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话常谈
“咯吱咯吱”,鞋底踩在干枯树枝落叶上发出响脆声音,一路从山丘下渐渐上升到半腰,在半腰几处草迹繁茂之地戛然而止,停息片刻,便有妇人发出碎碎叨叨的自言自语,如此自自话半晌,几句哼唱了无数遍的调又传至耳畔,明显是“盗窃得”后的胜利炫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金鸡大人,早在摇曳多姿的妇人踏进巷口,就已经知晓,一个落魄妇道人家,平日里来自家地盘打打秋风,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更何况真要追算起来,这妇人尚且与昔日的它还有三分情意!
成功捡了半竹筐鸡蛋的妇人眉开眼笑,扭晃着满月,气喘吁吁登上山丘,也不顾及其他,未开口言语就坐在了金鸡大人面前,且将鞋子一拖,自顾自揉捏着泛酸的脚丫子,白了面前一脸嫌弃的金鸡大人一记白眼,而后咯咯笑了起来。
哎,金鸡大人知道,这个娘们此时此刻,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开心。
毕竟,大家都不是人,也用不着顾及重重,所以妇人在金鸡大人面前,素来皆是一派“我又不是人”的真实嘴脸。
金鸡大人很惆怅。
“咯咯,金子,你藏东西的地方能不能换一换,没得一点挑战,随便翻翻看看就能捡上十几二十个,要不是我知道规矩,怕是你在那群母鸡身上种下的这后代子孙,都得被**害净光,那你一天到晚的忙活,是图什么?”
金鸡大人无言以对,唯有叹息。
“放心,我给你藏了半数,以免白白浪费金子你的心血,不过丑话在前头,要是被哪家调皮捣蛋的屁大孩子半夜摸了去,可就与我无关了啊”,妇人弯折几根草茎编成一个草环,随一抛稳稳戴在金鸡大人脖子上,看到金子呆头鹅一样的郁闷神色,妇人便又“咯咯”地笑出声来。
金鸡大人懒得缩脖子闪躲,生无可恋。
每次这化名王丁的妇人上山来,便要好生戏弄金鸡大人一番,而每次偏偏金鸡大人却根本没有半点想要挽回颜面的心思,任凭妇人由着性子做些无伤大雅的伤颜面事,有几次身边的母鸡都看不下去,试图去讨回些面子,可皆被金鸡大人撇撇嘴按了下去,惹来一些口舌议论。
占尽金鸡大人便宜的妇人王丁,从竹筐底摸出几片鳞片,抛至草地上,难得面露忧色,抬望眼看天半晌,方才淡淡道:“今天只捞上来这些点,你对付吃点得了,要是再想不出法子来,怕是长此以往下去,井里的迟早要闹事,老槐树下的怕是也会跟着”
“这些还都是虾兵蟹将,跑出来了无非再关回去,可要是真放出来不该放出的老怪物咯咯,不光会牵连偷生在这里的你、我以及山下那些缩头乌龟,而且还会牵涉搬出村子的所有人,到时候可就好玩了真的就好玩了!”
“这里,那里,还有那里,所有人都得去见仙帝大人,还别,我还真有点想念仙帝大人了我真想看一看这些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在终极轮回殿堂上,究竟会不会和昔日一样,声泪俱下,伤心欲绝,抱着大人的腿跪地痛哭,我记得昔日有一个老家伙那演技可是好生了得,黄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子掉出来就眨眨眼掉了出来,我看他儿子被打铁的砸死,也没见过他哭的那么伤心,似乎比死了爹还凄惨,结果那个有错在身的老家伙就被赏了一套讨喜的神仙玩意,啧啧”
妇人王丁啧啧称叹后,便不再言语,指在竹筐边缘轻轻划过,即有点点滴滴的金色光斑在竹筐中浮沉起伏,宛如一片金涛卷荡的汪洋大海。
听妇人絮絮叨叨半天,金鸡大人压在心底的那点记忆也被翻寻上来,看一眼那片竹筐中的金色看似是汪洋大海,可金鸡大人知道实则却是此地的天幕顶盖,那星星点点闪烁不定的东西,是昔日仙山三千仙门的残余气运、残缺神魂甚至被打成残碎的仙宝,这里面就有他昔日的残身,不过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它而言,无异于井中月水中花,远不如井里打捞上来的鳞片实在,当然,这仅仅是针对如它一般从仙庭时代活下来的残物而言,对其他人还是有百般利益,只是全凭命数、段罢了。
这一切,都是妇人王丁所辖。
的再直白一点,她就是这片仙墟遗界的老天爷。
当然,成看大门的,其实更为契合。
这也是金鸡大人对妇人无可奈何的一点缘由。
“井里的敢跑上来,怕是做好了垂死挣扎的打算,否则怎么算都不至于做这笔不划算甚至赔到家的买卖,只要有点心眼的,当然,不排除背后有老东西在作祟,都会选择放长线钓大鱼,眼前这点残羹冷炙,即便吃进肚腹,怕是也会拉肚子,还不如安安心心等待那个果的到来,到时一切的等待甚至付出,都不会是白白付出”
“依仙帝大人望断光阴长河留言来看,轮回殿堂只是命里一劫,度过既可,可能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可能好几个纪元都过去,到时什么都不存在了,可他终究还会帝临天下,我也愿意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金鸡大人声音哽咽,仰头望天,久久不语。
两湾碧水,清澈见底。
“依你所言,相当长一段时间终究是虚无缥缈,没有定数,而在这漫长等待中,起决定性的仅仅是人心,没有昔日仙道规矩束缚,没有仙帝威势震慑,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仙宝为己所用,没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一切全凭心性在坚持,你觉得可能吗?”
“做个最简单的对换,你终日有一大堆孝子贤孙需要你来维持,整个家族气数长远与否,兴衰成败,皆压在你一身,你会怎么办?”
“再或者,与你昔日地位相同的老家伙,甚至还不如你的老家伙,都选择视而不见那茫茫不可测的未来,着当下唾可得的利益,并且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子孙满堂,衣食无忧,这会不会在无形当中将一些本就心思流转不定之人给吸引过去,长此下去,背离初心未来选择活在当下的自会越来越多,滚雪球见过吧,就像那个样子,到某一时间,在一种大势之下,所有人都会被卷积进去,不管你愿意与否,都会成为背离初衷的可怜虫,咯咯!”
妇人王丁着话,瞧看竹筐中微生波澜的金海一眼,指在金海中轻轻一点,一片浪花便被按下。
金鸡大人破天荒冷哼一声,骂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的老狗!
妇人王丁见怪不怪,咯咯一笑,视线扫视山下,笑道:“怎么了,这点气都受不的?”
金鸡大人咧咧嘴,伸出三根掌指,冷冷吐出一句话:“再有三十鳞甲,能到四成!”
妇人王丁眨眨眼,呆愣半天,蹦出一句:“还要三十这么多?”
金鸡大人好似被瞬间抽了脊骨一般,神色萎靡,苦笑道:“没法子,这是底数,少一片都不行,要不然四成难有希望!”
“要是井里的打捞不上这么多,真不行,只能耗费点好不易积累下的浅浅家底,杀鸡儆猴也好,为了一己私欲也罢,到时候务必得打杀一通!”
妇人王丁凑身上前,压低嗓音问道:“浅浅家底?有多浅,要不都拿出来,让村里这群有眼不识仙人的家伙长长眼,看瞎他们的狗眼!”
金鸡大人摇摇头,并不接话,“到时候你帮忙遮掩点,以免被想露马脚的老家伙看了去,我想趁势看清一些人真实心思,这对以后很有必要!”
妇人王丁点点头,却不死心,继续追问:“真不要拿出来亮瞎他们的狗眼?”
金鸡大人没有言语,视线落在竹筐里的“鸡蛋”上,蓦然恍然大悟:“昨夜的后生可是出了大力,很有必要补一补身体啊!”
妇人王丁指压在竹筐边缘,双指刚欲屈弹,金鸡大人一脸苦相,“这就没得意思了哎!”
“难得瞧见梧桐大人吃瘪,仙觉着好生有趣呢!”妇人撤去双指,反唇相讥:“后生也没啥意思,也就气力比一帮老帮菜大点,使唤起来顺的很呐!”
金鸡大人突然肃穆起来,问:“那个人应该是个女人吧!”
妇人王丁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使剑的!”
“哦?”,金鸡大人惊讶出声,“比昔日那位如何?”
“难!”,妇人王丁回忆昔日一剑破开天幕的场景,认真掂量许久,还是觉得不好言。
金鸡大人脸色难堪,视线落在竹筐金海上那一道显而易见的裂痕上,试着问:“一剑?”
“一剑!”
金鸡大人面如土色,难以置信。
“她过不会参这里,除非被逼无奈,而且还给了我三道剑气!”王丁扬了扬腕,露出三道浅浅痕迹,故作得意:“厉害吧!”
昔日的梧桐大人翻了个白眼,却也没什么,只觉着女人的心思翻转真他娘的难猜,转眼功夫而已,比剑还快!
“恕不远送!”
金鸡大人突然下了逐客令。
知其缘由的王丁也不奇怪,咯咯一笑,起身离去。
昔日,梧桐被剑所伤。
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