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颠倒黑白
时值隆冬时节,北风呼呼的刮着,卷起阵阵积雪,辛九娘所住的胭尘居的院里有两个婆子正在打扫着积雪。
未过一会儿,杏儿便从外头进来,两个婆子忙同杏儿问好,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的婆子停下中的活计,有些讨好的问道:“杏儿回来了?可是冻着了吧。”
杏儿虽只是辛九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可耐不住九娘给她体面,这辛府中没人不晓得九姑娘房里就属杏儿能讨九娘的欢心,是以九娘院里的丫鬟婆子对上杏儿都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恭敬。
杏儿听了心下便有些沾沾自喜,偏面上不显道:“姑娘吩咐我去送大夫人回房,一来一回是有些远,不过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荣幸,哪里敢苦累的?”
婆子忙道:“是。”
杏儿罢就顺着往屋子里走去。
九娘这个时候正靠在临窗的榻上神态慵懒的看书,处的位置却正好将整个院里的全景给看了个遍,自然也晓得杏儿进来,遂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母亲回去可有什么?”
原是九娘刚刚醒来,大夫人陪着九娘坐了一会儿,将九娘给安慰好了,九娘又念着母亲这几日里一直牵挂着她未曾好生休息,便央着她回去,并让杏儿在后头送着。
杏儿闻言:“大夫人就让姑娘好好休息着,旁的倒没,不过奴婢刚将大夫人给送了过去后,就有老夫人跟前的人让大夫人过去一趟。”
辛九娘闻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杏儿又上前一步“听来人道是苓姨娘同六姐也在老夫人跟前呢,奴婢想着许是因着姑娘您落水昏迷的事儿,大夫人牵连六姐的缘故”
九娘眼神冰凉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将杏儿打量,若是她未曾在黄泉路上走这一遭的话,怕是会顺着杏儿的话紧接着替苓姨娘母女打抱不平,而她到底不若从前那般单纯,那般心善,又早早晓得了杏儿这丫鬟是个有二心的。
原来在她尚待字闺中时,杏儿便同辛采菲母女有了首尾。
“唔”杏儿还想再些什么,却在触及到九娘烟云笼罩般的双眼后不自觉的噤了声,杏儿也不晓得为何,总觉得大病一场之后的九姑娘似乎有些同往常不太一样。
偏生九娘道“你还有什么话未。”
杏儿的一颗心便有些七上八下的,却暂且按捺住,想着应该是自己的错觉,正待要讲些添油加醋的话,然还未出口,却被九娘呵止了。
“跪下!”辛九娘细眉微挑,尚有些苍白的脸色上显示出一抹愠怒,“是何人教的你这奴婢竟敢在我面前主子的话头来?”
杏儿面露诧异,也意识到九娘是真的动怒了,便想再些软语哄哄九娘,然一抹讨好的笑意刚露,九娘就紧接着淡淡道“想来也是我往常对你们太过放纵的缘由,又念及杏儿你初犯,便只在外头跪上一晌就好。”
算来在主子们惩罚犯错的奴婢中的一些段,这应是很轻的了。
然杏儿的面目顿时僵硬,跪上一跪确实算不得什么,然如今是隆冬时节,又刚刚下了一场雪,天寒地冻的,这一晌少不得要将杏儿的膝盖给跪坏。
往常九娘的脾气也是不大好的,可对杏儿话向来和颜悦色,惩罚她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身体上的痛处倒是其次,杏儿最最担忧的主要还是她这一跪,胭尘居里的丫鬟婆子们岂不是都晓得了,往常那些曾受过她气的人岂不是又要将她一顿奚落?
然辛九娘未曾给杏儿争辩的会,便径自将中的书卷放下,朝着春花伸出芊芊细,“躺了这许久,我也真真是有些倦了,合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春花忙扶着辛九娘下榻,又附和着道“按理是这样的,不过外边天冷,姑娘得穿得厚些。”
倒是完完全全的将杏儿这个人给无视了。
春花服侍着九娘一番梳洗并添上新妆,如此也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九娘仿佛才意识到屋里还有杏儿这个人一般,懒懒道“方才我让你出去跪着,难不成你是聋了?”
辛九娘话向来有些不忌言语,可这样对杏儿还是头一遭。
杏儿面上难堪,却也只能不发一言的走出去,心中也在暗暗猜测着,莫不是春花在九娘面前了什么?心中一阵恼恨。
九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又将目光投向春花,“你是母亲派到我身边服侍的,一向也尽心尽力,行事也大方得体,如今你可有什么话要?”
春花虽有诧异,但也不过是一瞬,便上前道“杏儿这丫头有几分灵劲儿,又向来嘴甜,会讨姑娘欢心,这本无可厚非只奴婢以为,我等既是姑娘的身边人,务必事事以姑娘为先,可明显杏儿有些分不清主次”
罢尤有些局促,方抬头心翼翼的瞧了辛九娘一眼,又道:“既是姑娘让奴婢的,奴婢也只是将自己的心里话给了出来,姑娘若是觉得不对,也尽管惩罚奴婢。”
辛九娘意外的瞧了春花一眼,按理春花是母亲赐给她的奴婢,行事自是稳妥的,只前一世里辛九娘却是嫌她不有趣,然以她今时今日来看,春花言语之中既不乏对她的敬畏,同时又不卑不亢,言语真诚。
这一番打量,自只在心中,未曾表现,转而道:“我这病了许久,期间未曾见着祖母一面,倒是怪想的,如今是一刻钟都待不下,想着能早早的见到祖母呢。”罢便朝着外边走去。
春花尤自忐忑,却也立时跟上去,“姑娘病了的这些日子里,大夫人怒急攻心,难免惩罚会让姑娘落水的始作俑者,姑娘”
“是非黑白我晓得,这些日子是谁没日没夜的守在我身边我也晓得,你不必担心,我此行也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祖母罢了。”她眸中带笑,既是同春花,也是同自己。
春花望着辛九娘显得有些孤傲的背影,隐隐觉得自家姐不出哪里变了,心下不知觉的涌出喜悦来。
九娘循着记忆中的路顺着往辛老夫人的荷风院走去,路上来往的人纷纷见了问好,令她颇有些不适应。
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刻,好似已经很久都未曾感受过了。
也只是稍许片刻,辛九娘便完全适应了。
进入到了荷风院里,她示意丫鬟婆子们不必到前禀报,径自朝着正屋里走去——她们都是习惯了九娘这般任性,毕竟身为辛府里的嫡幼女,辛九娘是最得辛老太爷的宠的,向是无法无天的。
九娘踱步到了外屋,只立着了几个丫鬟,老夫人同大夫人们都在里间话,屋门也紧紧掩着,似是些很重要的话。
她并不作声,将门给开了个缝,佯装好玩的看了起来。
辛老夫人坐在上首,惫懒的由着最是亲近的李嬷嬷为她揉捏着肩部,满是怜爱的看着下首。
而那正下首,跪着的正是苓姨娘同辛采菲母女,只听得辛采菲眸中含泪偏故作坚强的不让那泪滴流下来,煞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采菲晓得母亲因着九娘重病一时失去理智,连带着都不听得我辩解便惩罚我在那雪地上跪了两天,然如今九娘到底醒了,采菲还是想将当日情形给母亲听一听。”
“那星月郡主是端王府里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母亲也晓得九娘,同样是被我们府上娇宠的,这两个娇娇姐碰到一处,哪里能不发生争执,我虽晓得自己身份卑微,然到底是九娘的姐姐,在外自是要护着九娘,以至于成为星月郡主同九娘的夹心饼,到最后九娘被星月郡主推下池子里去,也是我在旁求着星月郡主捞九娘上来的。”
这一番话的入情入理,愣是将辛采菲成了一个爱护姐妹不成反被冤的纯洁圣母了,尤不晓得当时情形的人,怕真真会信了她这辞。
九娘边看边冷笑着,这般精彩的一场戏,可惜上一世的她竟生生错过了。
大夫人到底事先便了解过一些事实,是以才会处罚辛采菲,如今听了也是冷笑涟涟,可老夫人不了解。
辛采菲自也只是给老夫人听的,只瞧着她又将目光投向上边,“祖母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将身子斜了斜,道:“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这般大的雪地里,竟生生跪了两天,还能这般明事理,果真不愧是我辛家的女儿。”
又将目光投向辛魏氏,面露不满。
辛魏氏听得辛九娘不过刚刚醒来,便被辛采菲这般编排,当下哪里肯忍,更是顾不得如今是在老夫人这边,便想上前撕烂了辛采菲那一张嘴,却见得辛采菲仿佛被吓到似的,身子摇摇欲坠,竟似要晕倒了一般。
辛九娘唇边扬起一抹笑意,若此时不进去又更待何时呢?
她大阔步的推门而入,不顾这屋里人面色各异,径直朝着辛采菲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