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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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轻吹,夜色如醉。

    各种特色吃的摊子沿街摆了逶迤一排,廉价陈旧的帐篷罩住明晃晃的灯光,滋滋油炸煎煮声不绝于耳,来往的学生穿梭于食色烟火之间。

    开在临街烧烤店的生意格外火爆。

    江勉落在最后,迎着刺眼的灯光,眯着眼看着前面三个人勾肩搭背,心情微妙。

    一转眼,他们四个里有两个都是社会人了,只有他和顾怀卓在读研。

    “江勉,干嘛呢?”李扬飞坐到塑料靠椅上,“悠后面数星星呢?”

    “来了,”他拉开椅子落座,淡笑,“今天大家来海大找我,我做东。”

    猴子对里面高喊一声老板点菜,转过头他请客。

    顾怀卓:“猴子指望这顿给你收买了。”

    “怎么就收买了?”江勉笑容深了几分,他松开了袖口半挽,露出干净紧致的手臂,他将后背放松回椅背,笑意隐隐,饶有兴致。

    众人哄笑,催促着猴子赶紧今天的来意。

    原来是上个月,猴子用老爷子的钱投了个音乐公司,想喊大家重组乐队。还是以地下乐队的形式,行动时间零散,只寒暑假时段开开型演唱会。

    不为挣钱,就为了留几分情怀。

    “李扬飞996社畜都答应了。你要回来,就主唱位置,把他再踢回吉他,”猴子斜眼,“我看他成天唱的什么玩意儿?就知道撩妹,看这黑眼圈重的。”

    李扬飞气急,一巴掌拍到猴子宽厚的背上。

    一阵嗷嗷叫。

    江勉双手交叉,大拇指对着转动几圈,始终不置一词,听他们口若悬河、你来我往。

    这时老板送来烤生蚝,他拆开餐具包装,给李扬飞夹了一筷子,也跟着取笑,“来来,给飞哥补补。”

    李扬飞:补你个锤子!

    *

    任渺渺卸完妆过来,还是来晚了一步。她们站在店门口收银台的位置,外面乌乌泱泱一片人,找不到一个空座。

    沈娉婷:“要不我们包回去吃?”

    任渺渺点头:“也行。”

    “这个,这个,还有……婷婷,你看看你还有什么……”任渺渺对着菜单一顿乱点后回头,“……还有什么要加的?”

    门面外的角落有个人影,仿若有天生磁力,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怎么了?”沈娉婷也回头。

    “你想吃什么,自己看看吧。”

    把菜单塞了过去,任渺渺就往外走,想验证是不是自己看错。

    几米之外,四人桌上。

    上方几根杂乱的电线牵着灯泡,轻盈的灰尘在空气中浮浮沉沉,男人的周身是一层柔光,仿若他并不属于人间繁盛烟火。

    他独坐一隅,听朋友吵吵嚷嚷,白衣黑裤,却没戴眼镜,身旁的人或脊柱弯曲,或半依座椅扶手,只有他看似闲适又随意,实则脊梁直挺端正,斯文体面,温文尔雅。

    江勉。

    她默读那两个字,反复在舌尖转圈。

    “草。”

    然而她吐出一种植物。

    她这是交了什么好运?

    点完餐,沈娉婷拍了下她肩膀,“怎么了,渺渺?”

    顺着她目光往外,夜色如潮,食客酣畅饮食,没什么特别。

    任渺渺忍住血脉里渐渐涌起的兴奋,回过头时已是面色微微热,她轻咳一声,压着朋友的耳朵喃声。

    “……外面三点钟方向,白衬衣,就是江勉。”

    沈娉婷在惊讶中蓦然回首。

    门外餐位星罗棋布。

    角落身穿白衬衣的男人起身了,身量颀长,气度不凡,人群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让人感到那种斯文又独特的气质。

    “这人……好正!你可以啊,渺渺!”

    任渺渺抿唇一笑,压下喉咙中哽咽的紧张。忽然晚风吹起几根碎发面前,她拢起几缕头发,半遮额角,趁机向外窥探。

    他竟然——

    要、过、来、了!

    此扑通的心跳声,宛如退潮时浪花,一波一波灌进她的心房。

    必须在片刻之间整清思绪。

    她是表演完直接卸妆出来的,纯素颜,减分;

    但刚刚做完黑长直,穿演出时的白色雪纺裙,气质温婉乖巧,加分;

    今天演出效果也不错,出来时有不少人要联系方式,影响良好,加分。

    头脑飞速旋转后,她得出结论:趁热铁。

    “我要一瓶可乐。”她对收银语气镇定。

    江勉从外面绕过餐桌至少要有十几米,人多拥挤,那么至少有三十几秒的缓冲时间。

    可乐到手,她摇了几下,开始心中默念。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怎么了,渺渺?”

    沈娉婷还没跟上思路。

    任渺渺掐准时间,靠在柜台上正对门口,双臂微抬,一股股热意涌到指尖,捏住了瓶盖。

    这时,店面在的幽蓝夜幕中,一身熨帖白衬衫的男人迎面而来。

    三、二、一。

    砰的声响动。

    浅咖色的泡沫如同喷涌而出的岩浆,直冲出去。

    门口的男人始料未及。

    他往后退步,依然无可避免,右半边衣袖湿了大半,雪白的衬衣瞬间被喷枪喷上了墨痕。

    任渺渺错愕,立马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股粗糙沉闷的气结从胸腔里吐了出来,江勉扫了一眼湿濡的臂膀,两股细流顺着指尖落下。

    垂眸,面前这始作俑者满脸涨起红晕,羞赧而愧疚,她先是慌慌张张地鞠躬,反复道歉,又转向朋友索要纸巾。

    女生眸底带着楚楚可怜的红血丝,颤着嗓音递来一包手帕纸:“对不起啊……学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勉慷慨原谅,“……没事。”

    接着,他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接过纸巾,“谢谢你。”

    任渺渺抬眸,咽下口水。

    男人手指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他抽出张纸巾轻掸了两下肩膀上的水渍,声音也温润微沉。

    “实在不好意思啊……”她仰起头再度道歉。水灵灵的杏眼像幽深的泉,仿若储着不少自责和委屈。

    然而,她的心理活动比眼神丰富得多。

    第一次见面,是在海大图书馆的惊鸿一瞥。他带着眼镜,斯文隽秀,像科学画报里走出来的沉着学者。

    而现在他们面对面。

    江勉没带眼镜,挑不出瑕疵的隽秀五官放大在她眼前。50公分的距离几乎能让她数清楚男人有多少根睫毛。

    男人眉骨高耸,鼻梁挺拔,而唇角又微微上扬,中和了过于立体的骨相带来的冰冷硬朗。深邃眼窝里,明眸光辉,明明是平平淡淡的目光,却快把人吸进去。

    帅,太帅了。

    扑通,扑通,惹得她快压不住心跳声。

    任渺渺抿了抿嘴唇,压住试图悄然爬上脸颊的燥热,算快点进入要微信的套路。

    这时,门外一阵吵闹。

    一个穿着动漫印花T恤的胖子领头进来了,“江勉,了我买单的!哎哎,你们俩这……这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

    后半句话却没发出应有的力度。

    话的是猴子。

    他死宅一个,一看到漂亮姑娘,脸就烧红,声音烧哑。

    李扬飞拍了下江勉干燥的半边肩膀,圆场能有什么事儿,别吓到姑娘。

    谁知眸光一扫过来,他也被白裙子女生吸引了目光。

    巴掌脸,没化妆,皮肤白嫩,杏眼圆钝,眼尾轻轻向下,内敛又无辜,鼻梁并不过分挺拔,但巧精致,唇瓣饱满,唇珠微凸,像有许多话忍在嘴边欲言又止。

    这是很典型的,受男生喜欢的清纯长相。

    她背后还有个半人高的琴箱。

    这是晚会上弹琵琶的姐姐?

    李扬飞像只开屏的绿孔雀,先介绍自己今天是摇滚主唱,又夸任渺渺琵琶弹得好,最后还要替她俩买单。

    任渺渺对身畔的沈娉婷尴尬一笑,有种偷鸡不成的感觉;沈娉婷捂唇轻笑,眸中燃起几分看戏的心情。

    江勉在一旁没话,不动声色地量这个白衣女孩。

    确实有几分姿色,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至于亲和力这个结论。

    源自于他心底升起来的似曾相识的熟悉,好像之前,就在哪见过她。

    “谢谢……谢谢学长,不过我们已经买单了。”任渺渺尴尬一笑,决定赶快抽身。

    李扬飞折中:“那留个联系方式吧,下次再请你们吃。”

    联系方式,差点忘了!

    一束灵光通了她脑海里的纠结。

    任渺渺把眸光放到江勉身上,努了努嘴,犹豫道,“那个……你们都是朋友吧?不然……我加下这位学长的微信,回头也好把干洗衣服的钱给他……”

    凑在后面的猴子和顾怀卓对视后偷笑出声。果不其然,在女生们眼里,江勉在的地方才是全场视线的中心。

    任渺渺仰面,静待答复。

    见男人微微皱的眉绵延成远山。

    江勉垂眸思忖片刻,“不用了,也没几个钱。”声音温沉疏淡得很。

    “……还是加一下吧。”

    她轻咬下唇,声音软软糯糯的,表达的意思却执着又认真。

    她执拗的神情没动他。

    相反,江勉陡然生出几分无名的抵触情绪。

    一旁猴子的钢铁直男心却软了,站在任渺渺这边劝他。李扬飞也极其歆羡地盯着江勉,此刻只恨刚刚汽水泼的不是自己。

    全场静默,众人汇聚在一起的目光像火球,炽热地烤灼在他身上。

    江勉如芒在背。

    他慢慢抽出手机,刚点开了微信,准备调二维码。忽然,一段昏暗又混乱的片段流窜入脑海。

    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顿,他抬眸看了眼对面,女生黑发柔顺,眉目清澈单纯。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江勉笑了笑。

    男人唇角轻扯上扬,眼角下垂,温润而随和,那一瞬,仿若银河哗啦一声飞流直下,清脆地撞到她心上。

    任渺渺咽了下口水:一个月内,一定要把他拿下。

    作者有话要:  渺渺:嘻,微信get?,进展顺利,看我一个月把他攻略!

    江勉:8好意思,我也是泡吧的老玩家了,一眼就认出,你是在夜店蹦得最欢的那个(微笑看你能装多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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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无榜,所以隔日更新,感谢理解。

    化用:

    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 ——川端康成 《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