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驱散黑夜的孤独，黑沙滩景色很单调，单调但使人安心。就像茉慈依靠的怀抱，比磐石更坚韧稳定，似亘古存在于她身边，不变不移，不失不离。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连曦辉也冷冷的。库洛洛近二十年的生命里更多是从书中了解世界的景色，书上描述的、未记载入文字的，可以被常理解释的，以及怀中的人。他明白那三个问题之下包含的是什么，给的回答也发自真心，但是那破碎又刺眼的眼神代表什么？察觉到她又往自己怀中靠近，库洛洛再一次抱紧。

    子弹刺破空气，打扰黑沙滩安宁，库洛洛动作干脆利落——右环圈瘦弱的身躯，左抬起，两指间夹着一枚金属弹丸，抬扔出，子弹以漂亮弧度落水溅起水花，他笑着告诉茉慈：“看来他来找你了。”

    “他把我的建议听进去了。”她，下次再见时不要带望远镜，带。她想先拦下那枚子弹的，但库洛洛动作更快，看来自己比他还是差之甚远啊。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在心里夸了一回的库洛洛已经准备起身了，茉慈心领神会先一步站起回到海岸，“我先去把人追到。”见库洛洛点头，茉慈迎着朝阳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

    狙击大忌是没有击中目标并且撤退路线规化不良，但在这个没有直升、汽车的地区，再好的撤退路线也形同虚设。毫不费力用麻醉箭射中伏在地上躲藏的人，茉慈将其翻过身，却是一张生面孔。

    茉慈把枪提起来看了看，确如自己所推测的那样，ngl的武器装备越来越精良，这已经很接近外头可购买的成品狙击，她拍了拍陌生人的脸：“你带我去宰伊洛那里。”

    这人一动不动地用眼神表示拒绝，神态之坚决，丝毫不害怕这一举动会招致死亡。不过她没有要在这里杀人的念头，接下来一番好歹都没能让他表情松动，茉慈不禁产生区区蝼蚁也有坚忍一面的感叹。

    “告诉我你的名字。”魔性之眼已经开启，且满足了催眠条件。

    偷袭狙击者神态夹带了恍惚，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脱口而出：“宰伊卡哈鲁。”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住思维和嘴，完完全全顺从眼前人的意思，虽然知道这情况不寻常——清醒着被催眠，谁都会觉得不正常，何况做出与本意相悖的举动。

    茉慈使用永别解了他的麻痹状态，给与第二个命令：“带我去宰伊洛那里。”

    宰伊卡哈鲁起身动作僵硬，待他好好站起来时库洛洛已经慢悠悠走过来了，魔性之眼并非单独一对一的能力，目标数量越多对眼球负担越重，同理持续时长也是。茉慈对上库洛洛不躲不避的黑色眼眸，狐疑地歪头，过了会儿走到他面前挥了两回，切断催眠和魔眼链接。

    他丝毫不介意对上魔眼，是源于强大自信吗？

    “闭上眼。”

    茉慈摇头：“我想试试这把枪。”拒绝库洛洛好意，魔眼催眠人之后负担加倍，就算日常用眼也会加重疲劳感，不过有新鲜的远程武器，她太想知道和自己的弓有多少差距了。

    这是完全陌生的东西，茉慈甚至不太知道帕克的怎么用，拿着那把摆弄了很久，库洛洛拧着眉毛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帮她。

    “这是栓动枪，你拉这里，”修长有力的覆上那双细的，“对，就是这样，让桥夹把子弹推入膛，瞄准和扣动扳不用了吧？”库洛洛连着矫正了她持枪姿势，这才放开。

    “嗯。”

    整把枪非自制的部分恐怕就只有瞄准镜了，茉慈通过准镜看了看森林，瞧见了一头熊，在她看来瞄准的动作和弓无异，瞬间屏气扣动扳，枪响后是狐熊倒地闷响。茉慈把枪背回身后对库洛洛：“比弓吵，但瞄准难度比弓低，不太好用念气补强子弹威力，而且武器质量沉、上弹速度也慢。”

    “这种栓动枪其实是二、三十年前的款式，精度不高的，更何况枪托木料不佳，是把寿命不长的枪。”

    茉慈听完若有所思，虽然新鲜劲过了觉得没那么有意思，或许可以找陶利做一把？就这么决定后反应过来库洛洛话中话，“我可以认为你在夸我么？”

    “这样的距离，头一次使用陌生武器，你做得很好。”

    被正式夸奖过后心情很好，只是这种不能视线相交的对话过程很讨厌，她点点头不再什么。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宰伊卡哈鲁以普通人脚程带了三个时路，翻过山丘后底下是一望无际的青翠平原，茉慈想起了在乐园的景色，眸色暗了暗。

    只是这平原并非单纯绿色，有明显一块规整的泥土色，应是打算在初春播种什么了，茉慈眯起眼远视，有许许多多披着朝霞弯腰挥锄的男人，也有劳作的女人，她们背着大篮子，土地锄松后插下树苗，然后继续下一轮耕种，她看了两圈，终于看见了宰伊洛，他在来回走动并且检查插苗的质量，见着不好的会拿起工具再行夯实。

    “你要干什么？”年轻的宰伊卡哈鲁看到少女再次上弹拉栓，而对准的位置正是宰伊洛，茉慈笑笑不话，扣动扳，与之同时宰伊卡哈鲁撕心裂肺地大叫“宰伊洛”。

    一声咆哮和枪声在谷地久久回荡，宰伊洛看到自己脚下土地黑黢黢的弹孔，其他劳种的人非常镇定地有序撤退，他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不及看清就被群拥而来的下护送着躲到暗处。

    “打个招呼而已，大惊怪什么，你能对我开枪，我就不能对宰伊洛开枪了？”

    对于茉慈第一次出这种土匪式对话，库洛洛笑着沉默不语，突然对她为何觉得宰伊洛有趣感到好奇。不过茉慈已经把人夹在臂肘中下山了，当她出现在树干上时宰伊洛抬把身旁已伸出去的枪管压低，他和身边警戒的人了句什么，茉慈听到后笑了笑，把臂挟持着的人扔下去。

    宰伊卡哈鲁摔了个狗啃泥，站起后连忙护在宰伊洛身前，他觉得那树干上的人是怪物，但不知为何她现在闭着眼。

    “宰伊洛，你很识相啊。”对于不会刻意隐匿气息的普通人，茉慈不需要使用圆就能分清，她把枪解下来也扔下去，“你们在种什么？”

    已经有不识危险的人以为她闭眼就可以攻击，更何况她对首领不敬。

    宰伊洛再次抬，制止身边人骚动，“下来吧，去别的地方话。”话落音，人群异动，这次并非因为更加警觉，而是惊讶，他们看了看宰伊洛平静的面色，又看向树干上看似毫无战力的少女。

    “好。”

    他们这才想明白一件事——能把成年男人夹在腋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头顶，从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能不发出声音，这不是他们脑中常理可以理解的人。

    两人单独走远了些，直到听不见那群人细碎交谈声才停下，茉慈这才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们种的是什么？”大规模、纪律化的协作耕种，她直觉不是普通农产品。

    “比拉树在靠海的土地能长得更好。”宰伊洛瞥目看她闭合的双眼，注视了一会，没有等到她话便再次开口：“眼睛怎么了？”

    “想知道吗？”声音轻柔甜蜜，就像陷阱。

    宰伊洛撇过头，不再看她，“不想。”

    “嗯，果然聪明又识相。”她得煞有介事，如若这句话是对那个暴脾气的同伴，恐怕自己又得挨耳刮子，茉慈叹了口气，宰伊洛不明白她叹什么气，他想要开口问，又不知道问出来又何意义，或者发问的意义在哪里。

    “看着我，”茉慈突然冲到他面前，这人长得比她高许多，她不得不伸勾住宰伊洛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确保视线能够准确对上，“不要看别处，看着我。”睁开双眼，对上那双印象很深的灰色眼睛。

    就算是蝼蚁，也可以放出杀气，宰伊洛的脸较之以前多了点劳累的痕迹，和俊美或英朗不搭边的五官，这人冷得像块铁。

    茉慈拿出塑料自封袋，里面装着三支卷烟，有一支已经被拆了，“栽种的比拉树都用来做这种东西吗？”这句话完时已过了五秒了，宰伊洛被催眠。

    “没错。”

    这种工卷烟一支五千三百戒尼，茉慈把自封袋放到他里，挥解除魔性之眼催眠及链接，其实想想对他没必要动用能力，这种事情宰伊洛不见得会隐瞒，茉慈转过身走了两步，抬头看向远处的库洛洛，他未下山，仍站在丘峰，茉慈对那个方向笑了笑，这样的距离魔性之眼不会产生效力，不过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自己。

    轻风吹舞她的头发和衣，背影太单薄太不真切，宰伊洛觉得她应该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和上次的人一起来的么。”

    “嗯，不是，”回头面向宰伊洛时已闭眼，情绪不佳致使周遭温度降低，宰伊洛敏感察觉到这是杀意，“就算是成瘾性极高的麻药，也不见得能够毁灭世界，宰伊洛，早点放弃这念头吧。”茉慈想吓吓他。

    “你试过了？”宰伊洛摊开掌上的东西，眼里不知道在涌起什么，翻覆着火光。

    “或许你能用比拉树控制弱者，他们对世界不足以产生影响。所以，你到底是想要毁灭世界还是报复和你一样的弱者，抑或依赖上这种麻药的人？”

    茉慈觉得她或许中宰伊洛的痛处了，因为杀气早就收回，现在气氛僵硬甚至微微发冷都是宰伊洛的功劳。这杀气因有念的支持而浓烈，茉慈转身面向他：“或许学会使用念，杀我或者毁灭世界都要轻松些。”

    抬动脚步打算离开，因为那个人还在远处等自己，宰伊洛疾步过去抓住她的，强迫她回过头来。她并不在意，所以这场景就像一个体格远超异性女伴的男人在施暴，茉慈踉跄几步站稳。

    “你又知道什么了？”宰伊洛声线已不稳定了。

    虽现在任其摆布是谦让，但茉慈也不想自己被人掐坏，稍一用力挣脱，再开口时带了疲倦不耐：“有人在等你回去，宰伊洛，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复又想到了什么，把讥诮和鄙夷参进语气里，“你做的东西，迟早会给你的人招来厄运，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可恨？”这句话套在她自己身上也是合理的，笑容更深。

    即使闭上双目依旧美丽不可方物，宰伊洛碰过她腕的那只握紧拳，大概是在忍耐怒气吧，茉慈觉得在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完结了，朝他的方向挥了挥转身离开。

    “在等你的人是谁？”

    “他对我而言，就像你之于宰伊卡哈鲁。”茉慈谎言得轻描淡写。

    “我是你的厄运。”宰伊洛语气郑重得像宣誓，他没有再追过来，茉慈脚步顿了顿，偏过头告别：“我会不抱期望地等着，祝你好运。”以他看不清地速度离开了平原，赶路时睁开双眼估算距离，只为多看两眼库洛洛，待到两人距离缩到一定程度才闭眼，离他身前两步站定，开始耍赖：“和那人讲话讲得累。”

    她听到布结松开的摩擦声，然后双眼被带有他体温和气味的布条蒙住，现在琴箱是他挎背着，现在也是他伸抱起茉慈，不用特意去感知就知道他的脸离自己很近，茉慈靠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人躲开了，茉慈正不解就听到他：“时限结束前不许睁眼。”她弯唇好，大约是从语气里猜出他没有那么不高兴，于是再次把脸凑过去，长长一吻结束，茉慈有些气息不稳。

    “和他聊了些什么？”库洛洛气息倒是几乎没变化。

    她靠着他的额头，明白库洛洛是把缠在额头上遮掩十字刺青的布条给她用了，“他或许是个合格的流星街人。”

    “怎么？”

    “珍惜同伴生命，对外人不逊，又自闭得要命。”

    库洛洛失笑：“原来你是这么看待的。”对于这种看法他不认为是偏见，反而很高兴能听到茉慈对流星街人的看法。她被这人宽松的语气蛊惑，于是接着下去。

    “而且和旅团很像，宰伊卡哈鲁大约是宰伊洛招揽来，和他一样境遇的人，而且做着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出发点和目的何在，就像我不明白你一样。”

    新年快乐，平安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