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A+A-

    夜, 是透亮澄澈且安静的, 只余下草丛中不知疲倦的扯着嗓子鸣叫的虫子们,一间间房间内都已经熄了灯, 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院中回廊里挂着的灯笼晕开淡淡的光辉,与清冷的月光一齐照亮这安静的夜。

    而水明城的几个弟子所住的院子, 却不似别处那般安然平静。

    即便是春天, 但由于前几天一直在下雨,湿气未退,夜里还是凉嗖嗖的。

    水明城这次来的弟子无一不是在睡梦中被人从房间里提溜出来,捆在一起, 丢到了院中的, 不仅只穿着薄薄的一层衣服, 并且每个人的脸都肿的跟猪头一样,面对面竟是谁也认不出谁了。

    但他们现在也没心思去认出同伴了, 强忍着脸上和身上被揍出来的疼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好话, 因为脸肿了,话还有些吐字不清。

    “大侠!大侠你大人有大量,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知道错了啊,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这一句话,同一个意思,每个人都重复一遍, 还不整齐,此起彼伏的,一个哭的比一个惨,根本听不清他们在什么,反而觉得聒噪的很。

    居高临下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略不耐烦的拧了拧眉,吐出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闭嘴。”

    话音刚落,他们就乖巧的闭上了嘴,就是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真的是疼得很!

    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好像很了解人哪里会格外的疼,每一下都不是虚的!

    男人脚尖一勾旁边装满了水的水桶,冰凉的水,哗啦一声,全泼在他们身上了,衣服全湿了,沾在身上,风一吹那凉意便就加倍,他们不停地寒颤,牙齿也跟着架,头发湿哒哒的沾在脸上。

    但他们还是不敢开口什么,嘴巴被冻的发紫也紧紧咬住了下嘴唇,只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他们深深的觉得自己瞎了眼。

    为什么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美好的像只无害的妖精呢?

    明明就是凶残的肉食动物!

    他们欲哭无泪,低着头看也不敢看男人。

    男人此时半边脸明亮半边脸阴暗,脸上再没了笑容,眼神比这夜风还凉,像条正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优哉游哉的看着自己的猎物,思索着从哪里下口。

    他们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惹怒他,就会一命呜呼。

    他看上去可不是会在意杀了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人。

    忽的,男人浑身的迫人气势一松,他睨了一眼坐在地上被捆成一团冷的不断发抖的几人,弯腰,低头,脸上又浮现了笑意,但这种笑意却让这几人心中发毛,后背发凉。

    他用剑柄抬起其中一个男人的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们的嘴若是不能出好话,那不如这舌头都别要了吧?”

    几人疯狂摇头,生怕自己摇慢了他就会把话付诸行动。

    男人似乎是觉得无趣了,又直起身,俯视他们,“虽然我是不介意多沾上几条人命,可你们实在是太幸运了,恰好碰上我不杀人的时候,今夜就当是给你们的一点教训,日后该如何,你们懂吗滟?”

    “懂懂懂!”

    几个人又是不停的点头,就怕他突然改变主意。

    男人笑了一下,一挥袖,迈着轻巧的步子便离开了这座院子,看着他的脚步虽然很慢,但一个眨眼他便已经走出去许远了。

    当他走到拐角处时,便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沐浴着月光,周身蒙着一层轻纱一样的银光,察觉到他的靠近,缓缓转过头来,叫住了他,“兮鸠。”

    兮鸠脸上习惯性的牵起一抹笑,对面前的人拱了拱手,“教主。”

    站在这里等他的,赫然就是季犹。

    季犹眯着眼,量了他一番。

    他从多年前就知道,那个在他们面前,在落孤教中,一副无害模样的少年只是他的伪装,真正的他,是刚刚收拾那几个不长眼的人的他。

    季犹不像思雀,手握着剧本,他是完完全全靠一双眼看出来的,毕竟彼时的兮鸠,年纪尚,那些伪装在他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可他也从意识到那个少年日后的成就定不会简单的时候开始,就讨厌他。

    不为别的,就为那是一只想要拱他家嫩白菜的猪。

    现在,这头猪长大了,还对他家白菜虎视眈眈。

    “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了?会情人?”

    兮鸠不恼不怒,微微一晒,“做了什么,教主不是都瞧见了吗?”

    至于他的情人,这会儿已经睡得跟只猪一样了吧?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的,若是把未来岳父惹恼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兮鸠看了看明朗的夜空,“夜色如此之美好,就适合做些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不是吗?教主。”

    季犹睨了他一眼,冷淡的嗯了一声,便抬步走了。

    兮鸠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看来,教主是被他给截胡了。

    于是第二日,水明城的几个弟子就被发现冷晕在了院子里,一个烧的比一个厉害,上吐下泻的,但问起他们是谁干的,他们面露惊恐,纷纷摇头不肯。

    不过也没有人是真的关心他们被谁祸害成这样。

    微晴宫只是例行的问一下,毕竟是在他们这儿出事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事,看样子水土不服都有人信,是以就问了一嘴,他们不愿意,也就算了。

    就连炎云山庄来的人也是看不起他们的,依附于炎云山庄的门派海了去了,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水明城是最讨人嫌的一个,于是就更不会关心了。

    而颜傅水他们一行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思雀的师兄师姐还以为是水明城之前得罪了的仇家做的,拊手称好,“这种人,人人得而欺之!”

    思雀给了他们一个“真是天真”的眼神,转头就看向了兮鸠,一脸狐疑。

    听起来像是boss会做的事情,可如果是他下的手,是不是太轻了?没有什么血腥场面就只是生病了?

    兮鸠对她无辜的笑。

    他改吃素很多年了。

    而另一边,颜傅水默默抬头看向了季犹,目光淡然,却带着怀疑。

    季犹扇着扇子,眨眨眼对颜傅水一笑,扬了扬眉。

    这回可真不是他,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季栀瑶……季栀瑶看了看兮鸠又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她、她觉得两个人都有份呢。

    颜傅水抬眸看了一眼思雀,又看了看季犹,低下了头,在心中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

    要实话,颜傅水喜欢兮鸠吗?她不喜欢,兮鸠这个人心思太深沉了,性格偏执,性情冷漠,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和思雀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能怎么办呢?她女儿就是喜欢这个人。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都以为思雀早就淡忘了那个陪了她四年的少年,但颜傅水知道,根本不是这样,思雀从未忘记过兮鸠。

    思雀喜欢,并且喜欢得很,看上去也不是单方面的,她没有理由去劝阻思雀,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个“熟人”。

    更何况,她自己看上的这个男人,严格意义上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哪来的立场什么?

    被瞪了一眼的季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水明城的人不出现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第二天招婿大会,思雀他们用完早膳到前院的时候,“参赛选手”们早就到了,都等着舒望岁宣布今日的第二道考验。

    舒望岁站在最前方,扫了一眼每个门派的人,不动神色的拧了拧眉,早就到时间了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思雀也随着她看了一眼到场的门派,扫了两遍之后很快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少林寺的师傅们一个都没到。

    她皱起了眉。

    难道还是要走剧情?

    她其实一直搞不懂这所谓的“剧情”,并且满肚子的疑问。

    前世那本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成为那个世界中别人手下创造出来的一本书呢?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若是巧合,可偏偏有时候这个世界的走向跟书中很是相符,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如boss的性格,还有季栀瑶和曲冷似乎无论怎么都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若是刻意,可她知道自己实实在在的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也是切实存在的,不是一本只围着“男女主”展开的书,而是一个整体的,全面的存在的世界。

    这些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也许这万千世界如同宇宙一般,难以参透,其中真真假假,难以明了。

    就如此时,或许是因为她,许多原有的“剧情”都改变了,现在boss也正在朝着与书中不同的方向发展,但就在她觉得剧情已经大不一样的时候,它却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宫主不好了!”

    舒望岁神情紧张的走到那名面色着急的弟子面前,那名弟子神色凝重,在她耳边声嘀咕了几句。

    舒望岁听完,神情复杂,或哀戚或愤怒,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吩咐大女儿安抚这里的人,带着弟子匆匆的就离开了,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没一会儿便开始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啊?不过看舒宫主的神情,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炎云山庄的弟子们也都围着速阳煦在问着什么,速阳煦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兮鸠看了眼思雀,不由得勾唇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透露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其他人都是面露疑惑,而他的姐,竟是一脸凝重,分明,就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真是有趣,不是吗?

    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思雀没有注意到兮鸠的目光,但她的确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按照剧情,在微晴宫招婿大会的时候——具体第几天她实然不记得了,少林寺的玄里方丈与他带来的七名弟子,全都死在了房中,引起武林中一阵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