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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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是呼啸的山风, 虽然天空是晴朗的,但依旧带着湿冷的寒意,嘉让难掩紧张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看向几步开外的崔鹤唳。

    男人发髻高束, 一顶青玉冠低调华美,衬得面色不似平日里那般凶神恶煞。身着玄色靛青滚边的程子衣, 肩背紧实宽厚,劲腰长腿,孔武有力。

    “我没有。”嘉让在他量的目光下咽了咽喉咙, 局促不安的出声辩解。莹白的脸没入毛茸茸的围脖之中,腮边的红晕还未消散。即便裹着宽大素净的披风, 依旧是这山林中最惹眼的风景。

    她完全不知道崔鹤唳知晓她是个女孩儿后,看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变做了宠溺。

    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若不细看,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笑。崔鹤唳方想再什么,看见她身后不远处的竹斋,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他止了笑意,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姑娘已经是李霁的囊中之物。而这四周皆有李霁的暗卫, 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眼下他不过是同应嘉让在山间了两句话,恐怕这一刻就已经有人回禀了李霁。

    嘉让见他良久没有开口话, 心知他是来找燕王殿下, 识趣的道:“将军若无事, 我便先行一步。”一副自以为十分自然,实则避之不及的模样哪能骗过崔鹤唳的眼睛。

    他原也没算节外生枝,让李霁有所误会。还以为自那一晚他们二人之间会有所不同,看样子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心底是不出的燥郁与乖戾。

    下山的路也就这么一点宽,崔鹤唳整个人站在夹道上就已经容不下她顺畅的走过去。嘉让只能挨着崔鹤唳下山,女孩子低着头,藏着自己莹润秀气的下巴,那心翼翼的模样,实在令人很想占为己有。

    就在嘉让顺利的走过去,将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的一只大掌轻轻松松的掐住了她的手臂。

    嘉让一颤,别过头,“怎、怎么了?”

    “我送你下山。”手掌里的女子手臂隔着厚厚的衣料,依旧纤细柔软,他稍稍松了些力气,生怕给她掐疼了,崔鹤唳下颌的弧度微动。没等她开口拒绝,眼神已经暗含决意。

    嘉让顶着他迫人的视线不敢造次。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崔鹤唳将她护在内侧,下山的道旋着山体,外侧是层层的缓坡,嘉让心里难堪,自我拉扯着要被撕裂的尴尬,虽然身旁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同燕王,是认真的?”

    这声音里如落叶飘零般的落寞是怎么回事?

    嘉让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既然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她也不算再做无谓的解释,反正过些日子就要离京,自然不想同他们再有所牵扯。

    “年后我便会离京,这些传闻自会不攻而破,还有就是,我对燕王无意...”这话出来有些涩,该是山风吹太久了吧...

    “你要走?”崔鹤唳脚步一顿,这话里信息量太大,所以她还不知道李霁已经她是女子的事?还有就是她并不喜欢李霁,那么...

    嘉让点头,忽而抬起头看向崔鹤唳,也没了方才的扭捏,郑重其事地道:

    “还有一事,将军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去文曲街永安堂找一位罗大夫,他于情志病十分有见地,应该能为将军排忧解难。”

    嘉让自那一晚对崔鹤唳也是大为改观的,甚至想找师父的一位友人了解他的症状,战场上带下来的情志病对于将士来还是很常见的,但对于一个最高指挥的将军来便是紊乱军心的不安定因素,所以他应该没有找过大夫。

    崔鹤唳怔怔的看着身畔的人,心里头盛着花蜜一般,有些甜丝丝的,平日里凌厉的眼中闪过一抹暖色,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心情十分愉悦。

    “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喜欢李霁,而且方才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呃...这个问题把嘉让问懵了,还以为他不喜旁人干涉他的事,嘉让解释:“抱歉,是我逾越了...”

    话还未完,崔鹤唳双手搭在女孩儿单薄的肩头,险些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切。他稍稍低着头,面色温和又认真,眸子里缀着星星似的,深深的看向这个素肤若凝脂的美丽姑娘,薄唇轻启,“为什么对我好?”

    李霁追上前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愣在原地,此时山风四起,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堕烟海般,定定的望着二人。

    男子高大威猛,女子纤瘦雅致,两人行至一处,举止亲昵,画面出奇的好看又刺目,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夹道的尽头,李霁才收回了那病态的目光,宿梦潆洄间,他失了向前的勇气,像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里觊觎着旁人珍宝的怪物。

    天知道方才他有多想冲过去将应嘉让抢回来。可他怕了,他怕那个该死的梦境是真的,怕她那寥寥几字的恶毒批命,偏偏这些都同他有关。

    ......

    大理寺

    应清让处理完年关积压的庶务,正算去梧桐巷子瞧一眼茗荷,突然,罗寄颜面色憔悴的从一旁摇摇欲坠的走来,终于看见应清让,她的未婚夫,面上才有了一丝悲伤的笑意。

    应清让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罗姐?”声音温和又客气。

    女子方过及笄之年,清丽得仿若一朵水仙花。她平日里灵动爱玩,从来没有这样可怜兮兮过,应清让第一次见着她,总觉得这姑娘肉乎乎的,很是可爱,若是年年以姑娘身份长大,该是会和她一样吧?

    罗寄颜虽然精神瞧着不大好,但依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美人嘴唇翕动,想什么,还没发出声来,眼泪便簌簌的流了下来,她近乎悲凉的质问,“你真的要退婚吗?”

    应清让面色不忍,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自是要给她一个交代,“是我品性不端,辜负了你。罗大人已经同意了,等年后便会来应府退婚,罗姐保重。”

    “不,不是这样的,是祁延害的你,为什么要你来承担?”女孩儿泪流满面,她真的很喜欢应清让,她不要退婚,就算是那个戏子有了他的孩子,她也不要退婚,“我可以接纳她的,我们不要退婚好不好?”

    这件事情的始末已经查明,是罗寄颜的表哥,济宁侯世子祁延所为,他好似故意留下破绽似的,不多日就将茅头指向了自己。

    寄颜从就怕这个瞧着温和,实际却阴沉沉的表哥,时候他总喜欢捏着她的脸,将她弄哭,如今她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定亲了,他却出来坏她的姻缘,还义正言辞的喜欢她,不想她嫁给别人,甚至同父亲要娶她做世子夫人,可她才不要,她喜欢的是应清让。

    “是我技不如人着了道,你是个好姑娘,应当嫁个全心全意为你好的人。”这门婚事他本就是半促半就,父亲母亲觉得好,他也觉得于仕途上大有裨益,索性就同意了下来。

    应清让一门心思的看似是为她好,这更令人难受,罗寄颜慢慢止了泪,柔白的面上哭得红彤彤,她艰难出声,“那你可曾喜欢过我?”

    少女的眼中满含泪水,却异常的希冀。金堆玉砌着长大的姑娘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祈求过?

    应清让垂下了眼睑,是喜欢过的吧?她是最合适的姑娘,家世合适,性格欢快,总好过娶一个同他性子一样安静寡淡的姑娘,然后过成了同僚一般的夫妻。

    若是她嫁进了应府,他作为丈夫定会护着她,久而久之,他应该会更加喜欢她吧,她本就是个极讨喜的性子,但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顺利得有些厌恶,顺利到他希望有波折,有裂痕。

    他太像一杯寡淡的白水,他也想染上一丝墨痕,来破坏这长年的清静淡然。

    所以,茗荷出现了。

    清让的一句对不起还未出口,罗寄颜便紧紧的抱住了他,“你别了...”

    茗荷撑着油伞遮挡着寒风,想来看看清让的办公衙门,她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间不眼的铺子门外,风有点大,她听不清他们在什么,但她却能瞧得清那个漂亮姑娘紧紧抱着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他们真的很般配,哪哪儿都配,茗荷缩了缩修长的脖颈,琉璃一样的眼睛氤氲着水汽,伞柄上细白的指尖捏得泛青,如同她揪作一团的心尖,良久,她才提起步子往回走...

    ......

    嘉让可怜兮兮半掉着泪,终于将阿翁请下了山,这日守岁,应清让自然要在家中,因着阿翁住,阿爹和阿娘自觉地不提那件事,只不过嘉让心里头急得很,大哥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她也不想给他添堵。

    嘉让跟着二哥去了他的屋子,压低了声儿问,“大哥怎么样了?”

    “大哥查了几日,是济宁侯世子使的诈...”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扯上了济宁侯世子?”

    敏让也是一脸为难,他是在阿爹的书房外听到大哥阿爹的谈话。嘉让听完之后气得脸色发白,这个济宁侯世子在她的梦里就不是个好东西,娶了贺兰颐不知珍惜,由着侯夫人磋磨贺兰颐。如今竟这般坏心眼的陷害哥哥。

    “济宁侯世子与罗姐是表兄妹,但早些年候府和罗家出现了嫌隙,而且这位世子爷对罗姐不一般,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心思,我听大哥还没与罗姐议亲的时候,罗姐便喜欢大哥,那位济宁侯世子知道后,没少给大哥下绊子。”

    “若是这样,那罗府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敏让点点头。怪不得这么久了罗府都没上门要哥哥给个法,原来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现在怕也是知道对不住哥哥,罗姐昨日还去了大理寺找大哥。”

    “罗姐去了大理寺?”

    “嗯,罗姐当着大哥的面不退婚,气得罗大人将人带走了。”

    嘉让颔首,忽而注意到二哥腰间的香囊,疑惑道,“我不是给你绣了一个吗?怎么不戴我的?”

    “你的针线哥哥我可不敢恭维。”敏让吊儿郎当的着,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想要藏起来,嘉让灵光一现,立马懂了,嘿嘿一笑,“是贺兰颐的吧?”

    “呐,不准出去,听到没?”敏让没想否认,却不忘警告。

    “为什么不准?”二哥一贯喜欢向家里人炫耀,这事反而低调了。

    “她的...”

    天呐天,瞧瞧这一副少男怀春的娇俏模样,嘉让顿时不想看了,恋爱的酸臭味使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嘉让撇着嘴摇摇头,随即起身出门。

    “你去哪儿?”

    “老宅。”

    嘉让想起了茗荷,她孤身一人在檀京过年,大哥不在身边,该是十分孤独吧,她是她在京中唯一的朋友,应当去陪陪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