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一家四口,撞上了谁

A+A-

    韩韵如很美。

    令江扶月出乎意料的美。

    除了外貌,还有她身上那股韵致。

    即便站在油腻的煎饼摊前,被热油烹炸的青烟模糊了姣好的面容,也依旧脱俗清雅。

    是的,雅。

    一看就不像挣扎在柴米油盐、俗世软红里的普通人,可偏偏她就是,并且游刃有余,安贫知足。

    原主的记忆中,这对夫妻好像从来没吵过架,连拌嘴都很少。

    通常韩韵如什么,江达就屁颠屁颠做什么。

    不质疑,不多问,不否决。

    总之,老婆的永远都对,就算不对也必须对。

    从父母关系这方面来看,江家无疑是个相当和谐的家庭。

    除了太穷

    而原主早熟,过于好强,才会一点一点把自己缚得喘不过气,最后养成了阴鸷乖僻的性格。

    可能江达和韩韵如也发现了女儿不对劲,才会越来越心翼翼,甚至到了“不敢管”的地步。

    可他们没有办法寻根究底,也没有时间跟原主沟通交流,只能日复一日地围着煎饼摊,从早到晚,不得停歇,因为首先得保证两个孩子吃饱穿暖,正常读书,满足了这些,才能考虑别的。

    至于其他

    实在有心无力。

    便只能放任自流。

    江扶月擦了汗,坐到凳子上,这时,有客人来。

    韩韵如顾不上与女儿多,询问了对方的要求后,戴上一次性套,开始做事。

    面糊上锅,顺时针旋转推开,刷酱,敲蛋,加料,最后娴熟一裹,装袋交货。

    “没想到老板娘动作也这么麻利啊!”这是个熟客。

    韩韵如笑笑:“比不上我家那口子,您将就。”

    那人摆摆,笑着走开了。

    江达坐在后头草草吃了午饭,来摊前换韩韵如:“别忙了,我来擦,你赶紧去吃,一会儿冷了。”

    江扶月朝饭盒里看了眼,青椒没了大半,剩下的几乎全是肉丝。

    不一会儿,韩韵如嗔怪的声音传来,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肉,给他剩了几口。

    “月月,天气热,喝点水。”江达把水杯递到女儿面前,黝黑的大握着粉蓝色杯颈,粗犷和精致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格格不入。

    知道她爱干净,又解释:“刚洗过的,你妈还没用。”

    江扶月接过来,笑入眉眼:“谢谢爸。”

    “欸——不谢不谢。”江达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听了女儿一声谢竟然足无措。

    而那声“爸”更是让他眼眶发烫。

    月月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江达已经记不清了。

    “在学校缺钱用吗?要不要爸给你拿点?”

    这话没有背着江弟,但江弟一点都不介意,他甚至很开心。

    因为自己花了家里很多钱,姐姐已经很久没买过新衣服,平时都穿校服,但校服也短了

    “爸,你多给姐一点。”

    “知道知道。”江达着,就要去抽钱箱。

    “不用了,生活费够花。而且,我参加了学校一个培训班,每个月有五百块补贴。”

    “啊?”江达惊住。

    坐在后边吃饭的韩韵如也凑了过来:“月月,什么培训班?不交钱就算了,怎么还给补贴?”

    “奥数班。”

    江达和妻子对视一眼,两相茫然。

    女儿什么成绩他们心里清楚,奥数是什么,他们在一中附近摆了这么久的摊,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

    现在考倒数第一的女儿进了传中只有精英学生才能进去的培训班?

    怎么感觉像做梦?

    “阿如,我是不是没睡醒啊?”江达憨憨地瞅着媳妇儿。

    韩韵如立马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怎么样,痛不痛?”

    “痛痛痛——”

    下一秒,两人齐刷刷望向江扶月,后者却直勾勾盯着煎饼在看。

    江沉星拧干帕子,抖抻,挂到横杆上晾好,回头朝爹妈大声道:“我姐数学可好了!她给我讲的题,全都是对的,而且老师是最简单的解法,还问我怎么想出来的。”

    足足五分钟,两人在江扶月又一次点头承认后,才真正相信。

    江达想,女儿这是开窍了啊!

    韩韵如却觉得,以前月月成绩不好,只是不想认真,一旦认真起来,不就一鸣惊人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

    江扶月点头。

    韩韵如突然搂住她,笑得温柔又满足:“咱们月月长大了啊”

    这样的亲密竟没让她产生任何排斥,江扶月愣住。

    是因为血缘吗?

    不,不是。

    曾经,她跟楼家那些人也有血缘,却永远无法做到这一步。

    所以,楼明月活成了孤家寡人。

    而如今的她却在这样一个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家庭,以全新的身份找到归宿,江扶月头一偏,顺势靠到韩韵如肩上。

    看着街对面的店铺屋檐,她轻轻勾唇。

    这辈子挺好的。

    “师傅,来个煎饼,加肉松和培根。”

    江达噌一下站起来,戴上套,开始忙活。

    韩韵如赶紧吃完饭,嘴里的菜还没咽,就过去帮忙了。

    很快,摊前排起一条队伍。

    “爸,我来装。”江扶月戴好一次性套,牵开塑料袋套到煎饼上,一个转递给客人。

    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却能帮江达节省“装”和“递”两道工序。

    他记得女儿上高中以后,就不爱来煎饼摊了。

    江达不傻,隐隐察觉到月月可能是怕被同学看见,丢脸。

    作为父亲,他既心酸,又深深地陷入自责,归根结底还是怪他没出息,才会让女儿敏感又自卑。

    “爸?”江扶月叫了他一声,目光清澈,不再是记忆中冷漠偏执的模样,她指了指饼皮,声提醒,“鸡蛋没搅散。”

    “哎哟!你看我”不再多想,他立刻打起精神,专心做事。

    江弟负责收钱找零,还要核对转账金额。

    一家四口,忙作一团。

    “哟!老江,终于舍得雇人忙帮啦?姑娘是不是太年轻了点?怎么感觉像个高中生?”

    “这我闺女!”江达嗓门一开,带笑的眼睛又黑又亮。

    “儿子女儿都这么懂事,你啊,好日子在后头!来,沉星,钱收好,找叔两块五。”

    这是对面酒铺的老板,江记煎饼的忠实粉丝,每天这个时候都来光顾。

    突然,一道惊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