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发脾气有理
谢晋元问道:“掺土?为什么要掺土?是为了省煤吗?”
王班长摇摇头:“不是那样。掺土是为了烧的均匀。不掺土的话,煤在炉膛内就会结成块,不能烧成炉灰。”
谢晋元点点头。然后问道:“上班期间是不是要不停地添煤炭?”
王班长:“要是那样,咱们烧锅炉得不到片刻休息,不就累死了吗。你看,”
他指着锅炉旁边的一个仪表:“这是锅炉的压力表。上面有两个重要的刻度。第一个刻度,就是我们白天的工作指标。只要指针在这个刻度上,我们就可以休息。如果指针到了刻度之下,就要添煤加火。”
“第二个刻度,是夜间工作指标。”
“晚上也要烧火吗?”谢晋元问道。
“咱们这里的锅炉,点火后,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故障,就要在一直烧下去,不能停下来。”
“烧锅炉的工作和车间不一样。因为烧锅炉必须二十四时不停,所以分成早中晚三个班。早班从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从下午四点到夜里十二点。晚班从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我和徐民兵原来是一个班的,明明和秦原来是一个班的,谢师傅,你就和树林一个班吧。今天,正好轮到树林上早班。你们今天下午四点下班,明天下午四点再来接班。后天就是夜里十二点接班。谢师傅,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晋元略微想了想,很快就把锅炉工要做什么都理顺了。他点点头:“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大家要互相帮助。好了,我们走了。”
完,王班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谢晋元和树林二人站在锅炉房里,显得有些孤单单的。树林声对他:“谢师傅,你先去换工作服吧。”
谢晋元点点头,进更衣间去,换上自己的工作服,出来却看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树林已经从外面推进来一车煤,一车黄土,正在搅拌。谢晋元过去抓起一把铁锨,铲了满满一铲子,奋力扔进炉膛。
没想到,只是添一次煤,他就觉得有点喘气不均了。锅炉工是重体力活,真是不假啊。树林看见了,声提醒:“谢师傅,每次添煤,不用铲那么满。那样洒的不均匀,燃烧的不完全,会结块的,炉灰也不好清理。”
“哦?还有这个讲究?”谢晋元闻言一愣。
他注意看了看,就见树林也是用铁锨,一下只铲了半铲子煤,扔进炉膛后,均匀散落在大半个炉膛内。他再看自己刚才扔进去的那一坨,不禁的有些羞愧。自己这个技术工人,在这方面还不如这个伙子掌握的好。
于是,他也开始学着树林的样子,每次半铲子。但是扔进炉膛的时候,总是散不匀。,达不到树林的程度。
过了一会儿,树林在一旁:“谢师傅,可以停下来了。压力上去了。”
谢晋元闻言向压力表瞄了一眼,看见指针已经超过刻度了,就停了下来。
第一天下班后,谢晋元才亲身体会到,没有人愿意来锅炉房,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烧锅炉不仅仅是一个力气活,还是一个脏活。一天下来,身上沾满煤灰,头发里、指甲缝隙里,都是黑乎乎的。同时累的筋疲力尽,连洗澡都没有力气了。
树林体贴的:“谢师傅,头几天都是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妻子兰妮儿也知道丈夫因为掀桌子被罚去烧锅炉的事情。但是兰妮儿很贤惠,没有抱怨。她知道丈夫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于是,承揽家里所有的家务,将婆婆也伺候的非常好,弄得婆婆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一天,看见谢晋元下班回家,就数落到:“二孩,你看兰妮儿这么忙,你也不知道伸把。去,把垃圾倒了。”
这个时候兰妮儿正在做饭,听到后连忙:“不用。等萍萍放学,让萍萍去倒。他上班太累了,让他歇会儿吧。”
吃过晚饭,谢晋元心情不佳,谁都没有理会,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出门找人聊天下棋,自顾自的躺倒床上休息。这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他觉得奇怪。他心里清楚,因为掀桌子的事儿,自己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人人都唯恐躲避不急,谁还会来自己家呢?
打开门一看,是曲子文。谢晋元就是一愣,问道:“老曲,你怎么来了?”
曲子文:“我来给你送喜糖。我有女儿了。”
谢晋元一听也高兴起来,一边将曲子文让进来,一边夸奖:“老曲,你的速度蛮快啊。是不是先上车后买票的啊?”
曲子文将一包水果糖放到桌子上,对萍萍和举儿招:“孩子,来,吃糖。”两个孩子看见糖,欢呼一声跑过来,拿起糖就跑到一边分去了。
曲子文:“我的媳妇儿,可不是拐来的。我是明媒正娶的。”
谢晋元没有理会他的揶揄,问道:“明媒正娶?那你花了多少聘礼钱?”
这句话把曲子文问道不好意思起来。他讪讪的:“没花多少钱。人家**家听我在国营厂上班,压根儿就没提聘礼这回事儿。把媳妇儿打扮打扮就送我家来了。第二天我就带着她就回兴平了。”
谢晋元鄙夷的:“我当时拐走兰妮儿,还给家里留下五十块钱的聘礼钱。你倒好,白捡一个。”
曲子文更不好意思了,他辩解:“我不能跟你比。你回家的时候已经上班挣钱了,我回家的时候,刚从部队转业下来,还没来得及挣钱,身上光溜溜的。”
二人聊了一会儿,曲子文告辞而去。
老乡来看他,让他的郁闷舒缓了一些。没想到,刚送走曲子文,又有人来家里了。这个人是贺国强,当初在长江渡轮上认识的。
谢晋元惊讶的问道:“老贺,你不是在株洲吗?怎么来到这里了?什么时候来到?”
贺国强笑笑:“我是上级派下来的。我不是厂里的人,和株洲一样,我是来这里学习的。”
谢晋元疑惑的问道:“当初你在株洲,就是学习的。我你明白,大家在工厂里,都是要工作的。你的学习是什么意思?”
贺国强:“这样跟你吧。上级派我到工厂,是搞调查研究的,发现问题就向上级报告。”
看看谢晋元还是不懂,他也没有继续解释。发现问题就向上级报告,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很复杂。可以是学习经验,也可以是上级派来的钦差大臣,对工厂所有人进行监督。如果属于前者,可以是大学生来厂里实习,如果属于后者,那就是纪检监察。传出去问题就大发了。
好在谢晋元也不是要追根刨底,他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
贺国强转移话题,道:“晋元,我刚来没多久,就听到你的名声了。”
谢晋元不好意思的:“我现在是臭名远扬。”
贺国强调侃的:“我听你在楼道里面前大发神威,一掌下去,桌子就四分五裂。那英雄气概可不一般啊,换谁谁也不敢的。”
谢晋元尴尬之极,脸也红了,他“好了,老贺。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自己太楞头。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
贺国强摆摆:“我今天来看你,不是专门来笑话你的。其实,我对于你发脾气掀桌子行为,心里还是很佩服的。”
谢晋元闻言心里有点感动。自己不计后果的掀桌子,结果被发配到锅炉房,人人都在嘲笑他,这个贺国强是唯一一个佩服自己的人。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谢晋元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贺国强这一句佩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他感到非常温暖。
谢晋元苦笑着:“你还佩服?你没看见我现在有多悲惨。”
贺国强脸色一整,严肃的对谢晋元:“我佩服的不是你掀桌子的行为,是你敢在几个领导面前发脾气的勇气。你敢于出头反抗别人对你的工作上的破坏,这种为工作不惜一切的精神,是非常可贵的。”
谢晋元听不懂,人人喊打的臭脾气,到贺国强这里,怎么就成可贵的了?
贺国强:“你是一个工段长,发脾气掀桌子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是为了完成你的工段承担的任务。如果你是一个车间主人,你就会为了完成车间的任务不惜一切,如果你是一个厂长呢,你就会为了完成全厂的任务不惜一切。在很多人眼里,你这样做是愚蠢的,但是,党和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就需要为党和国家不惜一切的人。”
“当然,我并不是掀桌子是对的。你可以采取其他方法,坚持你的意见,那样,你就不会被发配去烧锅炉了。”
谢晋元怔怔的看着贺国强:“你是,我为了完成工段的任务,发脾气是对的?”
贺国强点点头,然后:“出发点是对的,方式不对。党在对广大党员的教育中,多次提到,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你的问题不是不应该找李栋梁,而是方法错了。”
到这里,贺国强心里也叹口气。找找常见独轮上,他就看出来了,这个谢晋元没多少文化。让他用正确的方法处理问题,太难。
谢晋元新潮彭拜。他得到贺国强的认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做错,犹如全身泡在澡堂子里一样,舒坦的感觉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