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沅的才华和能力有目共睹，然而程沅的导师却对这个学生并不大热衷。

    因为他有个不的毛病，怯场。

    程沅私下里跟同学玩音乐high到飞起，水平属于一流，导师也给过他演出机会，但他自带一股天然怂的气质，每到上台，颤音走音是常有的，就连在每个毕业生都要举办的毕业个人音乐会上，他也是表现平平。

    也难怪导师不照顾程沅。

    对一个老师来，与其眼睁睁看着一块璞玉注定蒙尘，无法发光发亮，不如闭上眼不看。

    好在程沅本人并不大喜欢抛头露面，况且，他的家世摆在那里，如果没有杨白华这回事，他躲在幕后开开心心玩一辈子音乐也无所谓。

    如果是真正的程沅，听到要试音，肯定紧张得半宿合不上眼。

    池池则淡定地给自己做了个蔬菜沙拉，顺便电话告知程渐自己已经接到了试音通知。

    061问他：“不紧张？”

    “我脸皮厚。”池池，“还有，我是模特出身。这你知道吧？”

    061：“嗯。”

    “做这行需要临场反应。”池池，“十七岁那年，我去走秀，主题是皮草，我顺位第三出场。有动物保护组织的人不知怎么混进来，阻止抗议活动。他们跳上T台，拉横幅，阻拦走秀的模特，大喊大叫，还有念诗演讲的，特别热闹。那时候挺寸的，正赶上我上台。我刚在T台上走出几步，人就全冲上来了。”

    061问：“然后呢。”

    “我完全可以掉头冲回后台，但如果这样做，后续的节奏会被全部乱，一场秀全盘崩掉。”池池拿叉子扎起一只番茄，“这些人有自己的信仰和想法，很好。但是我拿了主办方的钱，就得帮人把秀走完。这是职业道德。”

    紧接着，他对明天的试音做出了评价：“场面，不虚。”

    061想，听起来挺精彩的。

    等晚上给池池念过书后，他可以去023那里找找有没有这段的现场录像。

    今天晚上061给池池念的是中国地理。

    061还没有把中国地名和河流名报完，池池就睡着了。

    061笑笑。

    池池的成绩单上，政治倒数第二，地理倒数第一。

    事实证明，这排名非常科学，因为报地名比念“物质决定意识”让池池睡得快了十分钟。

    池池这觉睡得仍然很浅，不过对他来已经充足。

    醒来后，他觉得自己精力无限，甚至可以去帮程沅开一场演唱会。

    七点半，池池把自己拾掇干净，下楼。

    程渐接他去试音，靠在车边等他，见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露出干净细长的手脖子，眉头一跳。

    还没等他发难，池池就搓着掌心溜进了后驾驶座：“真冷真冷。”

    程渐啐一声，钻进驾驶座：“挺会挑啊这位老板。”

    池池推推椅背：“程司机，开车。”

    程渐把外套脱下，甩向后座，盖了池池一脸：“给我拿着。”

    池池把外套团成一团，用来焐手。

    程渐看了一眼后视镜：“这衣服比你还贵。”

    池池动也不动地焐着手，厚颜无耻道：“把我当衣架就好。”

    程渐：“噗……咳。”

    他很少看弟弟这么活泼。

    这本来是好事，但一想到这种改变是杨白华带来的，程渐就像是吞了苍蝇似的膈应。

    他不介意弟弟的性向，他介意的是杨白华这个人。

    是，杨白华勤奋，能拼，对弟弟温柔，但在他心里，一家亲戚个个都排在程沅前头。

    程渐承认，从山旮旯里讨食供出杨白华，杨家人实在不容易。

    然而，正因为此，杨家人才是杨白华的“自己人”，捧出一颗真心的程沅，再如何待他，也是“外人”。

    没有冲突则矣，一有冲突，杨白华能护着程沅才是咄咄怪事。

    只是旁观者没法把眼睛借给当局者，程渐空有一腔道理，出来却没人听，难免上火。

    程渐只能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试探：“你和杨白华怎么样了？他跟他父母了你的事儿没？”

    池池摇头，神情难掩落寞。

    程渐呼出一口气，把一句我操勉强憋了回去。

    他：“他不愿意让他父母知道你的存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池池抽抽鼻子，不答腔。

    程渐颇不理解：“他到底哪里好？”像杨白华这样出身寒门的学子，程渐公司里一捞一大把，身上虽然或多或少都有点原生家庭的烙印，但至少都像个爷们儿，敢做敢当。

    池池很想，我也不大理解他哪里好，结合他对程沅的所作所为，唯一能让我感到惊叹的是一堆垃圾居然能堆到一米八这么高。

    然而程沅之前爱得太深，池池不能崩他的人设。

    于是他作情深义重状，：“有一个男人，他一个月挣一万块，只愿意为你花一千；另一个男人，他一个月挣一千块，却愿意为你花999块。哥，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池池觉得自己脑袋顶上的圣父光环熠熠生光，完全可以表演一个用爱发电。

    静静旁听的061被这过期馊鸡汤熏得一哆嗦。

    程渐绷着一张脸：“嗯，他有一千块钱，给你花九百九十九，剩下一块钱，你们俩张嘴喝一个月西北风。”

    池池想，这位杠姓同志，虽然你的理论我很赞同，但如果我是程沅，这会儿你已经把天聊死了。

    话一出口，程渐才发现弟弟情绪不大对，和缓了口气：“……吃早饭没？”

    要不是怕聊得太多影响到程沅今天的试音状态，程渐估计不会放过这个给弟弟洗脑上课的机会。

    池池蔫到了星云娱乐楼下，老远就看到有两人站在寒风中迎接，看年龄、衣品，绝不是什么助理，起码是副总监级别。

    池池跟系统交流：“这可不是一般试音歌手的待遇。”

    061：“这是程家二少爷的待遇。”

    程渐也适时地开了口：“起精神来，别紧张。”

    池池还没来得及谢谢程渐难得的贴心，就听他继续道：“我已经跟人好招呼了。你随便唱唱就行。”

    程渐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在这种正式场合的怂德行，所以提前跟人好了招呼。

    这颗定心丸喂得质高量足，还有点噎人。

    可以想象，倘若是真正的程沅在这儿，他会是什么心情。

    池池叹了一口气：“六老师，什么时候能给我哥开一门语言艺术研究课啊？”

    061：“……？？？”谁是六老师啊。

    池池忧愁道：“他这么话容易被。”

    不过，进到试音室里，池池整个人就稳了下来。

    和唐欢所在的云都娱乐一样，星云娱乐罗织了一张广大的娱乐网络，旗下有无数子公司，涉及音乐、影视等方方面面，狐音乐是其旗下主，而负责池池此次面试的是飞狐音乐的两名副总监和一名音乐制作人，排面不可谓不可观。

    他们先按惯例问了几个关于音乐的专业问题。

    这几个问题哪怕是读大二的在校音乐生都能答出来，简单得令人发指。

    池池对系统感叹：“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体验潜规则现场。”

    061笑笑。

    这个局面看似简单，归根到底是池池出来的。

    他带过的所有宿主都怕世界线出问题，老老实实走剧情，连体验潜规则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到了试音中的试唱阶段。

    等候在外面、距离池池只一面玻璃墙之隔的程渐用目光示意了两位副总监。

    他们会意点头，但那制作人显然不大热衷于此，从刚才起就冷着一张脸，抱臂盯望着池池。

    如果不是听过母带，对池池的声音感兴趣，飞狐音乐的当家制作人苏秀伦也不会特意来到这里。

    但是两位副总监的叮嘱和刚才儿戏的提问，已让他逐渐丧失了对池池的兴趣。

    现场才是一个歌手的生命。

    录音棚歌手太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程沅。

    池池坐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十指落于黑白琴键上，心静如水。

    他想，程沅，该做的我替你做过，现在轮到你了。

    灵犀一动间，无数情绪涌入池池脑中。

    而在彻底被这种情绪掌控前，池池开口：“061，使用‘单体技能加强’卡。”

    061略有诧异：“没有必要……”

    池池双手抚上钢琴：“苏秀伦在。”

    “谁？”

    “飞狐音乐的金牌制作人，程沅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所以程沅必须做到最好。”

    这话得理智冰冷无比，但061注意到，池池的是“程沅”，而不是“我”。

    ……是程沅需要，不是他池池需要。

    他分得很清楚，这份才华，这份荣耀，并不属于他池池。

    池池：“我要让程沅看看，如果他能好好运用他手中的牌，他的命会有多好。”

    061心中微微一动：“了解。”

    他开了仓库，选中了池池要用的技能卡，点击使用。

    名称：单体技能加强（体验版）

    持续时间：10分钟

    件数：1

    品质：优良

    类型：一次性使用品

    所需兑换点：0（免费发放）

    介绍：将原主原有的优势发挥水平增加一倍，如同加入嫩豆腐的鱼头，千滚万滚，方得鲜味。

    池池：“……”这文案让他突然想吃鱼头。

    收敛过心神，池池奏出了第一个和弦。

    他唱的是《心间语》。程沅最喜欢的一首，也是连名字都被抄到唐欢CD封面上的一首。

    “我愿作一本枕边书，被你细读……”

    程沅一开口，苏秀伦登时坐直了身体。

    那两名副总监的神情也渐渐变了。

    其中一名听了一会儿，诧异地望向玻璃墙外的程渐，却发现他和自己是一样的瞠目结舌。

    程沅对声音的控制力极强，那条声带宛如被神迹加持过，这样优厚的先天资本，让他完全不必在控制音准、音色上花时间，更能表达他想要表达的情感。

    更遑论他的嗓音本就是一把成色上好的乐器。

    池池把演奏放心地交给了程沅，外在的一切情绪则由他来表达。

    至于后者才是池池的专业。

    在没有任何排演的前提下，程沅即兴把三首歌串联在一起，对许多旋律进行了临时调整。《心间语》悠扬，《爱你》活泼，《秋思》哀伤，程沅把三种曲风渐次递进，融为一体，讲述了一个沉迷爱欲的少年的悲剧故事。

    一曲终了，池池合上钢琴盖，抬头看向玻璃墙外，对程渐露出含泪的浅笑。

    程渐不懂音乐，却被弟弟这苦涩的一笑惹得心口莫名发痛。

    池池出戏很快，不过几个眨眼他就控制住了情绪，从钢琴前站起身来：“谢谢各位老师。”

    池池从乐室里出门来时，程渐一声不吭地拥住了他，用力抱了一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自己好像欠他这样一个拥抱，好像……如果不趁早做，有可能一辈子都抱不到了。

    这亲密的动作对兄弟来相当正常，但061却注意到，在被拥抱住后，池池的肌肉瞬间僵硬，体温骤然升高，呼吸也略显得急促起来，似乎对这种接触抵触得厉害。

    好在程渐也只是抱了一抱而已，被放开的池池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苏秀伦激动得坐不住，拉着池池和他讨论专业，而那两名总监自知捡到了大宝贝，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对程渐：“程先生，您可太谦虚了。”

    程渐努力将嘴角下撇。

    ……很高兴，但还要假装不在意。

    他表态道：“程沅这次发挥得还行。”

    话间，程沅进去前寄放在程渐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取出手机，大写的“老杨”两字跃然于屏幕前。

    程渐抬头看向弟弟，他正和苏秀伦聊得兴起。

    程渐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于情于理，对程沅而言，现在都不是接杨白华电话的好时机。

    另一边，杨白华握着忙音阵阵的手机，脸色极为难看。

    他送走了爸妈，三姐和侄子，专程电话问程沅什么时候搬回去。

    ……可他竟敢挂自己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