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葫芦藤上的父亲
满山的火把将天空耀得通红,喊杀声与哀嚎声响彻山林,不时有人类或者妖怪的尸体从山上滚落,砸在地上变成一滩肉泥。
一个人影从森林中奔出,枝桠划破了他的衣服,露水打湿了他的身体,刚从森林中奔出的他,来不及收住脚步,便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了下来,摔在半山坡的山路上。
就像那些尸体一样。
“呃”
摔在在地上的人影捂着发疼的胸口,吃力地站了起来,身上大一号的破旧道袍,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抬起头,痛苦地看向被火把耀得通红的森林,低声地呜咽着。
“吁——”
一辆正在山路上赶路的马车停在他面前,驾车的马夫骂骂咧咧道:“大半夜都跑这儿寻死来了?让开!”
任谁大半夜里看到这么多尸体从山上滚落,都会心里发毛,何况他一个普通的马夫。
男童低下头,没有和他争执,默默地退到路边,把路让给了他。
车厢的帘子被拉开,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看向狼狈的少年。
“兄弟,你怎么大半夜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有这么多人从山上掉下来?”
一个白净的丫头也从车厢里探出头,好奇地看向少年。
少年低着头,仿佛丢了魂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马夫撇嘴道:“老爷,别管他了,情况有点不对劲,咱们赶紧赶路,早点离开这里才好啊!”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缩回车厢,片刻之后,将一件衣服和一个包裹丢向少年。
少年没有接,衣服和包裹掉落在地。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似是有些不悦,不过他仍是耐着性子道:“兄弟,你这衣服太破了,也不合身,这是我家女的衣袍,她穿过于宽大,你穿应该刚刚好。包裹里有些吃的,吃饱了就赶紧下山吧,今夜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要再待在山上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罢,中年男人缩回车厢,丫头看了一眼自己平日里很少穿的宽大衣袍,朝少年或许,朝衣服更加准确,轻轻挥告别。跟自己的衣袍告别后,丫头好奇地瞥了眼少年,跟着父亲缩回了车厢,见状,马夫不再多言,当即便打算驾车驶离这里。
少年看着地上的衣服,突然抬起头,朝马车大声提醒道。
“喂!别再向前走了!有妖怪的!赶紧掉头!”
马夫拉紧缰绳,迟疑地看向他。
中年男人从车窗中看向他,笑容有些无奈,道:“多谢兄弟提醒,不过这里是半山腰,向前走还是向后走都是一样的,如今我们也只能孤独一掷,一条路走到黑了。”
少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把让他们跟着自己的话出来。
虽然自己有了狐狸的妖力,只要不遇上太厉害的家伙都能自保,可若是再带这么多普通人,他就没有信心能保全他们了。
而且,他送自己衣服和食物,自己给他一句忠告,在少年看来,已经没有让他吃亏了,至于他听不听,那就是他的事了。
少年不再多言,拿起地上的衣服和包裹,顺着山路向山脚处走去。
马夫看向他的背影,嘀咕道:“奇怪的家伙。”
中年男人看着他身上的破损道袍,面色复杂,缓缓皱起眉头,朝马夫吩咐道:“走吧,心点。”
少年停下脚步,看到马车已经走远,这才将身上的破道袍脱下,露出白净的身体,他的身上,被枝桠划出不少伤口和红印,在他胸前,还有一大块刚才摔倒在地造成的紫红淤青。
他没有闲情和时间处理这些伤势,将中年男人送给自己的衣袍穿在身上后,背着包裹,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山上火海沸腾,喊杀声通天,偶有几具尸体从山上滚落,掉在碧波潭或者山路上。少年跨过一具刚掉下来的尸体,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山脚走去。
山脚,悬崖崖底。
少年坐在地上,拿出包裹中的干面饼,械性地咀嚼、吞咽。
来奇怪,还是狐狸时,他对肉食以外的东西都没有食欲,可是变成人形之后,他的胃却并不拒绝这人类的食物。
天狐真身,似乎让他真正拥有了人类的身体。
吃完面饼,少年俯身在溪旁喝了个痛快,随后靠着岩石坐下,目光复杂地看向一旁的地面。
那里,就是他跳崖摔下来的地方,上次,有黑狐来找他,这次,它却再不可能来了
少年深吸口气,强压住眼中的泪水,身心疲惫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赶路了,虽然这里距离森林并不远,可是变成人身的他,不用再惧怕被人类盯上了。
“狐狸”
寒冷的夜里,少年梦呓般地低声呢喃,缓缓闭上眼睛,突然,一连串重物砸落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半梦半醒的少年被惊醒,他睁开眼,发现一个车轮从山坡滚落,砸在离自己不远的地面。
他抬起头,借着月光和森林里的火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半山坡滚落,拉车的马和抓着缰绳的马夫从马车上脱落,一起砸在地面,血肉模糊,马车却在即将砸在地上的时候,被半山坡密密麻麻的葫芦藤缠住,晃晃悠悠地摇晃着,随着葫芦藤不堪重负,一根根断裂,车厢在人的尖叫声中一点点下坠。
那辆马车,少年认识!
他站起身,快速跑到马车下方,大声道:“还有人活着么?快点跳出来,葫芦藤马上就断了!”
马车中惊恐的声音停下,之前少年见过的中年男人从车厢里探出头,他披头散发,满头是血,看到少年的身影,他喜出望外,道:“有!有!兄弟,麻烦你帮我接着我女儿霖霖,出来!”
丫头被男人吃力地从车厢中抱出,他抓着丫头的双,一点点将她从葫芦藤的缝隙中放下。
丫头哭成了泪人儿,委屈道:“爹爹也下来,我要和爹爹一起”
“乖!霖霖,别乱动,你下去后,爹爹就下去了。”
中年男人安慰着,一点点将丫头放下。
湿凉的液体滴在脸上,少年一愣,抬起头,目光怪异地看向男人。
被撕裂的衣服下,一道恐怖的伤口存在于他的胸前,鲜血顺着他的臂,从丫头上滑落,滴在少年脸上。
怪不得这么吃力,是因为受了伤么?
少年目光一黯,没有多言,默默地伸出,抓住丫头不停乱蹬的腿。
“好了,你松吧!”
中年男人长舒口气,欣慰地笑道:“好!”
丫头被少年放在地上后,焦急地抬起头,忍着哭腔,道:“爹爹也下来,快下来啊,葫芦藤要断了”
“我”
中年男人无力地趴在马车上,透过葫芦藤的缝隙,慈爱地看向丫头,语气哀伤而又无奈。
“爹爹没力气了”
血水,顺着他的臂,低落在少年和丫头脸上,冰凉刺骨。
丫头张大嘴巴,看着趴在马车上的父亲,嚎啕大哭。
即使是年幼的她,也明白父亲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