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想做你的哥哥
许牧唐的护工姓李,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话时带着方言腔,楚辞听过,属于南方某个山清水秀的城市。
那地方也是许牧唐的老家,楚辞总是听许牧唐提到那个地方。
“那里春天最喜欢下雨,上午还挂着太阳呢,下午就开始落雨,雨是细细的雨丝,落在头发稍就变成一粒一粒的水滴。我不喜欢打伞,每次出去玩就会带着满头的水滴回去,有时候不敢跟我妈,就躲在阁楼的杂物间里等头发衣服变干,结果第二天准会感冒。”
许牧唐声音里带着笑,边便指着窗外刚冒出嫩芽的梧桐树,“我们那种的最多的就是梧桐树,每到秋天,石板上飘得全是红彤彤的叶子,比那些风景区拍的宣传照可好看多了。”
楚辞跟着他笑,秀气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许伯啊,你的地方现在也成风景区了,我在新闻上看到过,的确漂亮。”
许牧唐摸着鼻子摇头,“这样不好,人来的多了就不好看了。”
完又开始如数家珍地叙述着童年记忆,李嫂从食堂买了营养餐回来,听到许牧唐的描述就开始拆台,“没有那么多梧桐树了,现在都种柳树,柳树多好看,风一吹,那枝头跟大姑娘的辫子一样。”
许牧唐像个被人抢了糖果的孩子,又羞又恼地和李嫂抬扛,“还是梧桐树好,柳树太家子气,不然人家为什么总是弱柳扶风呢。”
楚辞站在旁边偷偷笑,余光扫到站在病房门口的易许。
他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来就简单地询问了情况便离开,这次也一样,楚辞像许牧唐道别,拿起病历本朝门口走。
两个人在走廊聊天,正是吃饭时间,外头不少患者医生端着碗筷往食堂去,交谈声与错杂的人影给医院带来了几丝烟火气。
易许停在窗前,偏头问楚辞:“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楚辞拿着病历本的胳膊僵住,狐疑的目光扫过易许的脸,末了摇摇头,“就在食堂吃吧,我请客。”
易许耸了下肩,“可以。”
食堂大厅人有些多,楚辞让易许坐下占位,自己拿着饭卡排队买饭,她不知道易许的饮食喜好,就凭着感觉随便买,一直买到餐盘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易许周围的座位都被占了,占位的多是医院年轻的女护士,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聊的话题显然和易许有关,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易许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常,安静地坐着,脊背停滞,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干净到发光的桌面。
楚辞额头的汗顺着鼻梁的弧度落在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喉咙干得厉害,很久没有这种足无措的感觉了。
她像是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笨笨的她在食堂偶遇了绅士的他。
餐盘放下,楚辞偷偷吐了口气,挂在额角的汗水顺势滑到脸颊。
易许掀起眼皮看着滚落的汗滴,抬抽出纸巾递到她面前,“不好意思,让你麻烦了。”
楚辞愣愣地看着他微微上挑的眉梢,嘴唇微张,竟忘记了言语。
柔软的纸巾团在掌,再拿出来时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濡湿,易许发出一声轻叹,再次抽出几张纸巾。
“先把上的汗擦了,再擦额头上的。”
乌黑的眸子下移,落在她光滑白皙的颈子,“脖子上的汗也擦掉你好像很容易出汗。”
楚辞的脸颊烧红,低头擦汗,心里有些后悔和易许到这样的地方吃饭。
擦了汗,楚辞直接到洗间洗了和脸,回来时易许已经将碗筷摆放整齐。
一顿饭吃得安静无声,吃完饭易许主动收拾餐具,并拒绝了楚辞的帮忙。
楚辞就站在食堂门口等着,春天的日光总是格外温暖,照得人浑身都懒洋洋的,连心脏都仿佛被包裹了一层泡沫,跳动的速度都慢了起来。
易许归还了餐具,正在清洗区洗,日光将他的脸照成一副线条模糊的水彩画,有白色的墙壁,有黑色的人影,也有金色的光线,几种颜色像是会流动的水墨,融进了楚辞的眼睛里。
洗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医院大楼走,楚辞走在前面,里还拿着忘记放回办公室的记录本。
转角的时候她遇到了去食堂吃饭的易楚,易楚正偏头和同事话,身上还套着白大褂,目光瞥到楚辞时脸上顿时沾染了笑,“楚辞呀”
打招呼的话还没完,她就看到了站在楚辞身后的易许,满脸的笑意凝固,然后被日光蒸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又刻板的目光。
易楚握紧了拳头,站在易许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足足有十几秒,然后错开,对着楚辞轻声道:“楚辞啊,我要去吃饭了,再见。”
擦肩而过时易许握住了她的腕,“楚。”
楚辞眼睛死死地盯住他握着易楚胳膊的,因为他的一句“楚”乱了心跳。
许牧唐总喜欢叫她楚,李嫂和叶文煜都跟着叫,叫的多了,她差点以为“楚”就是她的代名词,直到今天听到易许的一声呢喃,她才猛然惊醒,那个会令她的心上人侧目的称呼,原来是别人的。
“我和你有关系吗?”
易楚甩掉了他的掌,挽住同事的胳膊,回头冷冷地看着易许,“我早过,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是你的妹妹。”
易许看着她的精致又绝然的脸,竟笑了,“易楚,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妹妹,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易楚的瞳孔紧缩,表情痛苦又震惊,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即使外表伪装的再完美,内心还是柔软又脆弱的。
“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易楚还是忍住了泪意,咬牙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食堂。
易许始终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终于回头,满脸悲怆地看着楚辞,“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是吗?”
楚辞没话,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自顾自地念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想做她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