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

A+A-

    下一瞬, 书斋的房门被推开,温摩大步踏进来。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明亮,但眉宇间的神情好像有一丝惶惑。

    姜知津还没来得及看得更清楚些, 她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咳,”卢全拿书挡住自己的脸, “那, 今日就讲到这里,为师先走了。”

    他一面一面已经往外走。

    一旦他离开这道门, 世上恐怕就再也没有“卢全”这个人。

    要抓住他。

    只有他知道真正的暗卫令牌在哪里。

    脑子里有这样的念头,但太稀薄了,耳边有这样的声音, 但太遥远了。

    唯有怀里的温摩是切切实实的存在、触手可及的真实,几日不见, 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想念她,她一扑过来, 全世界便退后。

    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避开她背上的伤, 心翼翼抱住她。

    温摩全身心都赖在他的怀里, 感觉她的心就像一条被冻僵的蛇, 而他则是那束温暖的阳光, 只有靠近他, 它才能慢慢暖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姜知津轻声问,“你的伤还疼吗?”

    “好多了。”温摩从他身上汲够了暖意, 松开他,问,“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夫子教你念什么……”

    她一面, 一面转头去看他的书桌,姜知津一震,一把捧住她的脸。

    桌上铺着一叠字,绝不能让她看见!

    炎园书房的字能用风旭来搪塞,这边书斋里总不能也是风旭写的。

    温摩:“!”

    他这个动作又急又快,温摩给他捧了个猝不及防,有点懵,眼睛睁圆了一点瞧着他。

    姜知津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经验告诉他,唯一能让温摩晕头转向的方法,只有这个。

    温摩果然无瑕再去管他的书桌,昏昏沉沉就给他拦腰抱了起来。

    姜知津抱着穿过花园,向卧房走去。

    夜色中中的花园静谧,空气里浮动着茉莉的香气,卧房的窗子上透出暖黄的光芒,温摩靠在他的胸前,心中涌起一股柔柔的暖暖的感觉。

    那感觉就是整个人泡在温泉之中,放松,舒服,安然。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

    温摩这样想。

    在一个微风轻佛的夏日夜晚,想见的人在身边,想回的地方亮着灯。

    金子忙迎上来帘子,姜知道:“你们都下去,别碍着我和阿摩姐姐玩。”

    下人们忍着笑,都依言退下,只有金子走之前还瞪了温摩一眼,觉得这祸水好几日夜不归宿,一回来就缠着公子上床,实在是无耻之极。

    姜知津放温摩轻轻放在床上,温摩一抬眼就看到屋子里多出一样东西——一只很眼熟的衣箱。

    宁心儿不单送回了衣箱,和衣箱一起的还有药。

    姜知津道:“宁姐姐让人带了话,阿摩姐姐你身上的伤每隔两天就要换一次药。”

    温摩那日晕过去主要是体力耗尽,外伤倒没有多严重,不过眼下天热,她这两天又到处跑,伤口确实有点刺痛,于是解开腰带,脱了外袍,只是在解里衣的时候,猛然顿住。

    姜知津已经揭开瓷盒,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在旁边等着,见她僵住,便问:“怎么了?”

    温摩:“……”

    温摩: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不知道怎么……

    当真是奇怪得很。

    她从就进山猎,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有时候伤到自己够不着的位置,可不得叫旁人帮忙?也未必次次都有女子在身边,不管是鹿力还是达禾,都帮她上了过药。

    姜知津其实比他们都更为亲密,亲也亲过,抱也抱过,上个药又有什么紧?

    温摩这样开解自己,试图让自己通情达理大大方方,但一想到要在姜知津面前宽衣解带,她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有点紧张,脸上一阵阵发烫。

    “呃……我突然想起来,在侯府的时候阿娘给我上过金创药了。”温摩将解到一半的衣带紧紧好,“这个先不用了,快睡觉吧。”

    姜知津站在床畔,看着她。

    她坐在床畔,床架案上的灯烛刚好照在她的脸上。

    一点绯红像是胭脂在水里化开那样,迅速在她脸颊上洇开来,且一波波扩散,直把耳尖都染红了。

    他的阿摩,害羞了。

    他拿帕子将指尖上那一点药膏擦了,矮身在她膝前蹲下,仰望着她,眸子亮晶晶地,“姐姐你是不是很热?你的脸红了,很红很红。”

    “……”他这个姿势让温摩避无可避,温摩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这么扭捏,心中只想怒吼:好端端你脸红个鬼啊!!!

    “我这……不是热,屋里有冰块,我凉快得很。”温摩可不想重蹈覆辙,万一他又体贴地帮她脱衣服怎么办?但这么思前想后别别扭扭的真不像她,她都快不认得自己了,她咳了一声,“我这是……这是气血时旺盛,嗯,没事,红一红就好了。”

    “真的不是害羞吗?”姜知津问。

    温摩的脸顿时又烫上了一级台阶,她差点儿没跳起来:“怎么可能?!”

    “可是姐姐你的脸更红了呢。”

    温摩:呜呜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这个孩话……

    就在她想直接把他赶上床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右手。

    右手上还裹着纱布,不过裹得不算厚实,还算方便能动,姜知津轻轻把纱布拆下来,就看到她虎口一圈的伤口有一点点发红。

    姜知津的眸子微沉。

    这个伤患严重不乖,显然没少用这只手。

    他一手托着她的手,一手取了瓷盒来,指尖沾上一点药膏,轻轻替她涂在伤口上。

    他的动作非常轻非常轻,好像生气稍重一点,就会弄疼她。

    从温摩的角度瞧不见他眼底的神情,只瞧见一排浓密的长睫,在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脸像是上天用玉石雕出,完美得如同一尊玉像。

    屋子里悄然无声,静谧如水,院子里虫鸣蛰唱,一片热闹。昏黄的光芒笼罩着屋内,屋角的瓷缸上冰块无声融化,一缕缕淡淡的水汽升起,转眼又消失在空气中。

    温摩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上个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开心,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为她上药如此细致认真,明明好得很,为什么她却觉得心里头酸酸胀胀的,眼眶甚至有点发红?

    上好药,姜知津拿纱布重新替她裹好,抬起头:“姐姐,脱衣服。”

    温摩立即回过神来:“不用了不用了……”

    “姐姐自己不脱,我就来帮姐姐脱。”姜知津的脸色无比认真,“姐姐不懂得照顾自己,后背的伤口一定也红肿了。”

    “那也……”

    底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个字还没出口,姜知津直接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温摩下意挡住他的手,不心又动用了那只伤手,姜知津反应极快,迅速缩回手,温摩正要松一口气,他倏然出手,两只手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扯。

    “哧”,轻薄的丝绸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帛声,身上那件里衣裂作两半,露出了里面的心衣。

    温摩下意识挡住自己,给他吓了一跳:“津津!”

    姜知津板着脸:“姐姐不乖,受伤了就要好好上药。”

    温摩还从没见他如此正经过,紧锁的眉头看起来有几分像大人了。

    温摩愣了一下神,然后不由失笑。

    所以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津津只是个孩子,他只是关心她,想给她上药而已。

    她真是太禽兽了。

    以禽兽之心,度津津之腹,胡思乱想,白赔一件衣裳。

    姜知津着,作势还要再撕,温摩连忙道:“好好好,上药,上药。”

    她一咬牙,脱了这件里衣。

    光滑的背脊在姜知津面前展露出来,玉骨冰肌,在灯下每一寸仿佛都微微发着光,但肌肤越细腻,便衬得那道自上而下竖贯全背的伤痕愈加触目惊心。

    姜知津若没有半点绮念,那是自己骗自己,但绮念只是一闪而过,剩下的全是满满的心疼。

    这几个夜晚,他一合上眼睛,就是温摩在他面前挡住剑阵的背影,仿佛已经粘在了眼皮了,刻进了骨子里,永难忘怀。

    现在,回想当中的画面再一次真实地现显在面前,而且如他所料,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名伤患,长长的伤口果然有些红肿。

    真想把她抓起来,绑起来,锁在他眼皮底下,伤口养好之前,哪里都不让她去。

    他心中狠狠地这样想。

    手上却是轻之又轻,生怕弄疼了她一分一毫。

    狠厉与怜惜,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架,把他搅得脑仁儿疼。

    温摩若是这会儿回头,就会看到姜知津眉头紧锁,眸子深沉,有几许怒火,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唉,还能怎么办?

    既然养了一只鹰,就不能指望它乖乖缩在鸟笼中。

    上好伤,姜知津去衣箱里替温摩另取了衣物披上,温摩自己把手套进袖管里,偷眼瞧姜知津一本正经的样子,再一次深深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

    她的津津是这世上最单纯最善良的孩啊!

    *

    半夜,姜知津悄然起身。

    温摩睡得正熟,眉眼安静极了。

    姜知津低头看了她半晌,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她睡得太香甜,只动了动嘴角,咕哝一声,就没动静了。

    姜知津轻手轻脚下床,离开卧房。

    门外,值夜的下人忙上前:“公子,做什么?”

    “准备一桶冰块。”

    姜知津吩咐。

    大半夜准备冰块?下人愣了愣,不过这爷时常有惊人之举,大家也都习惯了,遂去了。

    姜知津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笑。

    他找到让她乖乖养伤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