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秀恩爱的小皇帝
三月里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微风吹过来都带着香味。今日阳光明媚,树梢的叶子都绿得发亮。容商命人送来了好些山茶花。
眼见就是三月底了,这时候京城里的山茶也不剩多少,似送来的这些开的这样好,不见半点颓色的实在是罕见。
明川穿了件石青的罩衣,料子十分柔软,头发也不束,拿根绢带绑了,松松的披在后头。
言恪问道:“这些花儿可要摆进屋里?正好祛祛药味。”
明川摇了摇头:“屋子里热,用不了几天这花儿就得凋谢,还是摆在外头吧,兴许还能多活几天。”
言恪默了默,道:“不过是些草木之类,陛下原不必怜惜。”
“话也不是这么。”明川笑了,回头看向言恪,道:“他罚你了?”
“承蒙陛下求情,国师大人并未罚臣。”
明川点点头,道:“搬个躺椅出来,咱们一道去晒太阳。”
“是。”
太监们很快收拾出来,明川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织金羊毛毯子,言恪让人将山茶花放到明川身边,他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皇帝爱晒太阳,这样好的天气,他可以晒着太阳几个时辰不动弹。
言恪拿来一卷书,搬了个圆凳坐在他身边,温声念起诗文。
容商进来便瞧见这样一幕,他负手站在阳光下,洒下一片阴影,言恪似有所觉,抬眼看见他,动作慢了一瞬方才起身行礼。
容商挥挥手,言恪躬身退下了。
容商走过去,坐在躺椅边上,道:“成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就不怕胖的不能见人了?”
明川睁了睁眼,又懒洋洋的闭上了:“朕不胖。”
“不胖?”容商手伸到明川腰间捏了捏,道:“今春的衣裳是年前预备下的,到现在腰间就得放些了,还不胖?”
明川皱眉,伸手到腰间量了量:“真胖了?”
容商便笑了,笑够了哄他:“没有胖,只是比去年冬长高了些。”
“当真?”明川来了兴致,想起身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长高了。
容商摁下他:“真的高了,其他的衣服不明显,朝服却精准。针线上来人你的朝服得重制了,可不是长高了?”
明川又歪回去:“夏天的朝服本就笨重,又何必那么精准,倒不如做得轻薄些,免朕罪受。”
容商笑笑,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巧的雕花盒子。
“去岁除夕礼佛,顺道请无世大师在佛前供了一支金项圈。明日就是春分,便拿来与你带上。”
容商开盒子,拿出一支金镶白玉的璎珞项圈,白玉雕成祥云状,白皙通透,其中有一抹翠色,浑然天成,似有生机无限。
明川抬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项圈迎着日光,熠熠生辉。他道:“时候戴也就罢了,这都大了,再戴这个像女孩子家。”
容商拉过他的手抚摸,道:“戴在衣裳里面,旁人瞧不见。无世那个老东西,时常你命数不好,我虽不信,但好过有个万一,这项圈好生带着吧。”
明川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容商蹭了蹭他的侧脸,道:“你这二年,性子乖顺不少。”
明川道:“朕性子一贯好,时候也很听你的话的。”
“这么,还是我将你逼成那样了?”
明川不答,容商提起这些事至今心里不痛快。他伸手捏了捏明川的脸。冷笑一声:“气性不。”
长春宫在皇城的西南边,太后同静华长公主住在这里,素来是个宁静的地方。这里离御花园也近,太后同静华长公主趁着天好,来御花园里走走。
走累了捡了个亭子坐下,宫女太监散在外面,不让人扰了太后的兴致。
“你同我,恩荣宴上,你看中了哪个?”太后拉着静华的手。
静华道:“是今次春闱的榜眼,名叫张书,字心远。”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情如何?”
静华道:“他年纪样貌都不差,才学也很好。自他进园我便暗中悄悄看着他,那样的场合,他看上去淡然处之,行事稳重,没有错处。”
太后点点头,道:“陛下如何?”
“皇兄我眼光不错。听人,这个张心远入了皇兄的眼,恩荣宴上皇兄赏赐给他亲笔抄写的《孟子》,这可是独一份的荣耀。还听,他的职位是皇兄亲自指派的,想来皇兄也很看中他。”
太后心下稍安,道:“改日我让我娘家兄长听听。”
太后的父亲早已去世,家中止有一个兄长还在朝为官,时任礼部尚书,娘家侄儿外派为官去了金陵。太后一家在朝中是少有的中立党,不与国师作对,也不偏帮皇帝。
捡了个天好的时候,明川带着言恪出宫了。他不知道张心远家住何方,只好去东岳楼碰碰运气。
东岳楼里冷清的很,也不见多少文人。明川心下稀罕,莫不是都已经返乡了吗?
明川招来伙计问道:“怎的今日你这楼里如此冷清?”
伙计道:“这几日正赶上斗茶大会,他们都去看斗茶了。”
明川便问:“何为斗茶大会?”
伙计道:“每年新茶下来的时候,文人墨客都会聚在一起,品茶斗茶,兼以写诗著文,文人之间互相交流。今年偏巧赶上春闱,更是热闹空前啊!”
明川这才知道京中还有这样的活动,他问道:“这斗茶大会在哪里举行?”
“便在前门外承天街头朱雀楼上。”
明川谢过伙计,同言恪一道往那走去。
朱雀楼是个专用来举办盛会的地方,楼里不作他用,一楼偌大的空间全供斗茶之人展示,楼上有雅间,设计的极为巧妙,可以畅通无阻的看见楼下的情形。朝南面向大街,是个极大的露台,于其上可纵观长街景象。
自恩荣宴后,不少人都见过了明川,故而这回明川要了个楼上的雅间,放下围子,外边人瞧不见里面。
明川坐下来,慢悠悠往外瞅,只见楼下各人都有一张案,上头放着各色茶具。外行看热闹,明川看不懂,便叫言恪下去问问这斗茶有何门道。
言恪下去了,明川捻了块糕点咬着吃,外头的围子忽然叫人掀了起来。明川回头望去,只见徐成玉拎着包东西站在那里,面上难掩惊讶。
伙计追在后头,道:“徐公子,这地儿有人了,您换个座吧。”
徐成玉才回过神,对伙计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伙计下去了,徐成玉连忙拱手行礼:“臣拜见陛下,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明川摆摆手:“无碍。”
明川又问了两句,才弄明白,原来这个雅座一贯是徐成玉的专属,只是今日朱雀楼多,徐成玉又迟迟没来,伙计以为他今日不来了,才让明川二人坐在这里。
明川道:“徐公子一道儿坐吧。今日人多,怕是没有别的位子了。”
徐成玉也不推辞,拱手道了声失礼,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陛下···”
明川断他:“出门在外,就不要叫我陛下了。”
徐成玉从善如流:“公子。”
明川笑着应了。
徐成玉问道:“公子一个人出来的?”
明川摇摇头:“带了人的,只是我对这斗茶大会不太明白,叫他去听听。”
徐成玉便笑道:“徐某不才,也参加过几回斗茶大会,不妨叫徐某给公子。”
“那最好不过了。”
徐成玉道:“春三月里,正是各地春茶盛产的时候,各地的茶商都会将最好最新的茶运来帝京,斗茶之风由此而盛。”
明川点点头,徐成玉接着道:“茶道精深,茶叶,水,器皿,甚至煎茶的火候都有讲究。像这文人用的茶一般是中等的蒙山茶,茶汤碧绿清澈如翡翠,有个俗名叫火前春。”
“火前春。”明川笑道:“不俗,很雅。”
徐成玉也笑:“文人喜欢的东西都带着几分文气。”
明川问道:“只是为何要用中等的茶?”
徐成玉笑了:“因为最好的茶都是贡品,能喝者非富即贵。平常百姓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惯常喝的都很普通。这些次一等的茶,富贵人家看不上,平常人家喝不起,就只好卖给文人,附庸风雅。”
明川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只是徐成玉话里话外,总觉得嘲讽文人似的。
明川目光转向楼下诸人,忽然问道:“怎么徐公子不下去与众人比试,附庸风雅一番?”
徐成玉看了眼楼下,道:“我当然也去了,只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他指了指楼下中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这是当世大儒,也是茶道之中造诣极高之人,李先生。他我泡的茶,除解渴外,别无他用。”
明川笑问:“这是什么意思?茶不用来解渴,还用来干什么?”
徐成玉想了想道:“病可令起,疲可令爽,吟坛发其逸思,谈席涤其玄襟。”罢他笑了:“徐某俗人一个,无法参透其道。”
明川想了想他的话,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很有意思。
那边徐成玉看着楼下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若是公子不嫌,可以尝尝我泡的茶,虽然我对茶的精气神一知半解,但是我有一样和茶很般配的东西。”
“什么?”明川问道。
徐成玉点了点他进门就放在桌子上的纸包。
“这是什么?”
“百味居的香辣板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