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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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簸,吵闹,耳边似是流水,似是鸟语。

    昏昏沉沉,疼痛伴随着僵硬,莫珠子只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沉,仿佛有无数壁垒,将她层层封印。

    “珠子?珠子?莫珠子?能听到我话吗?都已经七日了,这剑伤怎的未见一丝好转?一直高热如何受得了!”

    莫珠子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是谁?

    “莫珠子你混蛋,好了去去就回呢!你不是还等着我回答你的问题吗?你你别吓我!”

    阿庆?这是阿庆的声音,莫珠子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一个音。

    “取本座的大还丹来!”一个沉稳的女声,“结阵!先止血!”

    大还丹?云梦山?

    “你别叫了!蓝月谷有蓝月谷的法子,你如此激动,恐怕有失分寸。”

    蓝蓝月谷?莫珠子挣扎着,可眼皮沉重如灌铅,无论如何也难以自控。

    “二公子,这里有我们,你不如先出去?”

    这回是姝婕的声音。

    蓝月谷?云梦子?姝婕?她到底是怎么了,究竟身在何处?阿庆为什么恐慌?莫珠子身子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再一次沉沉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莫珠子有了觉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朵巨大的浮萍之上,一直飘飘荡荡,意识或有或无。

    鼻息之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鲜红色。

    原来,黑与白的出现,就是为了唱出了南北之战的真相。

    原来,在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旋律是诸子箭残留的记忆。

    原来,当听雪剑刺入心腹的那一刻,所有沉眠灵魂的痛苦与囚禁的惊怒都再如拘束。

    大婚那日,光是南诏与玄门的送亲队入境都花了整整一上午。

    玄门总督亲率送亲大队浩浩荡荡,贺礼成林,宝箱无数;

    南知洲的母后携王爷等宗亲亲临十方殿,见证南诏王最美的公主大婚;

    红妆百里将整个北境蜿蜒出一片喜色。

    北冥特赦全国,老被冥王带十二部众下令举国欢庆,夜宴三日。

    大婚当日,锣鼓喧天。

    红烛帐暖,春宵在即。

    然而,举世婚宴摇身一变,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鲜血与蓄谋已久的战火。

    宽衣解带之际耳边有的不是迤逦,而是震天的喊杀声。

    彩云间总督利用长夜之宴在酒中下毒,在座宾客无辜遭殃。

    北冥爻、云梦子等人闻讯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那有什么夜宴,只有触目惊心的算计与惨无人道的杀戮。

    不出一会儿,他们便发现,大殿里只有北冥王室的尸骸,玄门众人与南诏王室不知所踪。

    老北冥王嘴唇青紫身中数剑倒在血泊之中,身边的北冥沐阳被十二部的人压在身下,身上箭雨如刺猬一般,符咒到处都是。

    “父王!!!叔父!!!姑姑!!!”北冥爻几近疯狂的摇晃着血泊里早已没了生气的亲人。

    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从北冥沐阳身下传来——年幼的上官凉蜷缩在姑姑的保护下。

    “阿凉?!”年少的云梦子反应最快,轻轻的拨开重重阻碍将不足五岁的上官凉扶了起来。

    一股血腥扑面而来,云梦子低头一看,一支断剑插在上官凉的胯间。他气息微弱,整个下身都被鲜血浸染。

    “梦梦,送阿凉走!”北冥爻双眼通红。

    云梦子:“王兄!”

    北冥爻:“快!”

    若不是因为云梦子难得回北冥,几人聚没参与酒席,恐怕也难以幸免。

    “别冲动!等我回来!”云梦子抱起奄奄一息的上官凉消失在传送秘符之中。

    冷冽破空而至,莫珠子下意识的想躲,那剑光却穿越身体,莫珠子心中一惊。

    再次抬头,那身着鲜红喜服的两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北冥听雪双目通红,就这么拔剑指着南知洲!

    这个场景她见过!在那突然闪出的零星画面里,她见过!

    “为什么!!你告诉,这是为什么!!”听雪剑颤抖着,灵光茫茫,“南知洲!你,你居然骗我?你,你竟然利用我!”

    “不,我没有!听雪,你听我!”南知洲发丝散乱,精致的珠钗早已没了踪影,脸上除了惊愕与惶恐还有难以言表的无所适从,“我,我也不知,我们一起”

    剑光不由分,雪光影动,喜袍扬起,起刀落,一片殷红飘落在地。

    南知洲看着被割裂的喜袍哑然失声。

    天地颠覆,画面旋转起来,一股冷冽直击莫珠子。胸口灼烧难耐,腥膻涌上,如破闸的洪流喷涌而出。

    视线扭曲,疼痛与流失感拉扯着莫珠子,似乎要将她拽出这个场景一般。

    紧接着,她在迷糊之中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又吐血了!”李庆几乎哭出声来。

    “你别嚷了!”杜一洋心烦意乱。

    “出去,你们都出去!”又是那个陌生的男声,莫珠子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辨别。

    天旋地转,声音渐行渐远,那股拽扯的力量渐渐松懈。

    莫珠子在一阵痉挛之后再次站在了那片残垣之上。

    十方殿,血流成河,尸骸如山,一路从殿内延续到殿外。

    “北冥爻擅用招灵禁术,触犯玄门定律,危祸苍生,今彩云间总督亲率众部讨伐!杀!杀!杀!”

    一夜之间,喜悦倾覆,北冥上下,宛如地狱。

    血光冲天,莫珠子被困在一片殷红之中,血腥味铺天盖地。

    胸中闷痛,腥甜接着一股又一股的涌上喉头,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耳边传来厉声的呼喊,画面不断涌入,她再次成为一个溺水者,除了接受痛苦,没有别的出路。

    眼前再次清晰的时候,莫珠子站在一片红帐之中,原本的花好月圆当然如此,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那割裂的衣袍静置原处,莫珠子身体轻飘飘的,她试图靠近那残碎的红色,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不别,别这样”莫珠子再无法以旁观者自居,可眼前的所有她都无法改变。

    或者,从她成为诸子箭天选者的那一天起,一切都早已注定。

    听雪剑入体彻底释放和唤醒了一切,当她再次站回无念之上的那一刻起,深藏在诸子箭与听雪剑深处的秘密,彻底的失去屏障。那些来自古早脉搏之中汩汩流动的爱与恨,所有的心动,所有的心痛,她不可抗拒的感同身受!

    泪水模糊视线,莫珠子难以自已的蜷缩起身子。

    胸口一片洇湿,黏腻,浓稠,带着温热,一股股,向外冒。

    莫珠子只觉得有东西不断的在朝身外倾泻。

    新婚变故,割袍断义

    南知洲痛苦的呐喊在脑中回旋。

    莫珠子是撕裂的,一方面她拥有南知洲的所有情绪,另一方面站在北冥的立场上,认定中原与南诏勾结做局本在情理之中,毕竟遭殃的只有北冥众人,彩云间与南诏的送亲大队都不在殿内。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痛苦——

    是谁背负背叛者的罪名?

    是谁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

    是什么让繁华之都在一夜之间疮痍一片?

    又是谁让送嫁队伍摇身一变,成为北冥的送葬大军?

    答案呼之欲出,而这一切,更是在接下来的画面里得到了应证。

    令莫珠子没想到的是,她原本以为早已心中有数,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人心之恶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十方殿外,南知洲站在两军中间,拉出法阵横着长弓箭指彩云间众人。

    莫珠子凌驾于半空,站在最清晰的位置观看一切。

    那是月轮弓?

    莫珠子看着站于北冥爻身后的女子心中震惊不已,而北冥爻里握着一把几乎相同的弓。再一比对不难看出那两把弓竟然浑然天成。

    月轮弓为什么会在北冥里?莫非月轮弓也是北冥之物?

    莫珠子心中震惊。月轮弓是仅次于神兵的上品灵器,是东方家的家传之宝。东方家迄今为止已有百年历史,百年世家有个传家圣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同为百年世家的杜氏,相传以笔墨悟道,家传之物乃神笔不律。东方家创办西岭学府,至于如何跻身为玄门世家,又如何拥有的月轮弓,莫珠子还真没深究过。

    又是一波灵力的对抗,莫珠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在这件事情上思索太多。眼下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北冥大军多以咒术师为主,还有不少持连弩的远程分布四下。重型近战兵器立于前排,屈指可数。

    而彩云间这边,除了符咒大家以外多以近战兵器为主。远程过多的配置,最忌被人近身或是绕后。况且站在彩云间前阵的是逍遥镰与愚公锤,若北冥被他们突进,那便是败局。

    莫珠子虽然行动受限,但脑子却飞速运转着。

    即便是神兵也有长短之分,优劣之势。本应相互配合,如今却分散两端。南知洲持长弓拦在中间,这样的局势决定了她无法使用绝杀争鸣。如此一来,即便任何一方胜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结局。

    眼下虽因诸子箭的阻碍陷入僵持,可她形单影只又能坚持多久?

    “南知洲,收起神兵,你要欺师灭祖吗!”话的人是南知洲的师父。

    南知洲面色惨白,看着彩云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终目光落在总督的脸上:“尊上,我母后与王叔何在?南诏送亲大队何在?”

    总督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们一切安好,诸子箭尽可放心。”

    北冥爻呸了一声,他握日轮弓怒道:“南知洲!你就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本王看着恶心!”

    北冥听雪咬着牙:“南知洲,要么出箭,要么让开!”

    南知洲自知百口莫辩,更无法一一回应。

    “师妹哟,本是同门,相煎何太急嘛,”愚公锤目光穿越站在中间的南知洲,看向北冥听雪,苦口婆心的道,“身为神兵理当受玄门调配,何以拔剑相向哟?”

    “师兄所言极是!”南知洲极尽全力的稳住心神,“既然同为神兵,守护苍生才是己任,为何牵扯无辜!我的母后与南诏诸君究竟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