。

    “呐,喜欢就快尝尝看。”温摩把糖画递给他,他却没有接,低下头,就在温摩手里舔了一口。

    舌尖轻轻滑过糖画的边缘,双唇轻抿吮上一口,他舔得温柔缓慢,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温摩。

    温摩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舔的,好像不止是糖画……

    等等!想什么呢?!

    温摩赶紧勒令自己住。

    不过一般的孩子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一把抢过糖画吃个痛快么?

    大概是她看得太入神了,姜知津开口问:“姐姐想吃么?”

    温摩连忙回神:“你自己吃就好。”

    她觉得他再这么舔下去,她心里那头禽兽早晚要蹦跶出来,便把糖画签子往他手里一塞。

    姜知津接住糖画,“咔啦”咬下一块老虎尾巴。

    温摩心这才是孩子吃糖的正确姿势嘛!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然后他的头一低,吻住她的唇。

    那块糖被渡入到她的唇舌中,甜味四溢。

    作者有话要:  最近就算有二更也会很晚呀,大家不要等,明天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