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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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边家越近,云边越是不安。

    她非常清楚自己不安的源头在哪。

    被他耍,她的感受不仅仅是情理之中的愤怒和委屈,其中更无法忽视的是不清道不明的战栗,以至于这些天来,她每逢有空,尤其是夜深人静之际,便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些场景,一遍遍重复咀嚼他过的话,揣摩他的语境和表情,猜测他更深层次的意思。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边赢房间的窗口有灯光透过窗帘照出来。

    云笑白把云边放下就要走,她琴行有事必须过去一趟。

    云边叫她:“妈妈,胶卷。”

    “你先帮我收着吧。”云笑白急着要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洗胶卷的地方,等空些了我再看看。”

    “好。”

    跟李妈打了招呼,云边背着书包上楼回房间。

    边赢就坐在休息区。

    自酒店那完过后,两个人头一次产生交集。

    云边上楼梯的脚步有一瞬的暂停。

    在移开目光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

    但来不及了,她已经转移了视线。

    再去看他,一定会很奇怪。

    所以她目不斜视走上去,从他身旁经过。

    一直到她进房间,边赢都没有叫住她。

    是她看错了么。云边关上房门,却怎么都没法安宁下来。

    她拿上胶卷,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重新出门。

    边赢还在休息区闲坐,云边余光看到他闻声抬头望她。

    她若无其事右拐,去叔叔和妈妈的卧房,把几卷胶卷轻轻搁到妈妈床头柜上。

    再出来的时候,边赢已经不在休息区。

    云边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番自导自演颇为可笑,她回到自己房间门前,推门而入。

    即将关门的瞬间,她真的听到边赢叫她了:“云边。”

    云边有些不认识现在的自己,明明前一秒刚发过毒誓再也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但他一叫她,她就会心软。

    她停下关门的动作,整理好表情,等边赢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一扇半关的门相对而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对视来对云边来变得不那么容易,她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做到正视他的眼睛。

    他是来跟她道歉的吗,只要他真心实意跟她对不起,她可以考虑原谅他。

    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大家要继续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好。

    边赢伸,把一样东西递了出来。

    她的帽子,回锦城那天她戴回去的。

    “你落我酒店房间里了。”边赢。

    他的语调四平八稳,全无歉意和尴尬。

    云边反反复复在他脸上巡视,确认不存在她想得到的反馈,她又恼恨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

    “谢谢边赢哥哥帮我捡回来。”她客套地笑了笑,“但是我不想要这顶帽子了,你帮我丢掉吧。”

    她的喜怒无常是一座隐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经历过怎样的百转千回。

    在边赢眼中,她冷淡得不成样子。

    他这半辈子一直活在各种巴结讨好和溺爱重视之中,习惯了做人群中的焦点,从来只有别人哄他,没有他给别人赔笑脸的道理。

    主动跟云边搭话,已经是力所能及最大的让步。

    她不领情,他不可能再退步。

    于是乎,两个人开启了有史以来最长最严重的冷战,明显到家里人都看出来了。

    云笑白做云边的思想工作:“哪有人对救命恩人这个态度的,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云边梗着脖子不肯话。

    她就这个态度,救命恩人也不能随便侮辱她。

    边闻却私下劝云笑白别担心:“女孩有点情绪太正常了,要我,这是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云笑白匪夷所思地瞪他,“万一两个孩子真的有什么严重的矛盾怎么办?”

    “这明边边在这个家里有安全感,有了安全感才有底气发脾气使性子。”边闻一针见血,“换成你们刚来那会,边边就算有天大的委屈都不可能给阿赢脸色的。”

    就连边赢叫出那声“杂种”,她第二天见到他了照样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边赢哥哥”。

    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虽然边闻的角度很新奇,但云笑白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有几分道理。

    边闻继续:“你就别瞎操心了,不管谁对谁错,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边边哪怕再任性着不懂事,也比在这个家谨慎微好。”

    行吧,云笑白被服了。

    云边和边赢的冷战继续维持。

    期末临近,她强迫自己不想去想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全力备考。

    结束期末考试那天是月2日,中间的这些日子,她和边赢没有任何交集,每每见面了也只把对方当隐形人。

    一解放,云边就想回锦城。

    这些日子,她在临城待得一点都不开心,不如回锦城和外公外婆,还有锦城的旧友们待在一起,眼不见为净,也许她很快就能痊愈。

    但是云笑白阻止了她的计划:“你别坐高铁,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回去。”

    今天晚上云笑白得去边爷爷家侍疾,抽不出空送她,云边想母亲肯定也是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的,便答应下来,今晚再在边家住一晚。

    晚饭时间,李妈问云边:“边边,听你妈妈你明天又要回锦城了啊?”

    “对的阿姨。”

    李妈:“这次准备待多久?”

    云边勒令自己无视余光中那道依然我行我素的身影:“应该要等开学了再回来了。”

    “去那么久?”李妈有点舍不得她,“那你过年也不回来呀?”

    云边想了想:“过年看情况吧,我看妈妈怎么安排。”

    李妈叹了口气,扭头问边赢:“对了,阿赢呢,这次寒假不去美国看外公外婆吗?”边赢向来很喜欢去外祖家,寒暑假就算不待满整个假期,也是一考完就着急过去玩几天,这次破天荒没听他提过。

    边赢顿一下:“去。”

    “什么时候去啊?”李妈问。

    边赢再顿一下:“明天。”

    “也是明天呀?”李妈诧异,“怎么都没有提前告诉我,行李也还没整理吧,我一会帮你收拾。”

    边赢敷衍着应下。

    云边快速解决了晚饭。期末考试结束,她一身轻松,下去地下室的影音室看电影。

    边赢也很快草草吃完晚饭,迈步上楼。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订票,往常每一次订去外祖家的票都是迫不及待,唯独这一次是例外,在订票界面看着琳琅满目的航班信息,竟生不出半分期待。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么想走。

    大半个月来的坚持和倔强,到了这一刻开始崩塌。

    从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层,推开影音室的门,他心里叫嚣的那些不平静的因子,集体偃旗息鼓。

    云边闻声看门口方向。

    边赢:“我也想看电影。”

    可以,云边站起来,准备给他让位。

    毕竟这是他家,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客人,就算他今天晚上要睡她的房间,她也会乖乖给他腾位置。

    边赢一直倚在影音室门口,没有让开。

    门挺宽,但云边还是侧了身子,尽量减少和他接触的可能。

    边赢伸,挡住了半边门。

    云边脚步停下了,但没有看他,也没有问他想干什么。

    只是倔强盯着前方。

    边赢往里走,臂没收回,横在她腰腹之间,带着她也往里面倒退。

    然后反关门,落锁。

    影音室陷入昏暗,只声大屏幕的光影变换。

    云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着他的力道,踉跄着倒退几步,等反应过来,她立刻闪开,远离他一步。

    又跟她单独相处,靠她那么近,跟她有肢体接触,他想干什么,她没忘记上一次这种情形下,他在她即将沉沦之际,是怎样一棍子把她敲醒。

    “明天去锦城?”边赢问。

    明知故问,餐桌上她和李妈都过了。

    云边的鼻腔瞬间发酸,她强忍住,没有理他。

    他以为他是谁,大半个月不理她,现在又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继续跟她话。

    她没那么廉价。

    云边绕过边赢,但再度被他拦下。

    她有些绷不住了,甩开他的,硬撑着最后的克制:“我要上去了。”

    边赢再去拉她,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你不要碰我,我把这里让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边赢没有放,像个孩子抓着玩具不肯放,他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羽,平生第一次向他人低下自己高傲不可一世的头颅:“走前,跟我和好?”

    这一次如果边赢不主动,云边怕是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她其实一直是一个很倔的人,并不擅长先低头,但凡吵架都要别人先开口。学的时候和最好的朋友吵架,对方不求和,她也就不理对方,两人就一路杠到现在,感情自然是早就没了,就连吵架的原因都忘记了。

    边赢是她唯一一个死乞白赖对待过的人,并非她本意,她纯粹是为了母亲,云笑白刚嫁进边家,地位不稳,她不能添乱。

    虽然现在,云笑白的地位依然不算太稳,至少继子还远远没有搞定,但云边再也做不到继续对着边赢没心没肺,虚与委蛇。

    不管多生气,她都得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渴望他的求和的。

    现在他真的来求和了,只是战线拖得太长了,她眼睁睁看着台阶近在眼前,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更不知道如何下脚。

    边赢看她别别扭扭地还要挣扎,继续道:“我们可能要一个寒假见不到,你要这样过年吗?”

    云边和学好朋友吵架之后,学同学其实给过一次似是而非的台阶,但是云边拿乔,外加怕自己自作多情,没有立刻接住,对方后来再也没有给过会,两人就此白白浪费一段友情。

    云边很怕自己的扭捏,会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所以这一次她吸取教训,沉默一会,声提要求:“那你给我道歉。”

    她要看到他的诚意,才可以名正言顺跟他和好,否则她心里始终搁了点东西。

    边赢却斩钉截铁:“我不道。”

    理直气壮,没有丝毫歉意。

    电影陷入一段昏暗的长镜头戏份,唯美的月色下,草原一望无垠,随风连起麦浪。

    云边刚刚回温的心又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她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待下去。

    这一次,边赢没有再拉她。

    拉开门的瞬间,她听到他在背后:“因为我真的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