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闲云跑了。

    久居前线的几位师兄师姐不日回归，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干脆丢下徒弟和师父的故居，一个人下山“避难”去了。

    沈清寒看着脚下随写就的潦草字迹，只觉得无比荒诞。

    “想不到，真想不到”

    陆清英更是无奈，毕竟庄闲云还是她的师父。

    两人在水边呆坐许久，直到天色完全变黑，星月浮现。

    “罢了”

    沈清寒往后一躺，“等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人影，看来庄师叔真的已经下山，不会回来了。”

    “她在山下举目无亲，离开真华山还能去哪呢？”

    陆清英摇摇头，表示不知。

    她又想了想，“也许师父就在山脚躲着。”

    “等有朝一日，几位师叔再度离开真华山，她再回来。”

    沈清寒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觉得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正如她猜测的一般，毕竟庄闲云平时就是一个躺着都嫌累的人。

    “不如明日去山脚下看看。”

    “也好。”

    陆清英的目光追随着水流，一直延伸到瀑布，“这片飞瀑下，恰巧就有一处深潭。”

    虽海分境以下的弟子不得随意离开真华山，但真私自下了山，若无人发现，也不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两人就在山脚处随意找找，也不走远。

    沈清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出神片刻。接着，他盘起双腿，在水边打起了坐。

    陆清英见状，也在他身边坐下开始修炼。

    既然庄闲云不回来，那他们也没必要特意回到自己的居处。

    第二日清晨，紫气东来之际，两人相继醒来，顺着瀑布落下的轨迹一路飞下。

    只是在真华山脚的那处深潭附近周转了许久，他们也没有见到庄闲云的影子。为免遗漏，两人又分开各自朝着一边寻去。

    陆清英搜寻无果从另一边飞回时，看见沈清寒正对着幽深的潭水发呆。

    “这潭水看起来好深。”

    他也看到了陆清英，“你庄师叔会不会”

    “不会。”

    陆清英答得果断，“师父若在潭中，见到我们也不会躲着不见，她只会让我们赶紧走远些。”

    “也是。”

    沈清寒摇摇头，“真是怪事，庄师叔都会出远门了。”

    “我们上去罢。”

    “好。”

    待两人飞远，深潭里却浮出一道曼妙的身影来。

    庄闲云抹去脸上的池水，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皱起了眉。

    “他们到底是发现了我，还是信口胡言而已？”

    思来想去后，她叹了口气。

    “庄闲云啊庄闲云，今日你要受累了。”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轰响，庄闲云身化流星，朝着真华山北面飞远了。

    十多天后，当沈清寒从打坐中苏醒时，午后和煦的微风正轻拂着他的面庞。

    他也很快就发现，身后多了几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三男一女，此时都静静地望着他。

    虽然从面容上看，几人都是青年模样，但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不可测的实力，却不是普通真华弟子模仿得来的。

    于是沈清寒立即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弟子沈清寒，拜见四位师叔。”

    几人互看一眼，其中那名女弟子温声道：“你是玄云师妹的徒儿？”

    沈清寒微微摇头，目光一转，刚好看到从两人居住的木屋处往这边走的陆清英。

    她看起来颇为意外，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木屋中的几人跟着望了过去，沈清寒在此时为他们介绍道：“她才是庄师叔的亲传徒弟，几位师叔的亲师侄。”

    陆清英也很快反应过来，趋步走到木屋前，对四人躬身行礼。

    “弟子陆清英，拜见各位师叔。”

    之前出声的那名玄字辈女弟子上前一步，盯着她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三人道：“至少资质不差。”

    陆清英一惊，却是没想到对方能一眼看出她的资质。

    又有一人开口问道：“陆师侄，玄云师妹人在何处？”

    陆清英望着他，正色道：“师父有感于妖族势大、人世危难，下山游历除妖去了。”

    沈清寒默默移开目光，望向了别处。

    映日荷花，果真是别样艳红。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这倒是和这些年来听到的传闻大不相同”

    他们作为真华山的弟子代表，已经接替前代弟子在烈州前线镇守了将近百年。除了每隔五年轮流回山休息几月，也就十多年前李真年意外身死时，他们曾一道回来过一次。

    而那一次，他们在师父的灵堂上并没有看到师妹庄玄云的身影。

    再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几人回归烈州前线之后的事情了。

    闭户锁居、抗拒师门，颓然若死、行尸走肉种种不堪的评价令他们倍感惊讶。

    而随后其余几位师弟师妹送来的消息，又令几人震惊不已。

    回到当下，那名女弟子转身望着三位师兄弟，“既然玄云师妹不在，我们先去找另几位师弟师妹吧。”

    “师父的死与师妹的干系，总要有个清晰的法”

    三人亦是颔首。

    很快，李真年的四名徒弟都离开了此处。

    陆清英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进木屋，在假装看荷花的沈清寒腰间捅了一下，“别装啦，人都走了。”

    “师姐语出惊人，师弟骇然不敢听。”

    陆清英瞪了他一眼，“难道要我师父的坏话吗？”

    沈清寒无奈，“装作不知也好。”

    “师姐刚才没看见，当你出那句‘有感于妖族势大、人世危难’时，这满池的荷花有大半都羞愧得垂下了头，只恨自己脚下生根，不能随庄师叔同去哎呦！”

    他连忙捉住陆清英的，“师姐别戳了，师弟不便是。”

    陆清英好气又好笑，又发作不得，干脆挣脱他的，回到水边坐下。

    “那几位师叔问清当年之事后，恐怕还会回到这里。”

    “毕竟这里原本是李真年师祖的故居。”

    她此时确实是苦恼更多，“届时，我们要继续住在此处与之为邻吗？”

    “师姐不愿意吗？”

    “虽是同门师叔，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互不打扰倒还好，只怕他们总来亲近。”

    “也是。”

    沈清寒在她身旁坐下，“到时候只能再找一处地方，开辟新的居处了。”

    不过他很快又笑了出来，“好在现在已非五年之前，师弟对真华山上下都十分熟悉了。”

    陆清英也跟着淡笑，转眼却又露出几分真切的不舍。

    女人啊，多愁善感是天性。沈清寒也只敢在心里这样感慨。

    两人在荷塘边坐到日落时分，那几位玄字辈的师叔果然又过来了。

    几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玄云师妹到底去了哪里？”

    那位女师叔坐到陆清英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温声道：“我是她的师姐，秦玄霜。不知你有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少女摇摇头，同时道：“师父十多天前突然离开，我和沈师弟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她可曾留下什么讯息？”

    沈清寒与陆清英同时望向地板一角，庄闲云曾经以水为墨、留下几字的地方，此时已然完全干涸。

    秦玄霜跟着望过去。目光一转后，她覆掌其上虚抹而过。

    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水迹竟重新浮现，汇聚成四个缭乱的字。

    跑了，勿念。

    “”

    秦玄霜回过头，与身后三人相顾无言。

    末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望向陆清英，“师侄若得到玄云师妹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

    “她对我们，怕是有不的误会”

    她又指着身后三人，一一道出名字，“梅玄实，樊玄知，童玄广。”

    陆清英跟着行礼。

    “这段时间我们会一直留在真华山，等候掌门的安排。”

    四人先后飞身离去，留下沈清寒和陆清英在水边对望着，“看样子，几位师叔不会留在此处了。”

    陆清英微微颔首，“也不知他们在其余几位师叔那里问来了什么。”

    “大抵是当年的李真年师祖意外身死的详情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师父也未曾与我详谈过。”

    师长离去，沈清寒与陆清英又回到静心修炼的状态。

    对于修炼，两人早已过了懵懂的时期。当下也没有什么需要指点的地方，有无庄闲云，对二人影响不大。

    又过了几日，沈清寒从上门的金清钧口中得知，掌门张庭雪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