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还没有被吃掉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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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

    入秋之后天越发显得深邃,几朵云飘来飘去,悠悠闲闲的。紫宸殿前一颗老大的梧桐树,到了秋天就落叶,一天落一点。遇上有风的日子,梧桐叶子就跟着风飞出去很远。

    明川倚在榻上,手里拿着本话本子,脚踝处云锦裁的衣裳滑下去,擦着地摇摇晃晃。

    成公公端着一盘松子,道:“陛下,孙公子求见,就在殿外候着呢。”

    明川抬了抬眼,“叫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敛衣在明川面前行了礼。

    “免礼吧。”明川了个哈欠,慵懒的像只困倦的猫儿。

    孙文成将他的情态看在眼里,不觉动了几分心思。他笑的颇有几分谄媚:“微臣今日进宫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闻言明川总算给了他几分目光:“你要走?”

    孙文成道:“家父外放金陵,微臣也要跟着去。”

    明川啧了一声,道:“那还真是可惜。”

    闻得此言,孙文成却以为是皇帝心里对自己不舍,目光里露出些自得来。

    孙文成是明川的伴读,十二岁的时候国师选来放在他身边陪他玩的。他从前还有好几位伴读,只不过在明川身边待着没什么前途,于是便各寻出路了。

    孙文成凑近了些,目光游移在明川雪白得颈子上,他道:“过几日京中故友要为我饯别,不知陛下可否赏脸前往一聚。”

    “皇宫等闲出去不得。”明川想了一瞬,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孙文成却劝道:“重阳节将近,京中会有盛大的宴会,极其热闹,陛下不想看看吗?”

    明川如今年少,正是爱玩的性子。孙文成在一边再接再厉:“听闻近来京中出现一个杂耍班子,不仅能隔空取物,还能大变活人,手段近仙,十分奇异。他们只在重阳节表演,之后就离开京城了,实在是不可多得啊。”

    明川动了心思,想了想,道:“你什么时候走?”

    孙文成心下暗喜,道:“就在七日之后。”

    明川道:“七日之后,你在宫门前等着朕。”

    “是!”

    孙文成走之后,明川合上话本子,起身道:“去找国师。”

    明川风风火火的走进太和殿,身上披的墨绿色斗篷都乱了,脸儿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格外喜人。

    殿上的容商一身白衣,玉带束在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白衣温雅,可穿在他身上,只显出周身气度尊贵,比明川这个皇帝更像上位之人。

    见明川来了,他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明川上去接过研墨的活,道:“这不是看国师辛苦,朕特地带了糕点来看看国师。”

    成公公把糕点端上来,是一份刚做好的藕粉桂花糕和一份血燕窝。

    容商只把血燕窝接了过来,道:“陛下怎不知臣不爱吃甜的。”

    容商不爱吃甜的,这藕粉桂花糕实在是明川的最爱,也不知他带来是给谁吃的。

    明川笑嘻嘻道:“国师偶尔换换口味嘛。”

    容商哼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研墨实在是个累人的活,明川研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腕酸疼。他悄咪咪的收了手,跑到一边坐着了。成公公拿布巾给他擦了手,他就自发了拿了糕点来吃。

    “今天孙文成进宫,他要跟他父亲去金陵了。”

    容商抬起头,问道:“他找你求情了?”

    “求情?”明川疑惑:“求什么情?”

    “他父亲是被贬谪去金陵的。”

    明川惊讶了:“可是孙文成看着挺开心的啊,他还过几日京中好友要给他践行呢。”

    容商嗤笑一声:“慈父多败儿,果真如是。”

    明川便转了话题道:“听闻京中新来一个杂耍班子,花样百出,很是了不得。”

    容商道:“你若想看,我叫人把他们召进宫来。”

    明川脸一垮:“便是召他们进宫,也不过朕自己一个人看,多没意思。”

    容商手中的汤匙一松,同白瓷碗相碰,脆脆的一声响,“陛下想出宫?”

    明川心翼翼道:“朕有此意。”

    “宫外不安全,”容商道:“你若觉得在宫里待的无趣,我便送你去普陀寺住两天。”

    明川想了想,有总比没有好,大不了回头再想法子。

    “那就先去普陀寺吧!”

    普陀寺明川不是第一回 来,早先三月里容商带明川来过一回,只是那会儿明川身子不好,不让他乱跑,只去了上方佛殿,底下罗汉堂,随喜看看而已。

    这一回明川活蹦乱跳的,容商也不能时时跟在他身边,他便撒欢将普陀寺上下跑了个遍,佛塔建了九层高,他便一层一层爬上去,站在最上头远眺,只觉得心境都开阔许多。

    跑了一天,到了晚间,明川的腿酸疼,脚踝不知道怎么弄得,肿了好大一块。成公公急忙要去请太医,明川拦住他,“回宫请太医太兴师动众了,无世大师也擅医术,不妨叫他来给朕看看。”

    成公公一想也是,从这里请太医太耽误事了,还是无世大师快些。

    无世大师来的时候穿着青色的袈裟,成公公提着一盏灯笼走在他身边,面带急色。他倒是不慌不忙的,一头白发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见到他,明川拱拱手:“无世大师有礼。”

    无世还了一礼,念了声佛号。他撩起袈裟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查探过后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路走多了,脚踝膝盖处有些受不住,用热水烫过之后敷上些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成公公赶紧叫人去烧水了。明川坐在床上,容商养的精贵,皇帝连脚丫子都是白皙透亮吹弹可破的。

    “前些日子我想来找你,国师却你不在,你去哪里了?”明川撑着头问他。

    无世道:“前些日子遇见一个道人,他要同我讲经,应付他,颇费了些时日。”

    “道人会同僧人讲经吗?”明川奇怪道:“谁赢了?”

    无世道:“道人手段不磊落,讲什么鬼怪灵异之事,登不上大雅之堂。”

    明川点点头:“那就是你输了。”

    无世装作没听见:“之后我便换了个地方静心修神。”

    明川双手捧着脸看着他:“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啊?”

    无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士同我讲了个墙缝吃人的故事,我觉得甚是有趣,与陛下听听吧。”

    一个故事还没讲完,明川就叫了起来:“是那道士手段不磊落,忒不是东西!你不要讲了!”

    无世这才满意的闭了嘴。

    成公公着人回宫去请太医,一来一回间惊动了容商。容商快马加鞭赶到普陀寺,只见明川窝在床上,脸皱在一起显得苦大仇深。无世在一边念经。

    容商皱着眉:“这么晚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无世看他一眼,道:“我驱鬼。”

    容商不明所以,明川见了他却好像有了主心骨,冲他招手:“国师过来坐!”

    容商坐到明川身边,问道:“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累着了。”明川面色愧疚道:“只是这么晚了还让国师跑了一趟···”

    “无妨。”容商将明川的脚握在手里,不轻不重的给他按摩脚踝。

    明川有点紧张,不觉脸上漫上一点红。他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容商按的又实在很舒服,让他舍不得收回脚。于是他故作矜持道:“怎好劳烦国师做这个。”

    无世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道:“夜已深了,贫僧就先告退了。”

    明川赶紧叫住他:“你走了,那我···”要见鬼了怎么办。

    为了自己的脸面,明川没有把话完。

    无世便道:“陛下天命之子,怎可惧怕鬼神。”罢,他无情的离开了。

    容商依着他们的交谈,猜出一些,问道:“害怕?”

    明川点点头,容商就道:“这里是佛寺,哪会有什么鬼神。”

    “可是无世方才讲的那个故事逼真的很,保不齐真的确有其事。”明川道:“我现在都不敢靠墙,生怕里头伸出一只手将我带走。”

    容商笑了笑,道:“胡言乱语。”

    明川耷拉着脑袋,没精采道:“国师,你今日同我一起睡吧,我有些害怕。”

    容商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深的一眼望不到底,明川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他还纠结要不要回过头看看的时候,听见国师道:“好。”

    闻言明川心下安定,叫人再拿了一床被子。两人收拾停当,各自躺进被窝里。

    一张床上,一张帷子里,离得那么近,明川都能喝闻见容商淡淡的龙涎香味。年幼之时,容商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明川觉得好闻,更喜欢容商配上龙涎香后的一身气度。他还偷偷学过,只是无论如何学不出容商那样的从容不迫。

    他情不自禁的往容商身上凑了凑,像松鼠一样嗅来嗅去。黑暗里,忽然听见容商低低的一声叹,他伸手,圈住皇帝,声音仿佛就在明川耳边。

    “乖些睡觉。”

    明川也不知怎么的,就不动了,迷迷糊糊睡过去,一夜好梦香甜。

    次日明川醒来,一身轻松,精神充沛。早上佛寺众人都在做早课,梵音阵阵,弥漫在寺院上空。

    无世来找容商,一早等在院子里。明川走出来看见他,同他招呼:“大师早。”

    无世细细量明川,发觉他真的活蹦乱跳,容光焕发,再看向容商的眼睛里就透漏着失望。

    作者有话:

    明川:?

    无世:我,恋爱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