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厉赶到禁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他甚至无法看见周围的景色，眼里只能看见浑身是血，被绑在石柱上的林杉杉，心脏似乎完全停止跳动了。

    林老爷却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的呼吸已经渐渐微弱了。他眼神眷恋的看着石床上的女子，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看见手上的血污后缩了回来。

    清霜那么爱干净，肯定不会乐意被他弄脏。

    林老爷将手掌在身上反复擦了擦，确认手上没有沾上一点点血迹，才轻轻的碰了碰女子的脸。

    石床上，之前空荡荡的凹槽里，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暗红色的血液，女子的左手落在血泊里，却在慢慢吸收着血液，本来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

    没人发现，一只冰蝎从石床的另一边爬了下去。

    林老爷眼神激动的看着女子的气色一点一点恢复，女子的眼皮轻颤，胸口也有了呼吸的起伏，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清霜。”林老爷急切的凑到她的面前，“清霜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书文。”

    林老爷唠唠叨叨了好多话，女子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并没有答话。林老爷意识到不对，他渐渐停下了声音，心翼翼的道。

    “清霜？你听得到我话吗？”

    女子依然没有反应。

    林老爷着急的转了两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石柱，将林杉杉从石柱上解了下来，林杉杉毫无知觉的任由他半抱着来到女子面前。“清霜你看，这是咱们的女儿，你看啊。”

    “你看啊……”

    林老爷怔怔的看着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妻子，又看了看怀里毫无生气的女儿。“不，不可能的。”

    “我明明是按照古图的，为什么？为什么清霜没有活过来？”

    林老爷陷入了疯魔一样，他崩溃的质问着毫无反应的女子，却仍旧心的不愿伤害她。

    赵厉一拳在了他脸上，把他掉进了湖里。伸手抱住了林杉杉。满眼只能看见林杉杉身上的鲜血，和手臂上的伤。

    他甚至都不敢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失去支撑的女子侧倒在石床上，很明显被复活的只是身体，失去的灵魂早就已经不见了。

    林老爷从湖里湿漉漉的爬上了石台，颤抖着想要再抱起女子，但他手指触碰女子的一瞬间，女子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变成了烟，消散了。

    “不，不。”他徒劳的伸手想阻止这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就这么被风吹散了。

    十八年的算计，终究是一场空。

    石台震动着，开始慢慢下沉，赵厉心翼翼的抱起林杉杉，平稳的来到岸上。

    老虎也叼着白蝎，努力靠着自己爬到岸边。

    朱五一个人平躺着看着天，眼里却没有面临死神的惊慌。他闭上眼准备接受最后的命运，却感觉眼前的阳光被阴影挡住了，他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肖然不知道什么出现，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头发都滴着水，看起来特别狼狈。

    “你……”怎么来了？

    肖然没听他话，直接把人背在背上，转身又跳入水里，向岸边游去。

    石台上只剩下林老爷，他已经对身边的事物都失去了感触，只是愣愣的看着石床。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这样和石台一起沉入了水底。

    赵厉落在岸边的草地上，抱着林杉杉半跪下来，用内功温暖林杉杉的身体，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林杉杉的身体却依旧像个冰块一般。

    林杉杉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勉强睁开眼，就看见赵厉眼眶红红的看着她。

    自己……还没看过这人哭呢。

    林杉杉心里略有些感慨，也有些遗憾，后背上的纹身稳定的散发着温度，身体似乎又有了点力气。

    她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借着赵厉的力气，坐了起来，环顾了四周。

    赵风他们已经被解开了，白也在一旁趴着，老虎着急的看着她，却不敢往她身上扑。还有五师兄，肖然。

    可惜不能再见到燕青了。不过想一想也很庆幸，燕青曾亲眼看见亲生父亲的死亡，若是再看见她的死亡，怕是真的要黑化了。

    林杉杉转过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厉，轻声道。

    “对不起。”

    赵厉咬着牙，厉声道。“我不要什么对不起，我……”

    到一半，声音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了你。”林杉杉仔细的看着赵厉的脸，也许现在多看几眼，等下喝了孟婆汤，下辈子她还能对他有些印象。

    那些曾经原主给她展示的，赵厉杀了她的记忆，不过是残缺的。

    只不过是，林老爷利用了女儿进入禁地之后，妄图用女儿的鲜血复活妻子。但他伤害古泉山庄里的人的行为，却惹怒了赵厉。

    之后的事她没看到。但既然在原书里，最后林燕青败的是赵厉，那当时应该是赵厉赢了吧。

    “赵厉……”林杉杉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后背上的印纹似乎也没有了力量，已经不能让她感觉温度。她将头靠在赵厉怀里，“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

    林杉杉的手掉了下去。

    赵厉将她抱在怀里，心的用手掌蹭了蹭她的脸。

    “可我爱你。”

    林杉杉的后背上突然出现一缕火苗，火苗渐渐变大，将林杉杉的身体一点一点吞噬，却没有烧到赵厉丝毫。

    火光中，似乎出现了一只鸟，它清啸一声，消失了。

    林杉杉也消失了。

    ***

    ***

    现代。

    上一秒林杉杉还在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赵厉生死相隔。下一秒，她就看见楼道的天花板从眼前一晃而过。

    现在的穿书，还带返程票吗？可是为什么不能多往前倒退几秒啊！自己不会刚穿回来又要摔死了吧。

    然后林杉杉被人接住了，她愣愣的看着这个人的脸。

    “你好？”接住她的人略带不耐烦的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林杉杉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对方的怀里。

    她急忙站起身，道了声谢。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脏悦动起一瞬间的狂喜，却很快又被酸涩所代替。她曾在赵厉脸上看过熟悉的眉眼无数次，但对方却从未对她有过这种不耐的表情。

    林杉杉忍不住苦笑，“谢谢您。”她站着身，主动后退了一步。

    男子默默收回了手臂，转头向上走去。

    林杉杉看着他的脸微微入神，上一秒她和赵厉还是相爱的夫妻，下一秒就只剩下一个陌生人顶着同样的脸，不耐烦的看着她，这种的感觉实在有点难受。

    她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样子。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这时候是要做什么了，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林杉杉现在并不想回到家里，更何况已经连自己住在多少层都记不清了，她需要跟人群呆在一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看了看窗外已经晴了的天气，林杉杉决定去外面找个地方走一走。

    走出单元门的时候，看着面前的景色，有那么一瞬间林杉杉感觉自己还在神医谷的迷阵里，似乎下一秒眼前的景色就会化成一片虚无，然后赵厉还会一脸不高兴的拉着她。但雨后的清新空气，和孩的闹声，都清晰的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她回来了，也失去了赵厉。

    而且还会有一个和赵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和她住在一个楼里，每天在她眼前晃悠，提醒她这个让人难过的事实。

    林杉杉认真思考要不要搬家。

    刚下过雨的公园里人不算多。林杉杉走的这条路人少，清静下来反而更加思念赵厉。

    也不知道老虎会不会难过，白会被送回苗族吗，燕青还会不会去找赵厉报仇，她还有那么多的师兄没见到，还有才刚刚见过的师父。

    还有……赵厉。

    也不知道她的最后一句话，赵厉听没听到。

    当时只是莫名的想，不能让赵厉就这么掉在她这个坑里，一辈子爬不出来。

    林杉杉往后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空。

    如果赵厉一直记得她，就会一直因为她的死去而难过。

    ——不能忍受。

    如果赵厉放下她，遇到另一个女孩子，他会保护她为她脸红为她开心吃醋难过。

    ——……也无法忍受。

    林杉杉在公园里呆了好久，才回到家。她开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似乎耳边还有赵厉无奈的轻叹声，脚边还有老虎在滚，侧过头，还能看见懒懒的冰蝎趴在肩膀上，慢悠悠的晃着尾刺。

    再一眨眼，便都不见了。

    林杉杉胸口闷闷的，她苦笑一声。明明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矫情。不就是又变成一个人了么，之前一个人生活了将近十年，不一样好好的。

    怎么现在会觉得，这个家这么…大呢，大的令人心慌。

    她缓缓推开卧室的门，林杉杉扑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

    屋里太安静了，只能听到客厅的钟声滴答滴答的走着，良久，林杉杉紧闭的眼角划下了一滴泪。

    她想赵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