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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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绣软罗的衣裳, 现在是春天, 所以这稍相院的梅林未开。安澜定定的立在院子里,柔软双眸里, 满是水渍。却是低着头,眸光闪动, 死死咬着唇。

    背对的, 是渐行渐远的安陶殷。

    妹妹,哥哥是属于战场的。领兵上阵的时候,哥哥才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充军, 是哥哥自己的选择与意愿。

    哥......

    安澜又想起来了, 那唯一的一碗药, 是哥哥让给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她一直不想让爹和哥哥掺进这京都任何的事, 可是现在......

    如果自己硬要阻止,那就好像......亲手剥夺了哥哥的梦想?瞳孔颤动, 安澜望着自己的手, 眼里是不可置信。

    这一切的事态,已经是她阻止不了的了。风吹过, 吹起罗裙,褶皱涟漪, 唯有低头的一滴滴眼泪。

    身后

    柳叶铁片铠甲, 犹如煞神一般的存在。面容却是憨厚清秀,眼里是澄澈的光芒, 只对着一人暖。如今, 却多了一份坚定。黑色眼睛里的坚毅光芒, 踏步上前,没有丝毫迟疑。

    他刚刚,对妹妹出了那些话。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顺着妹妹的意思。

    安陶殷的眼里,闪过懊恼。但绝没有后悔。

    妹妹要保护他和爹,可是妹妹是妹妹,是让人保护的。自己,是哥哥,要保护妹妹。

    安陶殷纯净目光里,是三年前,温景苏对他的话。

    “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

    “除非,她不是你妹妹。那我给她再寻一个身份。她就和你,无干系了。”

    妹妹,永远是他的妹妹。他来保护。朝廷争乱,边疆杀敌,他都没有关系也毫不关心。但是,他要保护妹妹。

    安陶殷踏出了永安侯府。

    外面,早已是山雨欲来的闷阴。

    “将军!”

    属下弯腰叫道。

    安武谭突然憨憨一笑,“回去告诉爹我见到了妹妹,爹一定很开心。”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边疆。爹也跟了去。太过思念妹妹,反倒是一点不敢听妹妹的消息。安陶殷坚信,只要自己当上了将军,就能给妹妹撑腰。温景苏就是这样的。

    现在回了京都,在京都也有大将府邸,安陶殷相信,等新帝的事解决,妹妹一定能来大将府邸,他们再像时候那样围着一桌吃饭。

    如此想着,笑的憨,也笑的纯净。

    安澜再回西南拐角的院子时,沉默,不,应该冷漠了许多。欢喜觉得奇怪,姑娘不是要去找宝姨娘算账的吗?而彩浣,更奇怪,她在这个安通房身上,以为看错是,其实是安姨娘。那种熟悉的感觉,太强烈了。

    “你们先出去。”安澜道。

    “是。”

    彩浣和欢喜互相望了望,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阖上。

    待屋子里只剩安澜一人时,静悄悄的屋子,安澜整个人都是沉默的。又过了一会儿,似有些累。便就衣歪在了床上,将整个面颊,都埋在被褥里。极致窒息,咳嗽了几下,白皙面颊涨红。

    夜晚,温景苏来了。

    俊美侧颜半掩在阴影下,声音却是温润的,“为什么要将一切想起来,就这样全部忘了。我宠你,不好吗?”

    “如果你不动我哥哥,我也不会想起来。”安澜望着温景苏道。

    “和你哥哥谈过了?”

    安澜没有答。

    温景苏却是道:“一个男人,活在世上,不只有儿女情长,亲情百情。还有野心,目标。野心,才是一个男人立身的根本。安陶殷是你的哥哥没有错,可是,他也是一个男人。一个边疆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和一个墙后的憨壮汉。是不一样的。”

    安澜闭上了眼睛,哥哥是这样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又睁开了眼睛,望着温景苏,这一切,也是在他的计算中,是吗?

    安澜望进了温景苏的眼睛里,深沉复杂一片,就好像一个漩涡,将一切吸进去,再一瞬,又是什么都没有的平静。

    一切,当真令人窒息。表面的平静,底下又是怎样的凶潮暗涌。就连府内的仆役,行常规,心思却沉沉。

    “姑娘,不去宝姨娘那了吗?”欢喜又问了一遍。毕竟之前查了许久。

    安澜摇了摇头。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景色,眸光悠远。这一切,都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下了。

    欢喜发现姑娘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淡漠了许多,心思也沉了许多,总是爱看着窗外想一些事。

    也不笑了。

    一旁的彩浣却皱皱眉头,心里直疑,这不是安姨娘吗?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除了安姨娘,还能有谁?

    “姑娘,听太子明天就要登基了。府里人都在议论呢。太子妃是元姨娘的姐姐,咱们侯府,一定比往常还要好。”欢喜见姑娘闷闷的,便想些开心的事。

    一旁的彩浣听的倒是直翻白眼,那是元姨娘越来越好了,身份越来越尊贵了。可不是咱们主子。同在后院,别人好了,那不就是自己不好了吗?

    安澜听着欢喜的话,没有出声,仍是看着窗外。

    明单四十年,帝崩。同年盛绍帝登基,改年号元平。登基大典上,祭告社稷万民,百官行三跪九拜之礼,待遣册皇后时,突变,永安侯手执利剑,封喉新帝。

    血顺着剑,一滴一滴往下落。

    弑君

    温景苏微微笑了,立在高台,望着这文武百官。待众人来不及反应时,边疆大将便听从那个弑君之人的号令,屠杀尽守卫。

    以前动手,叫谋逆篡位。现在,叫弑君。显然,温景苏更喜欢弑君这个称号,成王败寇。

    太子一党的人睁着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一个个倒下的守卫,再又望向安陶殷。他率兵归京,是为了力保太子登基。如今......如今......好深的心思!永安侯!

    安陶殷冷漠的望着一个个倒下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他从来都没有过自己是哪个阵营的。他要保护的,只有妹妹。

    几乎同时,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原皇室所有男丁,全部杀无赦。

    冷厉寒光,利刃在颈,蕴琛看着心思深沉的可怕的温景苏,风流样貌没有临死的恐惧,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旁人都是士兵动的手,原本高高在上的皇族,现在脖颈割裂,高贵的血流淌在地上,混在尘土中,被人践踏在脚下。而蕴琛,却是第二个,要被温景苏亲自动手的。

    两个男人无话。

    蕴琛望着温景苏,成王败寇。他此生的错,就是在最初的时候,没有争夺那皇位。

    寒光闪过,头颅落下。血顺着剑流下,温景苏转身,不再看一眼。

    永安侯温景苏,弑君称帝。也不再另择时日,就在这盛绍帝的登基典上,踩着盛绍帝的血,文武百官跪拜。

    “叩见吾皇!”

    君临天下

    当消息自皇宫中传出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天了,亡国了,成了前朝。新帝,正是弑君的温景苏。

    而消息传到永安侯府时,永安侯府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侯爷......侯爷成了皇帝?

    嘉锦院子里

    嘉锦坐于榻上,妆容精致,听到消息后,难以言喻的震惊。接下来,便是愣怔。国亡。动手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眼泪涌出,嘉锦闭上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微颤。一种无力感,生出。手微微颤抖,手心里握的,正是之前父皇给她的,封琤儿为世子的诏书。父皇......女人,在政事上,真的插不了手......

    元洛院子里

    元洛姣好面容,平静的立于院子处,望着皇宫的天空。对襟蝶瑞衣裳,愈发衬的人如花靥。元宜,已经死了。自刎于殿上。

    元宜,她是自愿的。自愿背叛自己的夫君。人尽可夫,还有一个词,便是人尽可妻。一个可以为了自己权势,毒害自己发妻的人,元宜嫁过去之前,便明白自己的结局。太子登基,接下来必会对付功高盖主的永安侯。太子不是一个甘做傀儡的人。元宜很清楚这一点。她是宁房王府的嫡女,背负宁房王府的荣耀。如今,她做到了,宁房王府一脉,将是最强盛的一族。

    元洛面上极平静,却是望着天空皇宫的位置,眼角有些晶莹,喃喃道:“真是,比不过你。”

    “嫡姐。”

    轻轻的两个字,轻到似乎要掩埋在风里。

    元平元年,盛绍帝亡。国灭。温景苏弑君登位,国号永安。于政,封边疆大将安陶殷为镇国公爵,并任大将军一职。原皇党,男皆亡,女若肩命妇则因夫家余荫无恙。

    于天下,减免徭役赋税,大力扶植科举并增设武举。文状元武状元并列。

    而永安帝的后宫,却是创了前无古人的惊天一举,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甚宠一通房,其余皆散。其后宫原宁房王府庶女的颜元洛,念其秀慧,封素穗郡主。

    永安帝实实在在创了宠妾灭妻的一举,令人瞠目结舌。

    而安澜这一奇女子,也被史册记载,堪称史上第一妖姬。甚至一些历来诽谤君相的野史,将这一朝代更新,归咎在了她的身上。红颜祸水,妖颜倾国。

    皇宫中,“太后,柿嬷嬷来了。”福菱侍在一侧,道。

    温颜氏叹了一声,望着面前佛像。景儿为了一个通房,散了后宫。

    摇了摇头,不见。

    “我的前半辈子,只想得到丈夫的心。后半辈子,最怕和景儿离心。我只知道怎么当永安侯候太夫人,而不知道怎么当太后。”

    景儿,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已经大了。

    这事,她不插手。

    原公主府中,嘉锦依旧一身正装,妆容明媚,又不失端庄。她输了。输在一个女人手里。输在自己丈夫的心上。柿嬷嬷去找了太后,但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已是帝王的他,还有谁能撼动。柿嬷嬷......也是明白的吧。只是,已无路可走。那个安通房,估计,就是她。从始至终的一个人。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她。国亡,父逝。嘉锦嘴角弧度微微上扬,眼泪流下。这一世,她败的彻底。手紧捏,不甘怨恨的眼泪流下,若有来世,她一定要远离永安侯府,一定不要让国亡。

    三尺白绫,嘉锦望向,她不愿意背负屈辱苟活。只是,当真摸上白绫时,却又心软恐慌,眼泪一下崩溃,她死了,她的琤儿柔儿怎么办?

    那个男人,好狠的心。那是他的孩子啊!

    皇宫,“原本,我是要把她们都杀了的。只是,我知道你不愿意手染血腥,所以,我只杀了宝韵。”

    湖畔,一袭黑金龙袍的温景苏,从背后搂住安澜,“为什么不愿意登上后位?”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在我身边就好。”

    雪白缎织的衣裳,不盈一握的细腰被人搂住。安澜只望着这皇宫湖畔的景色。缠绵细密的吻落下,安澜颤了一下睫毛,微微撇过。腰间力度一下紧了,“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安澜,你是我此生挚爱。此爱切肤入骨,绵绵不绝。我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我已是帝王,没有人再能阻止。

    又是一年冬,燕镶寺,层层护卫森严,连一只飞鸟都不得近。佛堂内,安澜立在佛前。此次,她仍是没有跪下。

    已是燕镶寺主持的无尘,佛音檀香,清俊容颜,带着佛的慈悲。停下了木鱼,望着已是一国宠妃的安澜,雪白衣裙,容颜雪媚。但那一层的淡漠冷寂,像是远离了众人般。

    她,竟是,从未敞开心扉。

    淡淡的冷媚香气,似与这檀香格格不入。

    “若有来世,你不为妾,我不入佛。”

    安澜微微一愣,望向无尘,随即,慢慢淡淡笑了。笑的极轻,极柔。

    娇柔雪媚,极清寒,又灼灼之艳。

    破了红尘的清俊和尚,檀香缕缕。

    佛有割肉喂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今,我愿来生,听你述。

    一切皆可述与佛,来生,我为你佛。

    跨出了佛堂,彩浣上前,递了狐裘。撑起了伞,“镇国公府的家宴,陛下那来人,他陪你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