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 裴暮纶和路修铭就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剧组。

    黎茵本以为他们都是来祝贺她蝉联柏林影后的, 而他们也确实各自带了贺礼。

    黎茵一个都没收, 也拒绝了他们晚上一起吃饭庆祝的邀请，为了躲开他们还一溜烟地去了化妆间，算着等一会儿今天的拍摄开始了再出来。

    可她刚换完衣服上好妆, 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几声尖叫，紧接着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似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 然后引起了一连串的声响。

    黎茵眉头微蹙, 想起刚刚看那两个男人脸色似乎都不太好。

    还有裴正卿，看到路修铭后, 面色也明显地冷了下来。

    怕不是他们闹起来了？

    想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应该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起来，但黎茵还是很不放心地朝外面跑出去。

    出了化妆间没多远，黎茵就看见前方围着不少人, 透过人群，她看到了最中央的路修铭，他的脸上挂着彩，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 被几人拉着, 朝前仰了几下都没能挣开。

    站在路修铭对面的裴正卿也破了相，原本一直戴得端端正正的眼镜已经被歪了, 虚虚地架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掉落, 他的唇角沾着一丝血迹，半张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他被裴暮纶拉着，也几乎动弹不得，两人正在拉扯。

    局势似乎是已经稳定了下来。

    黎茵朝那个方向走去，还没来得及舒出一口气，就听见路修铭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干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朝裴正卿怒吼：“……你就是这么对她的？让她吃雄性激素药，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你配当她的经纪人吗？就算是她拼起来什么都不顾，你在剧组里呆了这么久，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吃药，你是要毁了她吗……”

    裴正卿听着路修铭的话语，额上青筋暴起，立马失控地想要扑过去再几拳解恨：“……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担心她？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担心她，又有什么脸来担心她？笑话！谁都可以担心她，只有你不配！”因为被裴暮纶拉着，所以他并没有没成功扑过去。

    于是裴正卿干脆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甩开裴暮纶的手，阴着脸抬手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对身后的裴暮纶低低地了几句什么。

    裴暮纶听着，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忽然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黑，然后竟然放开了裴正卿，自己代替他朝路修铭扑了过去。

    路修铭仍被好几个人拉着，一时间没躲开，硬生生地接下了一拳。

    这一拳得狠极了，路修铭整张脸都被歪了过去，连旁边拉着他劝架的某个剧组场务都往后一个踉跄，差点被波及到。

    那几个劝架的场务不自觉地放开了手，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没了束缚地路修铭立刻不甘示弱地还手去，两人很快作一团，你来我往地就直往对方的脸上招呼，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们本就已经“积怨”很久了，如今趁着这股冲动劲儿，干脆齐齐发泄了出来。

    裴正卿冷笑着再次加入“战局”。

    顿时，架的、劝架的、站在旁边干着急的，还有被着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尖叫的，吵成一团，现场混乱不堪。

    最终还是黎茵在一旁喊了好多遍的“你们都给我住手，再我就报警了！”再配合以十来个场务、摄影、甚至导演亲自围上来阻止，这才逐渐控制住了场面。

    ……

    一个时后，医院。

    三人排排坐在急救室里接受各自的护士处理伤口。

    黎茵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一一递过去：“罢，怎么回事？”

    他们三人现在都已经冷静了下来，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接过水，竟然很有默契地齐齐抿了一口，更有默契的是谁都没话。

    一直等到护士处理完出去了，裴正卿才低低地道：“……就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黎茵气结：“……那谁先动的手？”

    裴正卿和裴暮纶不约而同地看向路修铭。

    路修铭捏了捏杯子，紧紧抿着唇，冷哼了一声，承认道：“是我。”

    “怎么起来的？？”

    虽然黎茵已经从刚刚目睹了全程的几个剧组工作人员那里初步了解过了情况，但她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都多大的人了，公然架？都不要面子的吗？

    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路修铭质问裴正卿，为什么她正在长期服用雄性激素，裴正卿懒得跟他解释，就是自己让她吃的。

    路修铭当即就火冒三丈，骂裴正卿不是东西，不配当黎茵的经纪人。

    裴正卿平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不知道这次被戳中了哪个点，面色极其嘲讽地怼了回去，大意可以概括为他路修铭算黎茵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他，离婚了还缠着前妻不放算什么男人……

    这一来二去，两人的言辞越来越激烈，用词也越来越不妥当，于是路修铭第一个就没忍住，冲动地给了裴正卿一拳，两人就这么起来了……

    此时三人没有话，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黎茵一个头两个大，看向裴暮纶，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不是好端端地在拉架吗？为什么反而也冲上去跟他起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裴暮纶也十分生气。

    他看了黎茵一眼，又看了看路修铭，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因为他实在不是男人。”

    了等于没，黎茵扶额，转向裴正卿：“你当时跟他了什么？”

    裴正卿与裴暮纶相视一眼，一起闭上了嘴。

    路修铭见状又冷笑了一声：“呵。是，我不是男人，就你们是男人，两个人加起来我一个人也没见你们讨到什么便宜，真男人！”

    裴暮纶额角青筋一跳，眼看又有了扑上去再一顿的架势。

    黎茵和裴正卿连忙拉住他。

    裴暮纶也冷笑起来，一时冲动张口就道：“行，那你真是男人，逼迫自己怀孕六个月的女人去胎，还害她伤了根本再难怀孕，你可真有本事！”

    裴正卿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要什么，正要阻止裴暮纶，但没来得及，当即只能责怪地看着他。

    这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黎茵的面出来，不是揭人伤疤吗？

    路修铭闻言一怔，然后脸色白了白，蓦然抬头去看黎茵。

    黎茵也顿住。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几个人的呼吸声都彼此可闻。

    裴暮纶意识到自己错了话，顿时熄了火，砸了咂嘴心翼翼地看向黎茵：“阿茵，我……”

    黎茵微皱眉头，知道他的就是“自己”的经历。

    其实这已经是七八年前原主和路修铭刚结婚那会儿的事了。

    当初他们刚结婚，陆恬恬就出了国，路修铭为其守身如玉终日不回家，原主忍受不了长期的冷暴力，为了挽回自己的丈夫，在路修铭难得回家住的那一晚上下了药，两人终于圆了迟到的新婚夜。

    次日醒来路修铭冷着脸让她吃药，随后就彻底离开那个家再也不回。

    然而其实那天原主偷偷把吃进嘴里的药吐了出来，而且很“幸运”地真就怀上了。她担心路修铭不想要这个孩子，连怀孕都怀得偷偷摸摸，闷声不吭地独自熬过了六个月。

    直到她的肚子大得非常明显了，路修铭才通过管家得知自己竟然无声无息地当了“爸爸”，当天他就回家逼原主把孩子掉。结果原主引产后住院期间还大出血伤了身体的根本，当时就被医生告知以后应该很难再有身孕了。

    原主过往的经历，曾犹走马观花一般在黎茵的脑海里一一浮现过。

    黎茵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实话她并不能很好地共情原主的感受，就好像一部曾经看过的电影，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记忆的细节都开始慢慢褪色。

    直到现在被别人提起来，她才开始想起这些细节。

    黎茵的手指在裴正卿和裴暮纶两人身上点来点去：“所以当时就是因为，你，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才扑上去人的？”她再次指向裴正卿，“……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正卿垂眸，有些不敢直视黎茵，点了点头道：“……我，三个月前私下查的，当时你坚决要服用雄性激素，而且对副作用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我觉得很奇怪……”他看了眼路修铭，“再加上先前他在网上帮你澄清那会儿还老是强调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我就多花了点时间，去仔细查了查……”

    黎茵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以为……我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孕不育所以干脆就破罐破摔了？”

    裴正卿眼神悲切地看着她，算是无声地默认了。

    裴暮纶也一脸的心疼，看他那架势，简直是想直接把黎茵揽进自己的怀里安慰安慰。

    黎茵无奈极了，显然是裴正卿擅自曲解了她的意思。

    她当时的本意是知道自己不久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才会不怕任何后果，他怎么就理解成了那样？

    而且竟然还真的去查了她以往的经历，把那么久远以前的事翻了出来……

    路修铭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阿茵你是主动服用雄性激素的？”

    黎茵斜眼：“不然呢？你心里的剧本是什么样，魔鬼经纪人逼迫手下女演员为了演好戏真的去变了个性？”

    裴正卿神情冷冽地盯着路修铭：“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阿茵如何关你什么事？你不配过问任何有关于她的事。”

    不配不配不配，他满嘴都是他不配。

    路修铭也沉着脸，刚要反驳，裴正卿就又反问了一句：“怎么，难道我的不对吗？”

    路修铭到了嘴边的话卡了壳，意识到他得其实没错。

    当年他确实有过那样禽兽不如的行为，逼迫自己的妻子去胎，而且事后也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现在……

    他一身的戾气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羞愧地焉了下去。

    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抬头望向黎茵，愧疚目光愧疚而坚定：“阿茵，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可以补偿你，我愿意为我过去所做的错事付出任何代价，一生无后……也是我该付出的代价。你就接受我吧，我会不惜一切让你拥有幸福的后半生，我想用我的余生来偿还从前的过错，护你一生无忧，陪你到白头，即使将来老死，我也要撑着死在你后头，安排好的你后事，再咽下最后一口气。”

    着他看了裴家兄弟一眼：“他们裴家家风严格，是不可能接受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媳妇的。”

    裴正卿气得肝疼：“你还好意思在这深情表白？还妄自揣度我们裴家的家风？你配吗？！”

    裴暮纶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今天既然我们都在，索性直接敞开天窗亮话。阿茵，你也知道一直以来我们三个都喜欢你、都爱你，谁的爱都不比谁少，你躲得了我们一时，躲不了我们一世……我们裴家家风确实严格，但是绝对没有不接受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这样的法。”

    他迎上黎茵看过来的目光，认真道：“你决定吧，我们三个，你究竟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