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祁青认真地道:“嗯,你且先安下心来,解决了邪魔,我便与你一起找寻浮梅姑娘。”
封至文黑着脸道:“哼,你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月至中天,世间受银光照洒,万物披上一层光纱。白茶庄却阴阴沉沉,拒绝外部光线,魔气肆意地将一大片划为自己的地盘,以森然填充,围绕中心的水晶棺着手布置一个可怖活人勿近的鬼域。
水晶棺开启的范围已经能供一条手臂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从棺中微微探出,像是极不肯定、极懵懂,感受到外边的空气,手虚弱且激动地轻颤。水晶棺内发出低低的吼声,最后一条锁链其上的符文不安地从黑变得更黑,甚至比魔气还更暗沉。
一道银光如虹,第三条锁链遭外力攻击,瞬间断裂,黑色符文紧随消失。接着棺盖被扔了出去。
水晶棺中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被魔气笼罩、昏沉的天空。
但即便被魔气染指,天空依然是天空,不是水晶棺中连手都伸展不开的棺盖,空气之中带着淡淡的茶香,为何竟是如此熟悉?他在地底的时候,时常能闻类似的茶香,但在更早的时候,他一定……邪魔坐了起来,一声似是而非的轻叹,莫名传出茫然悲凉之意。
邪魔眼中幽黑的天空,被忽然出现的两个人,一左一右盖住了大部分。
祁青冷然,手中剑锋芒毕露,冰轮依旧是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拍掌袭向邪魔心口。邪魔身后,封至文捏着一张灵符,悄然而至。
邪魔愣愣抬着头,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
远方,一个人立于高楼之顶,风拂动银边点缀的黑色长袍,氤氲魔气丝毫近不了其身,强势地在魔气之间开出了一片洁净区域,银月如衬托般在其身后显现。
唐师在观察朋友们的讨伐战。
邪魔因极端的情感而生,迷乱于极端的情感之中,对周遭一切活物怨怒憎恶,内心只有杀戮,满腔残暴凶狠。
若邪魔有没有可能哪个时候是比较温和的,那就是这个时候。从强烈刺激邪魔的环境之中释放,出世的这短短片刻,是邪魔最为不防备的时期。
第三条锁链随时可能断裂,一旦断裂便是头疼的变数,祁青的计划便是自己掌握变数,利用这点紧急的最不设防期进行讨伐!剑锋直逼眉心,邪魔忽然一颤,反射性地微微偏头,避开了剑,却受一掌直击心口!
霎时,邪魔五脏六腑受损,唇角溢出鲜血,身躯受千斤之力,向后倒飞。封至文的灵符眼看要贴到送上门的邪魔背上,眼前忽然一花,邪魔竟是不见了踪影。封至文心惊道:“好快!”
邪魔已经到了他们右侧,疯子似的摇摇晃晃。
封至文喊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抓紧了!”
祁青不敢耽搁,当即剑尖点地,这一个翻身如跃动的灵鹿,片刻就到了邪魔面前。邪魔身形飘忽,身法竟是极为上乘,只是一会出现在这,一会儿出现在那,疯疯癫癫地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多次攻击不中,祁青将剑一抛,喝道:“隐峰,出!千峰叠嶂!”
隐峰剑在他身后化为光剑,霎时祁青背后光华万丈,数把隐峰剑形状的光剑从光华中出现,气势凌厉,射向飘忽不定的邪魔。
邪魔虽然浑浑噩噩,却已有了点在感受到危机时做出反应的下意识,当即一个旋身,不想迎面撞上了封至文的灵符。灵符贴上脑门,邪魔当即一怔,符文发出如隔着水般的轻微波动,将魔气吸入灵符之中。
就这一刹那,后续光剑已至。三把剑透体而过,邪魔低头看向身上伤处,黑红的血不断往外流,再抬头看向祁青,喉咙发出低低的沉闷声,正要动作,腿忽遭重击,顿时一曲。
冰轮掌心按在邪魔后背,并抓住邪魔的手向后一扭,邪魔被迫跪倒在地,没被钳制的那只手向后抓住冰轮的手臂。
隐峰剑从天而降,插在邪魔面前,发出柔光。
邪魔:“!”
祁青口中念诵咒语,隐峰剑没入地下,出现在邪魔脚下,柔光圣洁,使人内心安宁。
天机绝阵。
天机绝阵是书别意的招牌,也是唐师万邪诛心阵的克星,是以修者强大的真气开辟出一片守护之境,境中恶念自消、伤势自愈、邪秽难欺,有幸经历过的修者称之为“扇中仙府”,据书别意婉拒了好多修者想住在扇子里的请求。
看到祁青费力搞出个迷你天机绝阵,唐师差点从屋顶上一头栽下去。
即便是这么的天机绝阵,威力仍不可觑。邪魔看着自下而上的温和光线,身上黑纹竟有从边角开始消散的迹象,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书……风……书……别意……”
嚯?
邪魔发出悲鸣,魔气从体内狂乱冲出。冰轮首当其冲,一个心来不及出口已经受到影响,体内的强悍禁制竟一时没能抵挡得住。
一扇窗户,一轮明月,其余……不知道其余是什么,不能动又不能喊的人,眼睛对着什么就只能看到什么。
冰冷月轮美得人心醉,冷得人心寒。
不,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不可以沉迷在这幅可怕的画面里。
冰轮低叫一声,强行从心魔幻境中脱离,脸色惨白,额冒虚汗,缓过来定睛一看,四周的魔气再不是轻轻徐徐,而是如滚滚黑烟,一条接着一条跟蛇似的扭来扭去,极为恶心。邪魔依旧在他身前双膝跪地,天机绝阵仍在发着柔光,邪魔却不像受制的样子,只低头,流着眼泪。
“风……”
一条魔气夹着闭着双目的祁青从面前钻了过去,冰轮瞪大眼睛。
封至文双手于胸前维持施法的手势,看到冰轮居然从心魔中脱离了出来,紧急得忘了震惊,悲愤地喊道:“快把祁青拖回来,他要被吃了!”
冰轮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电光火石间,就决定了对策,掌心按上邪魔额上的黑纹。
封至文:“我去!”
要不是他得维持护体灵符,以维护在魔气中摇摇欲坠的自己,这会儿他能直接晕给冰轮看。冰轮居然进入邪魔的心魔之中,这已经不是不要命的程度,这是不做人了啊!
他待会该不会要面对两个邪魔吧?
封至文瑟瑟发抖,愁眉苦脸。
屋顶上的唐师眉头一挑,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边缘。两条如烟的魔气钻了过来,似想将他卷起,到一半又犹犹豫豫地消散,似想压缩这个人周身令人不快的感觉,到一半又很不肯定地退开了。
唐师一睨胆大包天的魔气,嫌弃得不行,就算他现在屈居书别意的身体,也不是枕垫邪魔的魔气能沾染的!
唐师了个响指,魔气立即惊惧地后退,却半晌没有等到发生什么,反而唐师气血翻涌,差点呕血。
魔气:“……”
唐师:“……”
冰轮进入邪魔的心魔幻境之中,只感觉莫名的力量撕扯自己的身体和情感,无数只手抓着他的情绪,想把他拖入无底深渊,变成深渊中不得解脱、悲怒咆哮的怪兽。
悲!为何是我,快乐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我?
怒!施加痛苦的人,视而不见的人,我必将千百倍要你们偿还!
恨!那个人,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人,既能救天下人,为何唯要害我?
“太爷爷你没有名字,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真的吗?那我叫你壳子吧,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乐意,那就等你醒来以后告诉我。”
大脑深处传来的一个声音,令冰轮猛地张开双目,大口喘息,看到身上哪有什么手?依靠体内那禁制,在心魔幻境中保持住了自己。
“那魔头是被鬼迷了心窍吧,敢只身来碧城,就算有天大的神通,这么做也太活腻味了!”
冰轮看过去,顿时心惊。
应当是空间的缘故,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人的头都是副奇怪的模样,像是一幅完成的画浸了水,画上每个人的头部又被人以湿笔重重地划了一笔,拖出色彩斑斓的痕迹。
冰轮身在一个瓦房后面,天上乌云密布,雨滴落在冰轮脸上,他张大眼睛,看到前方屋顶上并行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头也是一条诡异的五颜六色,但冰轮能从服装分辨出其中一人是书别意,另一个人深色劲装,腰间挂个酒葫芦,正在对书别意道:“趁此机会,动用碧城全部力量,可以使魔头伏诛。”
书别意没有话。
冰轮穿过瓦房,视线豁然开朗,宽阔长街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都在一匹骏马上,一个红衣撑着红伞,拉着缰绳,另一个人在他身前,穿着白色衣裳,露出袖袍的手很是瘦弱。
天昏沉,雨淅沥,房屋错综密布,房内、巷子里埋伏了无数人,却是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发出的声音不敢超过了雨声。街道上的两个人岂会不知道周围的形势,却如入无人之境。冰轮认不出脸来,从其中一人的衣着来分辨,撑伞的魔头想必就是危楼之主唐师。
雨点滴落在伞面上,从边缘坠落成线,前面的人似乎是转过了头来,和唐师话。拖得长长的脑袋实在是看不出表情,但冰轮能感觉到两个人应该都是在笑的。
“快到我家了。”坐在前面的那个人:“就在前面,这里变化好大,我差点要不认识路了。”
唐师:“你家是什么样的?”
那个人:“记忆里很脏很破,不是什么好地方。”
邪魔是谁?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来到书别意身后,:“还不动手吗?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书别意身旁的那个劲装转过身来,道:“等一下,别着急。”
锦衣:“这话别跟我,跟其他人去。”
满城开光以上修士都聚集到了这里,就为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消灭魔头。
劲装:“我相信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几句话就能让大家消火,安定下来。”
锦衣:“不如借用你的酒葫芦,每个人喝点酒,就不紧张冲动了。”
劲装立即护住自己的酒葫芦:“喂喂,这么多人每人来一口,我的酒葫芦就干了,不准他的主意,要是你想喝,我就偷偷分你一点。”
劲装还真开了酒葫芦,凑了过来:“就一口啊,大战在即,酒喝多了误事。”
锦衣:“……”
劲装:“你喝不喝啊?”
锦衣:“就没有个杯子吗?别给我别给我,脏死了。”
劲装:“多少美人想喝我的酒,我还不给呢,你真不喝?喝的话你就是除我之外这世上第二个能拿着酒葫芦喝酒的人,还附赠间接接吻哦。”
锦衣嫌弃死了,使劲挥手把劲装挥一边去,劲装便仰头喝酒,咕噜咕噜好一会没见停,也不知道刚才谁的酒喝多了误事。
锦衣道:“和魔头同骑的人是谁?”
书别意忽然道:“林千影。”
劲装喝了一大口酒,手在糊成一团的脸上抹了一下,问:“林千影是谁?没听过,看样子不像是个高手。”
书别意:“是唐师的管家,身体差资质不高,修为只在灵虚便无法提升。”
劲装:“不愧是站在抗魔第一线的城主,对危楼知道得这么清楚。”
书别意:“……”
劲装:“却不知道唐师这是抽了什么风,和他的管家跑到碧城来,当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书别意:“杀。”
低低的一声,却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埋伏的众人当即从房间后冲出,喊杀声施法声震天。刹那间,本来就有点糊的画面,现在则是黏糊得惊天动地,冰轮揉了揉眼睛,看得眼睛疼。
邪魔是哪个?没办法从面部分辨,也没有看到和邪魔衣着相同的人。冰轮不由有些心急,紧跟着有股被无数细的手拉扯的感觉,立即一个转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身后,却是什么也没有。邪魔的心魔幻境不同一般,冰轮定了定神,暗道不能再出现负面情绪,邪魔没找到,反而先迷失了自己。
劲装哈哈一声笑,酒葫芦往腰上一挂,再手一抓,凭空将一把陌刀抓在手中。长长陌刀在他手中轻盈一转,虽然看不到容貌,已是十足洒脱帅气。
只听他喝道:“掩护我!”原地只余残影。
锦衣张开双臂,衣袍无风自动,黑发飘飞,数张灵符翻转着出现,在他身后聚集成一个微微倾斜的灵符圆阵。冰轮不由看向他,认出灵符是和封至文同源的天上宫灵符之术,只是水平上封至文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法宝法器从四面八方袭来,万紫千红,杀气腾腾。
林千影忍不住惊惧地靠向唐师,靠向身后那个无论何种境地,都能护他周全的天神。
唐师把怀里孱弱的身躯推开,惊诧问道:“你干嘛?妨碍到我施法了。”
林千影:“……”
唐师抖了抖伞,登时雨滴乱撒,有好些飘到了林千影脸上,林千影抹了把脸。
林千影:“楼主,我好担心你啊!”
唐师:“?”
林千影:“我已经看到你注定孤独一生的未来。”
唐师:“我在看着你孤独一生的终结。”
林千影:“!”
冰轮看到众多碧城修者释放法宝法器,千般神奇,万般不凡,却俱都近不了那二人的身,准确来,是近不了唐师的身。
修仙世界,强者为尊,最初级的练气阶修者,十个八个也别想扳倒一个筑基阶修者,十个八个筑基阶修者也别想撼动开光阶修者一根汗毛。三阶为一个大坎,开光突破到灵虚,相比之前的进阶要困难百倍,成功突破之后,修为的提升翻天覆地,就是百十个开光阶修者也无法与灵虚阶修者一战。
听唐师的修即将突破空冥,与书别意在伯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