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燕女扶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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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九嶷山?”

    一阵夜风吹来诡异的气息。

    裴沐站在山脚,举头望见沉默不言的青山。

    青山如屏,一星灯火也无;万籁俱寂,虫鸟不鸣。招摇三星悬在山尖,放着冷冷的锐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梧桐树遍植山中,硕大的叶片掩映着无数壁虎脚似的梧桐果;果叶相撞,在夜风中簌簌着。

    裴灵趴在她头顶,累得吐舌头直喘气:“阿沐呼呼,这里,不对劲阴森森。”

    “是啊,不太对。”

    裴沐观察够了,便往山中走去:“九嶷山是无怀部的重要据点,他们不可能抛弃这里。”

    九嶷山中,有舜的陵墓。舜是二百余年前的轩辕古国的帝王,而扶桑部就以其后裔自居,称自己为轩辕的继承人。

    但扶桑部南迁已久,九嶷山被无怀部占据近百年。这件事向来被扶桑部引以为耻,也是南北不和的重要因素之一。

    更不用,九嶷山地处交通要地,以险峻之势据守北部千里平原。

    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传承意义而言,九嶷山都是绝不会被舍弃的地方。

    现在,这里却俨然是一片阴森冷寂。

    “有瘴气。”

    裴沐忽然停下来。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青藤杖凭空悬浮,如指南车一般自行转动,最后指向了山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有人在施术,是不祥的术。瘴气的源头与神木之心的位置一致。”

    青藤杖散发清气,清出一条细细的径。裴沐跟随其后,身影渐渐被泛着暗紫的黑雾淹没。

    来者不善,但似乎并没有阻碍裴沐前路的意思。

    正相反,污秽的瘴气一路相引,与邀请无异。

    “阿沐,我,有点害怕”

    裴沐脚步不停,轻声安慰:“别怕,我会护着你。如果有危险,你就赶快逃跑,不要管我。”

    姑娘却忽然生气了,揪住裴沐的头发:“不!不跑!和阿沐,同生共死!”

    她还学会一个复杂的四字词语了。

    裴沐啼笑皆非,却是温柔地应了一声。

    “阿灵。”

    “阿沐!”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姑娘趴在裴沐脑袋上,把脸探下去,倒着看她。

    “大祭司险些害了你性命,我却还是想要救他。”

    裴灵歪头想了一会儿:“这个,有什么不对?阿沐,一直想救他。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想跟阿沐一起,就一起。”

    她稚嫩的声音单纯快乐,没有任何阴影。

    裴沐禁不住笑了。她感叹道:“还是女孩子更好啊。”

    “更好,更好!”裴灵觉得这是在夸她,便喜滋滋地飞起来,原地绕了个圈,又赶忙重新趴下,睡在了裴沐微卷的头发上。

    山林间的瘴气非常古怪。

    裴沐看似在平地上行走,四周草木却毫无变化,更没有任何上升的坡度。

    但当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时,四周却倏然一空。

    再回头,她已经身处山顶,四下是沉沉的夜色,和无声无息的山林。

    她已经来到了九嶷山的最高处。

    前方终于有一处山丘起伏,最上方长着一颗枝叶葳蕤的大树。这树木姿态舒展,通身却诡异地透出黑气,本该清灵明亮的气息也变得一片混浊。

    树枝伸展的模样,甚至很像无数双死前苦苦挣扎的干枯爪,如一声声沉默的凄厉嚎叫。

    那竟分明是一棵被瘴气污染了的神木!

    “无怀部的神木被污染了难怪,先前在战场时,我便觉得奇怪,无怀部的祭司再弱,也不至于被我轻易连杀七人。”

    裴沐眯了眯眼。她正要继续往前,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青藤杖后退,飞回她中。

    淡蓝风力盘旋而起,聚集成球,又猛地向四周散射开去。

    哗啦——!

    像是有巨大的鱼一个用力摆尾。

    星光忽而亮起,空荡荡的四周也忽然出现了无数闪亮的银色蛛丝。

    不,那不是蛛丝。

    而是透明的、坚韧无比的线。

    无数的线密密麻麻交织成,横亘在裴沐与神木之间,好似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银之上,又处处裹着密密麻麻的枯骨。他们似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分布,都保持着向天挣扎的模样,神情惊恐扭、肢体扭曲。

    从身上的服饰来看,这都是无怀部的人。

    “真可惜只要再走一步,你就会在这万骨迷障阵中粉身碎骨,只给姜月章留几点血滴碎肉。”

    “那这没有法子,你这阵布得太粗糙,我实在不能装没看见。”

    裴沐收回目光,望向树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树下,出现了一个裹着暗红长袍的女人。她兜帽后垂,长发散落,形容枯槁,神色勉强平静,眼神却如淬毒。

    夜风吹得密密麻麻的尸体轻轻摇晃。这么轻,大概血肉都被吸收了。

    裴沐古怪地看着女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动之前就把自己人全杀了的敌人。”

    “你懂什么!”女人的表情猛地波动了一下,“这些人,这些人通通该死他们该死,姜月章该死,世上所有男人都该死!”

    裴沐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这里同你争论的。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女人收敛了她的愤怒,尽管她已经用指在树木表面抓出几道发黑的痕迹。

    她再伸望树上一探,半颗散发着淡彩光芒的神木之心便出现在她中。

    “我知道自己赢不过你。”女人出乎意料地直白,眼中的怨恨也没有丝毫隐藏,“神木之心,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亲眼看见你做出选择。”

    “选择?”裴沐思索片刻,“选择让你怎么死?这,似乎不大好意思。”

    女人:“”

    “少废话!”她厉声道,“将仙花种子拿出来,我要看看看看姜月章唯一重视的人,如何流血而亡!”

    种子

    隔着重重死亡的影子,裴沐端详着女人怨毒的脸。她敲敲青藤杖顶端;一粒外表普通的种子从玉石中飞出,落入她的掌心。

    “原来这种子是你给的是你同朱雀有联系?”

    女人想什么,却忽然弯腰咳嗽;大片暗红的血液洒落在地,被土地迅速吸收。沉沉的祭司衣袍也遮掩不住她突出的脊椎骨。

    这俨然是个命不久矣、怨毒又绝望的人。

    这种人最危险,因为他们不被灾难打倒,反而将灾难当作养料,最后必然焚向他们憎恨的对象,也不会犹豫焚尽无辜。

    “朱雀祭司是少有的好人。”女人慢慢直起腰,哑声了一句,“裴沐,我算到了你我知道你也是女人。”

    “像你这样巫力深厚,还足够聪明、足够幸运到能扮作男人的女人最可恶!”

    她眼神如针,往裴沐刺来。

    “我和两位姊妹,空有卜算天赋而没有巫力护身,只能任人欺负,被凌虐,被当个稀奇又不祥的玩意儿随意玩弄而你,想必和那些男人一样,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这种人受苦!”

    “选吧!”她,“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究竟愿不愿意为了姜月章而流干自己的血?不管哪一个选择——我都感到快慰!”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仿佛透过自己的语言,已然见到了那尚未发生的未来情景。

    裴沐静静听她完。或,听她发泄完。

    她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当上无怀部的祭司的,也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女人刚才杀死了无数人,形容凄厉怨毒又可悲,可她心中喷薄的愤怒与怨恨,竟只能在死前朝敌人倾诉。

    这应当是一种倾诉。

    “我为你和你的姊妹感到难过。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任你摆弄。”

    裴沐压住体内的阵痛,面上平静如稳定的云层。她抬一抛,青藤杖便自行飞出;只轻轻一绕,淡蓝清风就切断银丝。

    砰砰砰——

    枯骨跌落,丝线断裂。

    女人抱着神木之心,愣愣地望着这一幕。

    “你,你怎么会咳咳咳”

    她慌乱后退,又咳嗽不已,而且因为慌乱而咳得更厉害,连惨白的面色都变为一片潮红。

    “你还是太看我,也太看姜月章了。妄想凭借这些阻拦我们,无异于用羽毛迎击狂风。”

    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成了山顶唯一的响动。

    裴沐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女人掩着唇,惨淡一笑:“我不行,我还是不行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行”

    她的年岁不算很大,至少从骨相看,绝不超过二十八岁。但若看她干枯的肌肤、裂开又愈合的伤疤、一条条的皱纹,恍然又会觉得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

    “你要杀我就动吧但我绝不会主动把东西给你”

    女人闭上眼,等待着死亡,或许还有死亡前的折磨的降临。她对这些祭司的段太熟悉了,熟悉到连恐惧都麻木了。

    然而

    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头上。

    女人迟钝了片刻,愣愣地睁开眼。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和层叠的枯骨,便是这位扶桑祭司的面容。

    “你耗尽心血窥探天,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忽然才注意到,原来这个人的容貌很漂亮,也很特别好似凌厉锋刃上开了一朵柔美的鲜花。

    她:“我送你去个清净无人、安全舒适的地方吧。我并不了解你的遭遇,但至少我能帮你安心地渡过最后的时间。”

    “什么,你”

    女人真正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从未见过,有哪个祭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怜惜又平和的微笑。

    她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混浊的眼珠微微颤抖着,用凶狠掩去了迷茫。她让自己咬牙切齿、沉浸在仇恨中;她死死盯着她,决意找出她的虚伪、邪恶。

    她要和这个人拼命,要同归于尽

    突然,女人的目光凝聚在了裴沐的腕上。

    就是她抚摸她头发的那只。这只纤细的腕上,挂着一枚桃木链,还有一串,一串

    “这个这个!”

    女人突然丢了刚才还重视无比的神木之心,用鸡爪般枯萎的双紧紧攥住裴沐的腕。她粗糙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串靛蓝色的、略有些陈旧却还是很精致的编织链。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哪里?!”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刚才还气息奄奄的女人,陡然成了一只狂怒的老虎。她用虚弱的死死钳着裴沐的腕,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憎恨,又像隐隐的哀求。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难道是将她们不不,你是女人”

    裴沐再一次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神情沉静:“这是阿谷给我的。她约有十六岁了,是扶桑的女奴,跟一位祭司的女儿生活在一起,那孩子对她很好。最近她遇到了很不好的事,但她活下来了。”

    “我帮了她一些,所以她送了我这个。”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渐渐地,她不知不觉松了。

    两行泪水跌落下来。

    “那一定,一定是我最的妹妹是阿鸢,是阿鸢她被掳走的时候还那么,我以为她死了,但她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女人跌倒在地,捂脸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咳血;凄惨的形状,却又带着断断续续的笑。

    “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她哭了一会儿,气息慢慢虚弱下去。

    裴沐想扶她,却被她拍开了。

    “我不会让姜月章的人碰我”

    女人勉力抬头,直勾勾盯着裴沐:“你帮了阿鸢,我知道你一定帮了她很多,我们这一脉有教导对于恩人才会送出这样的链。”

    她一边咳嗽,一边竭力站了起来。

    “我会帮那孩子报答你。但是,我不愿意帮助姜月章。”女人费力地,“反正我也快死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不会瞒你。”

    裴沐蹲在地上,抬头看她:“你真的不愿意去一个秀美安宁的地方么?再慢一些,我怕就来不及了。”

    “哼。”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眼神忽地流露出一种骄傲,这让她枯槁的面容陡然多了几分熠熠的光彩。

    “你们这些有巫力的人,总是这样自负我这万骨迷障阵十分神奇,能迷乱时间。”她显出了一点得意,那得意让她看上去竟有有点天真了,“从你抵达九嶷山到现在,不过花费一瞬急什么?”

    裴沐真心实意地惊讶了:“这的确很了不起。你真厉害,这样的段应该传下去。”

    “我也这样”

    女人的眼神亮起来一瞬,又黯淡下去。

    她别过头,重新变得冷硬且不耐。

    “不要废话。”她冷冷地,“你到底有没有要问的?”

    裴沐想了想:“我怎么才能让种子发芽开花?是用血液浇灌,可人失血一多就会死,哪可能自己把血液全部抽出。”

    “是只有蕴含巫力的女人的血才能浇灌。”对方依然别着头,“将种子放在伤口上,它自己会吸食血液,不必再管。”

    “噢,那是十分方便。”裴沐欣慰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女人回头瞪她:“你就不怕?”

    裴沐认真想了想:“痛吗?”

    “没有痛感。”

    “那就不怕。”

    女人动了动唇角。她好像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

    女人靠在神木树干上,慢慢滑落在地。她低低地咳嗽着。

    她已经连咳嗽声都变得低而虚弱;刚才的情绪爆发,又消耗了她为仅剩不多的生命力。

    “我们这一脉”

    她忽然开口。

    “我们这一脉,听也是天神的后裔”

    “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天神罢,所以没有巫力这点卜算天的本事,反倒会折人寿命,更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她抬头望着夜空,隐约有一丝迷茫。

    “我曾想拼了命不要,也要算出姜月章的命轨我要找人咒杀他”

    “可是,我算不出来。”

    “别人的我都能算出,只有他再之后,我呕心沥血,也只算出一点点未来,还有,还有”

    她的目光一点点移到裴沐身上。

    “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都会死。死去后,灵魂会化为碎片,只有一点本真前往轮回。所以,转世之后就是全新的另一个生命”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和姜月章不一样。”

    “我从没见过如此凝实的灵魂,还有被群星层层遮掩的命轨”

    她的唇边忽然露出一点奇异的微笑。没有怨恨,没有恶毒,只有一点纯粹的好奇,就像每个孩子仰望星空时,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

    “我猜,你们不定是天神下凡历劫罢,所以才这样厉害”

    “我不指望姜月章。可是如果你归位,如果你真的是某位星君、神君”

    她的意识在溃散。

    裴沐明白了这一点。

    女人快死了,她已经模糊了现在和过去的边界,也许连那些深刻的仇恨也淡化了。

    现在同她话的,也许算是很久之前的女人。

    是她还没有受过伤害时的样子。

    她:“等你归位的那一天可以,可以帮帮我们吗”

    “普通人太难了”

    “女人太难了”

    “哪怕只是不要再被掠夺,不要再被欺负得那么厉害”

    裴沐眼中发热。

    她握住女人的,用此生未有的郑重应下:“即便不是天神,只要我活着,也会尽我所能。”

    “活着可是”

    女人茫然地望着她。

    一点灵光在她眼底迸发。

    “昆仑山去昆仑山!”女人忽然急切起来,“昆仑山有有建木心”

    “建木心?”

    “就是神木最原始的真正的力量源泉在上古的神战中,被埋在昆仑山的风雪下”

    昆仑山——大荒上最多传的山。

    它伫立西方,万年积雪,传闻山上云雾缭绕、金石玉树,更有真正的神仙在那里居住。

    裴沐苦笑道:“可我现在的力量,恐怕不足以”

    “这个你用!”

    女人费力地挪动臂,重重拍在神木树干上。

    “虽被污染了可神木之心还在我知道,你能借用神力还有你带的天生之灵”

    一道光彩飞了出来,倏然没入裴沐体内。

    裴沐这才明白,原来女人其实还留了一招。如果没有阿谷的链,或许她还真会被女人重伤。

    但现在,女人只用一种执拗过分的眼神望着她:“拿到建木心,就能聚集天下所有神木的力量你有两个选择”

    “你可以得到神木,活下去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祭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将力量奉献出去。只是,只是这样一来你自己便活不了”

    “奉献?”裴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回忆,“我听,女人如果成为祭司,怀孕后会吸取神木的力量,难道”

    “对这是神木在传递力量原本,神力就该通过女人的血脉,最终传给每一个人可是,人类太贪婪了,太贪婪了”

    女人望着她:“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你要让所有弱的人都”

    她声音微弱,渐渐不出来。

    “好,我会帮助女人,帮助所有弱的人。”裴沐低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又认真地承诺,“我一定尽力做到。”

    女人阖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要是你骗我,”她喃喃道,“我就太吃亏了”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阿鸢我信你”

    裴沐抬起青藤杖,想将女人送走,但对方固执地拒绝了她的动作。

    “我在这里看着你走吧。”女人虚弱得惊人,却也顽强得惊人,“我做出的选择我要看到最后!”

    裴沐点点头。她帮女人调整成一个尽可能舒服些的坐姿,然后带上两颗神木之心,让裴灵坐在上面。

    一阵光芒发出,空间旋涡出现。

    女人扬起,掌中虚虚一枚太极八卦虚影。她用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天空,哑声道:“我为你定位!”

    裴沐站在无尽的光芒中,这光芒如水波推开,将四周的瘴气、枯骨都净化为齑粉。

    女人也遮住了双眼;她的身躯同样在化为齑粉。

    裴沐回头望着她,这才想起什么,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顿了顿,才:“妘昙我叫妘昙,我的妹妹叫妘鸢不是阿谷!”

    “好!”裴沐望着女人快要散尽的身躯,“我若能回去,便告诉她她叫妘鸢,不叫阿谷!”

    隐约地,在她彻底离去之前

    她听见了一声呜咽。

    当妘昙的身形也彻底消失时,九嶷山顶的光芒还未散去。

    万骨迷障阵失效,陡然之间,这里苍苍的梧桐树便迎来一阵风雷怒吼!

    轰——

    电闪雷鸣!

    一道漆黑的身影转眼出现在山巅。

    大祭司拄着乌木杖,捂着心口不住喘气,锐利的目光却已经扫向四周。

    他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术法遗留的气息却给了他提示。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天空中看似杂乱无章的群星,里顾自掐算起裴沐的位置。

    他逼着自己,不要去想最坏的可能。

    但颤抖不停的指,还有一句不由自主的呢喃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阿沐,等等”

    “求你了。”

    此时的裴沐,已经身处云山之上。

    传真正的昆仑山巅处于永昼之中,裴沐而今才知道,这是真的。

    但是,这里也不大能看见阳光。

    她举目四望,只见风雪盘旋。寒风卷着碎冰粒和雪花,连接了隐约的蓝天和雪白的山体。

    昆仑山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座山都要巨大,而且十分寒冷——因为裴灵一直在喊冷。

    “阿沐,冷,阿沐,好冷”

    裴灵是天生之灵,本该寒暑不侵,却也被昆仑山的风雪吹得颤抖不止。

    奇怪的是,裴沐却没有任何感觉。恰恰相反,她身处风雪之中,却宛如来到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