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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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上,他们为何”所剩无几的玄门精英看着同样一脸狐疑的玄门总督。

    为何,为了活下去,为了让重要的人活下去。

    生死关头之下,最能体现人心所愿。

    活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在漫天的混沌呐喊奔腾的这一刻;在即便暗黑之主与灾祸之神在这样的风暴之中也黯然失色的这一刻,两代听雪剑的脸和气息融杂交错,莫珠子依然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份心愿——他们曾经都不顾一切的要送他们走;都不顾一切的要保住他们。

    狂风大作,氤氲漫天,冰霜血海,飞石沙暴,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

    “阿爻”灵光更甚,北冥听雪隔着风暴看着北冥爻,“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北冥,是我”

    北冥听雪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听雪短剑倏然脱,乘着幽蓝的灵光。直到短剑逼近,北冥爻方才看清,短剑之上挂着一张残损的传送秘符和一支令牌!那是通往镜像的通行令牌!

    “听雪你!”

    “阿爻活下去!”北冥听雪眼眉一弯,挤出一个柔和却决然的笑,“对不起”

    原来如此,莫珠子无奈一叹。送走了云梦子和南知洲,在同时掌控吞云和吟霜的情况下,北冥听雪根本不可能再开出一个传送门。他只能利用这样的方式令北冥爻脱战。

    雪亮的光芒幕天席地,两只凶古妖兽受召脱战,呜咽着消失在水镜里。北冥爻紧随其后,半身已然步入水镜。

    “北冥听雪你休想!!”愚公锤飞身而至。

    “尊上,事已至此,我等已无退路可言!”愚公锤抡起了中神兵,孤注一掷的笑了起来,“与其狼狈而归,不如名留青史!”

    “得好!”玄门总督剑指苍天一声大喝,“灭净世间妖邪乃是彩云间遵循的信念!今日即便本座殒命于此也要毁了这里!”

    总督抛出佩剑,剑尖垂落而来,瞬间血溅三尺,他目露血光,念念有词:“天地为证,以血为盟,灵符为引,以咒为媒!”

    灵符翻涌,炸裂四散,搅起惊涛骇浪。

    愚公锤一阵狂笑,带着彩云间总督的助力使出浑身解数:“移——山!”

    飞沙走石疾速抱团,以泰山之势集结而至,像一只巨型困兽一般,野蛮的闯入暴雪之中与其撕打纠缠起来。

    “以吾辈之魂灵,祭日月之河山!”玄门总督须发肉眼可见的瞬间雪白。

    天地轰然,山崩地裂!

    所有灵力聚集半空,万丈光芒吞噬天地。

    水镜轰然震荡,大有倾塌之势。

    北冥爻只觉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挤压,浑身骨头倏然碎裂。他一声惨叫之后失去了意识。

    灵光纷然乱舞,符咒法阵纵横交错。

    风雪也好黄沙也罢,搅和在诡谲的氤氲之中全然不受控制。

    杀戮辐射四下,阵前所有活着的,死了的,站着的,躺着的,无一幸免。

    末世之势暴虐弥天,莫珠子根本看不清两位天选者究竟是如何战亡的。

    是神兵的灵光告知这个来自远方的窥视者,一切都结束了。

    满眼只有混沌,冰封开启,寸草无生,所有人尸骨无存。

    这便是,所谓的正邪大战?莫珠子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悲凄的笑出了声。

    玄门正道妄图掌控天下大局,却不肯堂堂正正承认自身欲望;

    他们贪念神兵之威,不惜扭曲事实编造谎言加以控制;

    在此之前,逍遥镰和愚公锤立场明确,忠诚于彩云间。南知洲是彩云间的入室弟子,一直以来都十分遵从师门之命。云梦子虽为北国公主,但在幼年时期便已出世,随恩师一起游历修行,后与同门师弟永乐一起受邀为彩云间长老。

    原本一切尽在掌控的局势,却被一见钟情的爱情打破。

    他们忌惮南北联姻,就算南知洲是玄门弟子,就算云梦子是彩云间长老,都无法抑制那些不断滋长的鬼蜮,更无法安抚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妄。

    于是,他们联合一个觊觎王位的卑劣人引发了一场世纪悲剧,并在败北之后成为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所以,他们究竟为什么而战呢?

    他们究竟就是天选者,还是天谴者呢?

    当坐拥力量,当利刃在,又有几人深明为何执剑呢?

    救世?灭世?只是执掌者的一念之间罢了。

    玄门总督以血肉神魂祭阵;

    神兵化作不折不扣的凶器;

    入境的玄门众部与南诏送亲队无一生还;

    末日冰霜之势封印了北冥全境,除了利用呓语戏言将神魂强行剥离的潜龙十八以外,无一幸免;

    北冥爻最终化形为稚子,永生永世囚于无念之上,只有无尽的黑夜和一望无际的孤寂。

    耳边的呼啸逐渐远去,莫珠子彷如浮萍。

    最后,是风将她带到这里,还是那片宁静的水面,与初次见到一样的无念之上。

    如出自见面一样的金色甲胄——她就站在前方,形单影只,神如枯槁。

    “山盟海誓,共赴生死”南知洲看着中长弓。

    还是那个距离,还是那个场景,但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莫珠子的视角与这抹孤独的背影融为一体了。

    没了,都没了,那个曾经要与她逍遥四方的人,那个曾经要一起匡扶正义的人没了。

    “何故弃我而去呢?”南知洲看向虚空,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了。

    “因为他舍不得。”莫珠子知道她听不见,但却忍不住答了出来。

    “那我呢”莫珠子一惊,南知洲缓缓侧身,水雾凄凄的看向她,“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啊,境遇如此,何去何从?

    风里传来水流的潺潺声。

    是她哭了,她们都哭了。

    和煦的微风拂过水面,牵动两人的衣袍。

    “何故流连,何故沉沦,何故执迷不悟。”

    莫珠子不忍再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鼻息之间传来冷梅的清苦,熟悉的草木香被揉了进来。

    莫珠子心中一惊,抬眼之际哪里还有南知洲。

    无念之上一切都那么和煦,仿佛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早已时过境迁。

    风很轻,阳光没有温度,空气里带着几分湿润,显得有些凉薄。

    看着空空如也的无念之上,一个声音突然钻入脑中——

    “人没了,什么都没了,刃仇敌意义何在?你若不在了,那我独留世间又”

    又有何意义

    她喃喃自语着,这是那日在灵力风暴之下凌少的话。胸口仿佛遭受重击,不出来为什么,她居然在那么一瞬能理解凌少当时的心情与处境。

    可是,她怎么能理解他呢?

    天地不仁!世人不仁!

    正义?礼法?天道?师命?

    谎言,欺骗,背叛,反目

    这一切意义何在呢?

    为什么都那么决绝,为什么都不死不休?

    前任总督在血祭之前称这是他的信念。

    信念吗?

    莫珠子觉得可笑,这所谓的信念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己方利益罢了。

    玄门为了一己私欲埋葬整个北境;

    北冥为了复仇重生就牺牲无辜的锦川。

    到底,玄门正宗与北冥妖邪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自己呢,还要为了锦川去消灭北冥吗?

    莫珠子眼皮愈发沉重,身体如乘千斤巨石,随着愈发模糊的意识沉入深渊。

    初春的岭南,阳光比北方热情许多。

    白水河面上浮着零星的花瓣,顺着河川往上看去,鸟语花香藏匿在一片繁茂之中。

    就在莫珠子沉沦迷失的日子里,蓝月谷的几个人正在饱受前所未有的焦头烂额。

    莫珠子病情反复,十日过去依旧没有好转。她时而呓语不断,时而哭泣不止,伴随着高热还时不时的呕血。虽然那患处不似头几日那般宛如一颗泉眼汩汩喷涌,但始终难以愈合不断渗血,那些高阶的愈术法阵失灵一般,吓得李庆嗷嗷直哭。最终是流云当立断一掌劈晕了他才消停下来。

    “诶诶,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嘛!”这是一个听起来不太年轻,但语气又十分年轻的声音,“出去出去,你们都先出去啦!”

    几人被赶鸭子一般先后退出了屋。

    “”相顾无言,放眼望去这几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愁眉苦脸,就连流云也不例外。

    “鬼医前辈所见皆为疑难杂症,应该,应该尽在掌控吧?”姝婕看向杜一洋,那目光显然是在寻求肯定。

    “嗯。”杜一洋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各有思虑。

    终是杜一洋叹出一口气,抬揉了揉被李庆哭痛的太阳穴,脸上的愁云惨淡似乎更重了些许:“该用的都用上了,为何一点起色都没有!”

    “灵力耗尽,神魂不稳,内伤未除,牵动外伤,”流云看向姝婕,“彩云间有一味百愈丸,能配合愈术内服,可知配方?”

    姝婕摇摇头,有些为难的道:“我此番私自行动,无法接触到彩云间的稀有药材。”

    “那倒不必啦。”

    鬼医推门,从屋内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中一屁股坐在了露台的躺椅上。

    相比之下,在他的脸上多了一份其余人都没有的从容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