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二更)
幽暗的地洞内, 四周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幽黑色的石壁湿润,偶尔从石壁上滑落水滴, 落在地上已经积成一滩的水洼中, 声音空灵清澈的回荡。
思雀没有在马车上清醒的待上多久,就被灌入药水, 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清醒的时候四肢酸软无力,只靠着那个不睡话的女人喂她一些流食维持生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再完全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处在这个鬼地方。
她稍一挪动, 铁链子碰在一起摩擦的声音便紧跟着响了起来——她的手腕、脚腕都拷上了极为粗的铁链, 铁链的另一端镶进了石壁内。
更为诡异的是, 围绕着她的,是正在燃烧的一圈红色蜡烛, 红色的烛泪从蜡烛侧面滑落,到一半就凝固住了。
石洞内气温很低, 宛如初冬,思雀还穿着她一开始穿的衣服,她抱住自己的手臂, 哈了哈气, 铁链子的声音和水滴嘀嗒重合,有些嘈杂,但配合着眼前的红蜡烛, 却让人觉得无端的心里发毛。
邵连逸究竟要做什么?
思雀冷的有些发抖,大脑似乎也凝固住了,在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石洞内她触碰不到的那唯一一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开了。
邵连逸和苍老了许多的相烛从门外接连走进来,又将木门关上了,他们都看了一眼思雀,脸上露出“大事将成”的笑意,而后也没有理会思雀,而是互相交谈了起来。
相烛笑了两声,对邵连逸拱了拱手,“恭喜二殿下,此事一成,整个江湖便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届时皇位,唾手可得了,您即将成为天下之主。”
邵连逸张狂而肆意的大笑,笑过,拍了拍相烛的肩膀,“这都有赖于相卿的悉心谋划,本王还要你替我收揽外面那些武林门派呢。你放心,你就是本王的大功臣,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他已经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之中了。
不过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他又道,“相卿,你确定此法万无一失?”
相烛拱手,“请殿下放心,殿下有所不知,傀儡之术虽在中原一带少见,但在极西之地的部落之间却是很常见的。”
“那里的人擅长用木偶制作傀儡,以精血供养,便可以让傀儡与主人心意相通,傀儡‘活’了过来,作为一个忠心不二的仆役。”
“傀儡术在当地是传男不传女,也不会传给外人的,曾经那个地方的一个年轻人,觉得木偶制作的傀儡威力不大,平时只能做一些事,于是不满足于用木偶制作傀儡。”
“他渐渐用活人来做试验,想要试试如何能够把人的躯壳当做牢笼,将人的灵魂囚禁在躯壳之中,让此人原本的本领和记忆得以保存,却又只能听命于他。”
“即是制作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有灵有魂,甚至还保有记忆,却对他忠心不二的仆人。”
相烛完这句话,像是在看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一般的看了一眼思雀。
“他的族人觉得此法有违天伦,是以将他逐出了领地,自此他在各地流浪,并且寻找能将活人制成傀儡的法子,后来经过多番改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了。”
邵连逸一拍手,道,“此人是你吗?”
相烛摇摇头,“是人的师父,只可惜师父此生命运多舛,达成一生心愿后不久便去世了,但他有关此法的手稿,都完好的交给了人。”
“你确定可以成功?”
相烛颔首,肯定道,“此前人已经拿动物试验过了,有九分的把握。”
“那你如何保证——”邵连逸手上的扇子一指思雀,“她会认我为主呢?”
相烛拱手,“殿下不必担心,届时只需要殿下一两滴血即可。”
思雀越听越觉得心惊,原来世界上真有如此邪恶的傀儡术?竟然能让活生生的独立个体心甘情愿的为他人之奴?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邵连逸之前表现的那般有恃无恐了,只要把她藏起来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让相烛完成这件事情,将她改造成一个傀儡人,那么她依旧还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可却处处为邵连逸着想,但与此同时她又的确是她。
这样一来,邵连逸不用时时刻刻把她关起来也可以威胁到她爹娘,比如给她下令让她自残,或是利用她爹娘对她的信任,让她给他们下毒……
只要这件事成真了,她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这就罢了,可她身边的人也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她没有冲邵连逸两人大喊大叫,反而十分冷静的看着周围的环境,企图找一个突破口。
但她绝望的发现,先不别的,就这四根比她大腿还要粗的铁链,她就无法挣脱开,更别这密密实实,除了那扇门再无出口的密闭石洞了。
那头邵连逸用余光把她的反应收于眼底,无声的笑了,又继续跟相烛道,“这种傀儡术可有解?”
“无解,一旦成事,便再无可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敢情还是不可逆的!
他们似乎只是为了在思雀面前这一番话,于是就又开了门出去了。
思雀丧气的甩了下手,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这样真的有用吗?本王瞧她似乎没有被吓到。”
他们这番话其实早就在私底下进行过了,只是相烛让思雀心存胆怯,露出破绽,这样的话仪式会成功的几率就大一些,所以他们才又在思雀面前再了一遍。
至于是不是实话,当然是实话,一来只有实话思雀才会信,二来,在他们眼中,思雀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了。
相烛高深莫测道,“总会是有点用的。”
邵连逸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的意味深长,眯了眯眼,“届时,真的我让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
若不是为了争分夺秒的带她到这里来,进行制作活人傀儡的仪式,早该在路上就……
“自然。”
邵连逸哈哈两声,拍拍相烛的肩膀,“那么一切就等今夜子时,就看相卿你的了。”
“定不负殿下所望!”
思雀这几日来都没有吃饱过,可以这段时间是她回归原来的身体后过的最艰难的了,她此刻更是又冷又饿,还十分困倦,可偏偏冷的很,她刚一要睡着就被冻醒了,这样来来回回的,她整个人也就病恹恹的,看起来极为没有精神。
阴冷潮湿的石洞中,她看不到外面的天色,无法估计过去了多久,时间长了,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那扇木门又被开,相烛穿着一身极为古怪的,在思雀看来似乎充满了地域特色的一套衣服,手上拿着铜制的被染成黑色的铃和长锤,脸上还用不知是什么颜料画了个诡异的图案,像是丛林部落里的人会在脸上涂的。
相烛一进来,她就下意识的揪紧了她的衣袖,紧紧地盯着他。
相烛没把她放在心上,有种要实践他师父的伟大创作的兴奋感,他走到石洞的某处,转动了一块石头,石洞里一阵兹拉的声音,轰的一下,烤在思雀身上的四根铁链猛地上移,连着她两只手的铁链又突然绷直,思雀就这样被挂在了半空中。
思雀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咬了咬牙,狠狠地盯着相烛,“你最好一次成功,若不然,等我自由了,我就把你千刀万剐!”
相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三姐当年在我面前逞威风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真是令人想不到,是不是?三姐与其在这里跟我放狠话,不如用你仅有的不多的时间想想你爹、你娘,你所有亲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吧。不过也只有想想了,毕竟,你什么也做不了,哈哈哈哈。”
相烛完,就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在思雀的左右食指各划了一刀。
两下刺痛,她下意识的拧眉,感受到血滴从她的指尖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相烛用她滴在地上的血画了个图案,又拿出一个瓷瓶,在图案的正中央滴上两滴瓷瓶里的红色液体——邵连逸的血,而后便拿着那黑漆漆的铜铃,脚下踏着奇怪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手里的铜铃有节奏的挥舞着。
铃——
铃——
铃——
一时间铜铃的响声充斥着思雀的脑袋,激起层层涟漪,在里面荡漾开来。
铃声时短时长,似乎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好像形成了一条条铁链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束缚着她,让她感觉仿佛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在被这铃声拉扯着。
就在相烛要踏下最后一步时,外面轰隆的一声,整个石洞晃动了一下,他整个人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在地,那一步终究是没踏下去。
而思雀,则是像刚刚跑完三分十几秒的八百米一样,感觉喘不上气来,拼了命的在呼吸。
相烛还没站稳,轰的一声,这次的声音离他们极近,木门应声变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开来。
思雀还在不断的大喘气,掀起沉重而疲惫的眼皮,看见了门口那阵木屑散去后,出现的那抹身影。
男人手中拿着尚在滴着血的长剑,站在门口,身上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令人骇然。
男人身后,是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失去了气息的尸体。
在看见石洞内情形——准确来是思雀的情况后,男人身上的气势更冷更具有压迫力,看着相烛的目光宛如在看着一个死人。
但后面发生了什么,思雀就不曾得知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仿佛坠了千斤的东西,思绪渐渐变得模糊,变得轻飘飘的,猛地一哉头,眼皮完完全全的合上,她便失去了意识。
而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慌张。
“思雀——”
她很想回答,很想抬起头对他笑一笑,告诉他自己没事,相烛他们没有得逞。
可,她甚至没能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