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基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设备明天才能送来，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他们需要时间调整心态，哪怕这会儿设备齐全，应该也不会有心思训练。

    司念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了一眼开门准备进屋的叶蜚声，开口道：“喂，等等。”

    叶蜚声侧头看向身边，和他距离很近的司念这会儿看上去有点不太一样，她嘴角带着些笑意，轻松缓和，眉梢眼角都是浓厚的兴趣，叶蜚声忽然觉得被她这样看着仿佛是自己一丝不挂一样，不适应地先一步进了房间，只探出头来皱眉道：“怎么了？”

    司念环抱双臂好笑地看着他：“你在害怕吗？”

    怕？叶蜚声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天底下谁都可能会怕，唯独他不会。

    直接原路返回，重新站定在房间门口，叶蜚声一字一顿道：“你想干嘛。”

    司念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虽然他们身高有差距，但现在的她在气势上却压倒了他。

    这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事情。

    叶蜚声仿佛总是站在云巅之上的，他总是高高在上地看着所有人，唯独这一刻，他望着司念的眼神落了地。

    司念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看了好一会才抬起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微微笑道：“没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真好。”

    叶蜚声垂眼看着她放在她脸颊上的手，听见她语调悠长地：“好像我也跟着变得年轻了。”

    …………

    真讨厌。

    叶蜚声非常讨厌司念这副样子。

    一副“我是姐姐”的模样。

    他抬起手，直接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房间，狠狠关上门，准备好好“教训”她。

    楼下，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易琛从门外走进来，浑身都湿透了。

    雷鸣声响起，不知何时，竟然开始下雨了。

    站在门口，抬眼望向空空荡荡的大厅，一时间竟恍惚不知置身何地。

    易琛闭了闭眼，抬手按住额角，靠在门上缓缓蹲了下去。

    次日。

    早上六点多，司念从叶蜚声的房间里偷偷溜出来，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人发现，但哪知一出门就撞见了易琛。

    他看上去不太好，黑眼圈很重，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整个人都毫无精神，跟过去无懈可击的样子半点都不同。

    “……琛哥。”司念迟疑几秒才开口，放下挡在胸前的手，其实她衣着整齐，除了头发有点乱之外和平时没两样，但她今天是从叶蜚声房间里走出来的，他们做过什么可想而知。

    易琛站在那盯着司念许久，表情不上有什么变化，但眼神却让司念渐渐有点无地自容。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洗漱了。”

    司念硬撑着了这么一句想离开，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了。

    她诧异地回过头去，看见易琛眼神极其复杂地望着她，一时间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易琛抿唇问道。

    司念忽然就想起了昨天夏冰淇过的话。

    她易琛喜欢她她却不自知。

    司念是真的不知道。

    她甚至到昨天晚上为止都不觉得易琛真的喜欢自己，但现在这一刻，她不能否认。

    他看她的眼神，她很熟悉。

    她在叶蜚声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使劲拽回了自己的手，司念看了易琛一眼，抬脚下楼。

    易琛默契地跟上来，两人出了房间，一路下楼，到了区的凉亭里。

    现在是大清早，区里本来人就不多，这会儿就更看不见人。快要到十二月的上海已经挺冷了，司念只穿了件薄外套，只得拉紧来保暖。

    “教练刚才问我和他在一起幸福吗，你是问我和蜚声吗？”

    司念坐下了就开门见山地提出话题，倒是让一开始还有勇气，这会儿已经消逝殆尽的易琛沉默了下来。

    司念不管他的沉默，直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比我过去的人生中每一刻都幸福。也是现在我才明白，不管我曾经多么努力地爱过谁，不管我曾经怎样觉得‘我再也不会比爱这个人更爱其他人了’，那都是当时的自以为而已。”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易琛，“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某个人就是自己的最爱了，可过一段时间想想，根本不是那样。对的人或许在前路等我们，也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等着，只要你愿意放开手用心去看，就知道谁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司念的每一个字都在透露着一个讯息，明显到让易琛根本无法忽视。

    他自嘲道：“你是在我吧，让我无视我此刻的真心，去按照你的，跟身边的那个人修成正果？”

    司念淡淡道：“我没那么，你也不要那么想，我只是就事论事。”

    也许是夏冰淇的事给司念造成了击，她现在看着易琛都有点愤怒，觉得他的很渣，夏冰淇为他把孩子都掉了，他现在还保留着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怎么看都让作为好友的司念替夏冰淇感到不高兴、不值得。

    但也仅仅是如此。司念深刻地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和经历，你不能以你看到的情况去妄自评价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深吸一口气，司念继续道：“琛哥如果没什么其他要的，我就先走了，另外今天我要出去一趟，去看看冰淇，她做手术的时候我没去陪她，刚好现在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她。”

    完话，司念站起身准备离开，易琛叫住了她。

    “你什么？”他迟疑道，“做手术？”

    司念愣了愣，回眸蹙眉道：“你不知道吗？她前不久做了流产手术，你应该……”

    司念的话还没完，就看见易琛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再迟钝这会儿都明白夏冰淇可能根本没告诉易琛这件事，她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易琛根本无心再和司念讨论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转身就跑，很快上了路边的车，司念看着他的背影，一开始她觉得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夏冰淇保守的秘密了出去，可现在她又觉得，或许告诉易琛，对他们两个来是一件好事。

    其实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评价，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上前几步捡起易琛摔坏的手机，手机已经不能开机了，她舒了口气，摸出自己的手机，给夏冰淇发了短信。

    无非就是道歉，她不心漏了嘴，她以为易琛知道一切，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夏冰淇回复短信很快，她起得也很早，又或者，她一夜未眠。

    她回答的很简短，就俩字：没事。

    没事？

    真的没事吗？

    司念仰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天，总觉得在昭示着什么。

    此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易琛都没有出现在新基地。

    如他所，在他们到达基地的第二天，设备就都送了过来，网线也拉好了，是比他们在原基地还好的配置，操作感极好，叶蜚声他们最讲究操作感，有好的设备心情都好了很多。

    可惜，主心骨一直不在，尽管他们还会自律地每天分拨双排训练，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他们目前的队伍，算上方青子，也就五个人。

    方青子是助教，不是队员，也就是，他们只有四个队员。

    坐在椅子上，第二十天了，易琛还是没出现，眼见着全明星赛要开了，以前其他战队的朋友都去洛杉矶备战了，他们在这边甚至都还凑不上一个战队的人数。

    “我们怎么都少一个辅助，这样就算训练我也觉得没意义。”谢源有点烦躁道，“琛哥到底去干嘛了啊？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了，难不成是把我们放养了？”

    叶蜚声瞥了他一眼道：“他手机摔坏了，放在基地没拿走，前几天有用新号码给我。”

    谢源靠上去问道：“声哥，教练到底怎么了啊？他去做什么了？”

    叶蜚声垂下眸子，沉声道：“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你又不是三岁孩，没教练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谢源撇撇嘴，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脱离键盘，一点要继续训练的意思都没有。

    司念抬眼望向站在一边的方青子，开口道：“不然青子和我们一起练习吧，她的技术不错，之前不是还把谢源按在地上？”

    谢源被提起“辉煌往事”非常懊恼，捂住脸没脸见人，司念嘴角微勾，以为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但方青子直接拒绝了。

    “我不行。”方青子特别认真道，“司念姐，虽然我以前一直很想下场比赛，但我自己知道，我只要一站在赛场上，一坐在那张椅子上，我整个人就会开始发抖。”她捂着心口摇头道，“我心理素质不行，只能做做幕后，只要不让我在赛场摸键盘，我都能做得很好。而且……”她诚恳道，“女选手，我们队有你一个就够了，我不想给大家拖后腿，如果真因为我出什么问题，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司念还想什么，没想到这次断她的人是纪野。

    “我赞成她。”

    司念惊讶地望过去，纪野难得长篇大论道：“我们重新组战队，这件事非常受关注，我们将来参加的第一场比赛也非常关键，必须出气势，出好成绩来，如果失败了，或者出现什么失误，今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我们现在甚至还不如那些毫无背景的战队好过，至少他们没被人针对，没有对手。陈旭阳被我们那样羞辱过，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得一点都没错。”

    这句话，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而是开房门的人的。

    有人来了。

    不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就只能是……易琛。

    站在门口，易琛缓缓关上门，他换了衣服，面貌如昔，仿佛那天早上司念见到的失魂落魄的人根本就是个幻觉。

    “琛哥！”

    见到易琛，谢源是最激动的，好像孩子一样冲过去要抱他，易琛敏捷地躲开，谢源直接撞到了他身后的门上。

    “啊！”

    谢源惨叫一声，易琛不为所动，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青子还是做我的助教，至于我们缺的那一个队员。”他望向司念意有所指道，“司念，我记得你发过誓，再也不给任何人辅助。”

    司念心里稍微猜到了他什么意思，没有言语，易琛继续道：“那如果我请你辅助，你现在还愿意吗？”

    谢源从地上爬起来激动道：“琛哥！难不成你要亲自比赛了吗！”

    易琛直接把谢源又按回了地上：“吐不出象牙。我都快四十了，还下场比赛，你疯了我可没疯。”

    叶蜚声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口了第一句话。

    “那教练是什么意思。”

    易琛望向叶蜚声，一字一顿道：“有一个人，非常适合这个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