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亲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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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沐阳鼻子上跟装了雷达一样,准时嗅着饭香回来,楚辞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斜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多拿了一双碗筷。

    晚饭的气氛有些诡异,秦沐阳斜靠椅背懒洋洋地坐着,嘴角挂着抹吊儿郎当的笑,半眯着眼睛看着楚辞,时不时伸扒拉两下米饭,低头时嘴角的笑更意味不明。

    楚辞从头到尾都在安静地吃饭,陈伯做的全是她喜欢吃的,清炒苦瓜,凉拌木耳,红烧鱼巧得很,全是秦沐阳不吃的。

    “你们俩又吵架了?”陈伯笑眯眯地放下酒杯,顺把盘子往秦沐阳面前推了推,“多吃点,瘦得跟猴一样。”

    “没,就今天才见面。”楚辞的回答干净利落。

    陈伯呵呵地笑,“你们俩时候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长大了反而更生分。尤其是沐阳,就不能跟你姐学学,把成绩整上去,别整天跟着那些不入流的混。”

    秦沐阳仰头冲陈伯咧嘴笑,模样谄媚,安个尾巴都能装二哈。

    “正好暑假快到了,要不楚辞你给沐阳补下课,高中可不比初中,学的东西复杂。”

    楚辞飞快接话:“不行。”

    太干脆的拒绝,陈伯半句话堵在喉咙口,张着嘴看着她。

    秦沐阳轻呵一声,丢下筷子往后一靠,饶有趣味地盯着楚辞。

    楚辞咽下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我暑假和同学约好了出去补习数学,开学就高三,最后冲一冲。”

    “也是,你高三任务重,就先忙自己的。”陈伯点点头,吃了几口饭又把话题引到秦沐阳身上,“沐阳你也多伤心,离中考不到一个月,你这个状态”

    许是年龄大了,近两年陈伯唠叨的本领愈发出神入化,随时随地,逮着人都能唠叨半天。秦沐阳这人呢,个性突出,成天没个正形,被陈伯列为重点关照对象。

    吃完饭楚辞主动收拾碗筷,回厨房洗碗,外头陈伯还拉着秦沐阳聊天。

    细碎的唠叨声里似乎夹杂着轻笑,楚辞能想到秦沐阳此刻脸上的表情,谄媚的笑容,轻挑的眉梢,清冷的眼睛。

    猛一看比谁都热情亲和,实际上冷漠都刻进了灵魂。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的秦沐阳虽淘皮捣蛋,不服管教,但对任何人和事都是热情洋溢的,那张脸就没停止过笑容。

    现在他还是常年带笑,楚辞却看得出来,他的笑从来没有到达眼底,笑成了个冰冷的表情。

    其中的原因恐怕不是一句长大了就能概括的。

    *

    晚饭过后楚辞照例在花园凉亭发呆,秦沐阳也在。

    他个头高,半张脸被垂吊下来的藤蔓遮住,视线里多是他瘦到单薄的上身。

    “时候你最喜欢呆在这数花,一朵两朵,嘴里絮絮叨叨,跟念经的和尚一样。”秦沐阳突然转头看向她,月光朦胧,树影里他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这么多年了都没变过。”

    “不。”楚辞摇头,“时候呆在这是因为没地方去,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我总不能总是仰头发呆。”

    秦沐阳喉咙里发出类似轻哼的声音。

    楚辞坐下,双腿伸到栏杆外面,抬头正好能看到圆圆的月亮。

    秦沐阳比她晚一年到孤儿院,那时候她已经跟院里的孩子混得很熟了。

    她胆子大,上树下河掏马蜂窝,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平常有人调皮捣蛋总免不了被拉出去一顿批评,可她不会。她是陈伯跟前的红人,一张甜嘴哄得院里的工作人员心花怒放,既能随心所欲地玩耍,又能免于责罚,孩子们一度把她封为老大姐。

    秦沐阳的是第一个对楚辞的地位产生威胁的人。

    男孩子,在捉鱼摸虾调皮捣蛋等事情上似乎有天生的优势,而且他比楚辞还贼,顶着张天真无邪的正太脸把做义工的姐姐迷得神魂颠倒,院里的零食和玩具量屡创新高。

    “一山容不得二虎”,楚辞向秦沐阳宣战了。

    两个人战斗的方式很特别——期末考试谁的分高谁当老大。

    后来每次提到那场战斗,秦沐阳都会骂楚辞鸡贼,跟一个成绩差到要留级的学生比分数,这不是跟和尚比谁头发多吗?

    可秦沐阳竟然缺心眼地答应了,并于一个月后光荣地成为楚辞的首席弟,调皮捣蛋,只要有楚辞,后面肯定跟着秦沐阳。

    两人关系发生转变是在楚辞中考后,她发挥超常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好到秦沐阳开外挂都进不去的学校。本来秦沐阳就比她差了两个年级,在同一所中学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分开。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陈伯在院里摆了两桌庆祝,所有的孩子都围着楚辞转,恭喜的,羡慕的,打趣的只有秦沐阳不在。

    花园的紫藤萝开花了,他蹲在绿油油的藤蔓里数花朵,一朵两朵,数着数着屋里的饭香就飘出来了,油腻的菜香混着杂乱的花香。

    他捏住了鼻子,想吐。

    突然起了风,月亮被吹乱的云挡住,夜仿佛瞬间黯淡。

    楚辞转头看向一旁高高瘦瘦的男孩,语调很轻:“马上就到中考了,你要加油。”

    秦沐阳转头,微光中那双眼带着探究与薄凉的笑对着她,来来回回,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楚辞,我们不一样。”

    从你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了。

    楚辞语塞,半晌,无声无息地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院里的灯光都已经熄了,月光经过云层的稀释水洗一般的清透。楚辞仰头,安静地看着他。

    两个清瘦的少年对立着,谁都不肯低头,像两棵并肩成长的仙人掌,浑身是刺,谁都不能靠近谁。

    “秦沐阳,你有没有很想要的东西?”楚辞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自顾自地答:“我有所以我要拼命往前走,走得够快了,才有得到的会。”

    秦沐阳胸腔震颤,呆呆地看着面前比他矮大半个头的女孩,嘴唇张开,良久又合上。

    我也有很想要的东西啊,可年少的我太懦弱,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