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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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我在讨好你。”

    阮蘅:“”

    阮蘅觉得是自己疯了,又许是睡意未散,这才听了他的胡话,她可隐隐察觉到,似是在望江楼时他就有些不对劲。

    阮蘅往床榻中挪了挪身,“献王殿下,我不过一介草民,什么也没有,更别有殿下想要的,您当真不必如此。”

    李玠苦涩,在她眼中,他可是只有利用?

    “还有,夜已深,民女要歇下了,王爷快些走吧,民女可当王爷今夜从未来过。”

    李玠垂眸,三分寒冽,“你千辛万苦来了蓉城,还未查清你身世,就要一走了之?”

    阮蘅低低一笑,“王爷话也真是有意思,几日前与我不许再查这件事的是你,今日为何不查就走了的也是王爷你,我这不就是听了王爷的话不深查下去,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留在蓉城?”

    “这就听我话了?可我让你留下,你为何不听?”

    “李玠!”与这人话真是不通。

    李玠失笑,阮蘅恼怒之时总会这般唤他,他不恼,相比她一口一个“献王殿下”的疏离,他倒是对此更为心之向往。

    “丫头?”

    屋外传来另一道声响,吓得阮蘅身子一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傅”

    “这么晚了为何还未睡?在与谁话呢?”

    “睡睡了。”阮蘅瞥了李玠一眼,分明二人未做什么,可阮蘅就是没由来地一阵心虚,“方才做了噩梦,一时惊醒,许是了梦话吧。”

    “哦无事便好,那睡下吧,明日还要赶早出城呢,别睡得误了时辰。”

    “知道了师傅。”

    待屋外脚步声远去,阮蘅才松了口气。身旁之人即便掩于夜色中,阮蘅依旧能察觉出他明眸中的笑意。

    “王爷还不走!”阮蘅侧过身背对他,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将药放在这儿了,记得用上。”

    阮蘅不话,闭眼假寐。

    “阮蘅,你是不是恨我欺骗利用你?”

    过了许久才从床榻中传来阮蘅闷闷的声音,“不恨怎么会不恨?”

    “为何你们所有人皆如此,在伤害过一个人后问她,可否能原谅自己?若是不原谅,她就会被指责冷血无情,原谅了呢,那些刽子不过是活得更心安理得罢了,可那被伤害过的人呢?她就该平白遭受那些苦难吗?”

    阮蘅极其平静,出这番话时根本听不出是何情绪。

    夜深人静之时,似乎最易让人伤怀,她忽而想起了京城,想起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我曾经娇纵任性,及笄之后全京城都没什么人敢上门提亲,可这又有何干系,我活得自在就是了,可为何她们却都要来伤害我?一个个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阮蘅顿了顿,将冒了头的哭腔压下,“上辈子我从没害过人,别杀人了,我连刀都拿不稳,可我最终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恨吗?我恨,可我不想再恨下去了,也不是不恨,只是想算了。人这一生太长,何必束缚于此,我长此以往记恨着伤害过我的人,根本不是报复他们,而是在折磨自己。”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与回应,阮蘅缓缓转过身去,窗台月色中不知何时已没了那道身影。

    想必是走了,阮蘅松了口气。

    不管他可曾听到,她终是将这些话都出来了。

    她闭上眼,将被子裹紧,缩在一旁睡了过去。

    一炷香后,平缓的呼吸声才浅浅泛起,这才从床榻后走出一道身影。

    李玠看着她沉睡,不知是气是笑,“真是没一点防备心。”

    他俯下身挪了挪阮蘅身子,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取过枕边的药又替她抹上背,这不抓紧上药又得多疼两天。

    阮蘅许是真的累了,这一回任凭李玠怎么折腾都没再醒过来,呼气声都有些许沉。

    李玠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满眼都是怡人月色下的她,“我倒是宁愿你还恨我。”

    “你那句算了,倒像是在报复我。”

    “不过如今有我在,你不必再背负太多,京城动荡,我得回去,放心,你在意之人我都会极力护着的。”

    窗外天色已泛鱼肚白,李玠心知不可久留,最后看了她一眼。

    “阿蘅,我很庆幸你还活着,活着便可一切重来,那我也还来得及偿还,还一辈子也无妨。”

    阮蘅醒来已是辰时,草草收拾行囊后就与余鸿才推着辘车往城中赶。

    因昨日大火,今日城中冷落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不少行人在市集中窜动。

    他们口中所谈也不过两件事,一是望江楼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二是望江楼的那把火竟是准献王妃放的。

    这缘由众纷纭,有道是准王妃赏月时失打翻了烛台,也有是昨日王爷在望江楼与头牌共度良宵,准王妃知晓后心生妒意想要害死那头牌,却意外将整个望江楼烧毁可无论如何献王都废了准王妃,听今日在别院根本见不到踪迹,有人她畏罪潜逃,也有人王爷就她赐死了。

    街谈巷议,可所有的缘由中都没有一个叫阮蘅的人,她被撇得一干二净。

    者无心听者有意,阮蘅怎不知是李玠将此事压下。

    此刻让阮蘅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

    昨夜李玠与她让她留在蓉城,可今日一路上也不见得有一人来阻拦她,阮蘅不免有些疑惑,按他的性子,若真要留她,不会就这么将她放走。

    她早已想好了千百种辞,就等着与他的人周旋,可他们混在商队中直至城门口都没遇上一个李玠的人。

    “丫头看什么呢?”

    余鸿才见阮蘅总是频频往回望,不由出声。

    “没,没什么。”阮蘅收回目光,“想是要走了,有些舍不得罢了。”

    一路上太过顺利,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余鸿才叹了声气,“曲终人散,本就该走了的,生生熬了那么多年罢了。”

    “师傅这是何意?”

    余鸿才摇了摇头,故作高深,不与她。

    “诶,马车中的人都下来。”守城侍卫见商队浩浩荡荡而来,拦在跟前。

    阮蘅与余鸿才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领队的下马与守城的交涉了一番,这才往后头的马车而来,“后面的人都下来吧,将行囊打开。”

    阮蘅不解,“这是怎么了?”

    身后有一同出城的一家四口也探了探脑袋,不明所以。

    “昨夜城中失火,有人趁此作乱,太守府与别院失窃,今日便在关口盘查,在找到行窃者前蓉城只进不出。”

    阮蘅叹了声气,真是什么事儿都叫她给遇见了,早盘查早走,阮蘅没耽搁,将行囊都打开任由他们查。

    那侍卫眼尖,瞧见了阮蘅背上的伤,“姑娘这可是烫伤的?”

    阮蘅将缩了回去,没有回应。

    “可是昨夜去过望江楼?”

    阮蘅心口一紧,有些警惕,“问这个做什么?”

    “所有去过望江楼之人皆有嫌疑,还请姑娘移步,随我前去一番,查明后若姑娘什么都没做,自然会放姑娘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另一头的余鸿才探过身望来,“丫头,怎么了?”

    “没什么。”怕余鸿才察觉她昨夜去过望江楼,便随口扯了谎,“是还要查验身上藏物,这里都是男子多有不便,让我去女眷盘查处。”

    余鸿才并未怀疑,“好,那你快去快回。”他不禁嘟囔了句,“都是些什么事啊。”

    阮蘅示意了那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将她往另一辆马车上带。

    阮蘅原本还有些猜忌,可见与她们随行那家的夫人一并上了马车,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马车三面闭合,只有面前的帷裳微微摇曳,阮蘅有些不安,“这是要去哪?”

    马车坐惯了,她能很显然察觉这路走得有些久了。

    “太守府,如今望江楼掌柜的正在太守府中,只需问两句,姑娘就可离开了。”

    马车停下,阮蘅走了出来,只见高墙耸立,身侧只有一道门。

    门开启,有婢子守在一旁,见阮蘅来了,轻语,“姑娘里头请,太守大人与掌柜正在里头。”

    阮蘅将信将疑跟着走了进去。

    这偏门后就掩映着假山,假山后别有洞天,入眼的亭榭回廊藏在林间,移步一景,与京城的庭院倒是大不一样,多了些许秀气。

    分明是第一次来,可她不知为何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可又不上来。

    “大人在何处?我还急着赶路呢。”

    那婢子也是有意思,不在前头带路,反倒是跟在她身后任由她在院子里瞎窜。

    阮蘅心头的不安愈来愈甚,“为何见大人要来这儿?”

    这很显然是个后院,哪有人会将她往这儿带的,阮蘅扭头就要走。

    “姑娘,查验完即可离开,还请姑娘配合,如今不少百姓皆等着出城,不可耽搁在姑娘这儿。”

    “我又未偷窃”

    婢子不再多,引着她穿过回廊,这才到了主院。

    阮蘅越想越不对,转过身要与婢子什么时,这才发觉人已经不见了,她见四下无人,便准备偷偷折回去。

    却见主院之门缓缓打开,一身白衣玦玦,叫她恨得不行,“你究竟要做什么!”

    “进来瞧瞧,喜欢吗?若是哪里不妥,你告诉我,我让人换了。”

    阮蘅没理他,转身就走,可方才空荡荡的院外此刻站着几个侍卫将路堵得密不透风,为首的正是青云。

    “阮姑娘,别为难我们了,王爷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不由分将我带来这儿。”阮蘅怒瞋,“献王殿下一回回骗我,有意思吗?”

    李玠走了过来,摆了摆示意青云众人退下,“我若不如此,你会来吗?”

    阮蘅扭过头去,“不会。”

    李玠失笑,“那不就得了。计划有变,我明日就得回京,你与你师傅就住在别院中,别院都是我的人守着,你平日出门带上青云就好。”

    “这是王爷别院,民女可住不惯。”阮蘅懒得与他多,就要往外走去。

    “这不是我的别院,是你的。”

    阮蘅步子一顿,显然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你的身世吗?”

    阮蘅分明想走的,可是脚下沉重,挪不开半步。

    只听李玠缓缓道:“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府邸,十三年前,你便是住在这儿。”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阮蘅一时混乱不堪,理不清思绪,“十十三年前?”

    “是,这座别院就是原来的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阮蘅怔然,“是我想的那个宣平侯府吗?”

    “这世上还有几个宣平侯府?”

    阮蘅没有再话,她低垂眼眸,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这世上非但没有第二个宣平侯府,唯一的那个也是全京城的禁忌。

    有传闻,宣平侯谋逆造反,诛九族,大梁薛氏一脉无一幸免,就连护城河也血染三日。

    “那那我呢?”

    这一次,李玠并未再瞒她,“你是侯爷唯一的女儿,灭门之时,是阮家趁乱救下你,换了个死婴顶替,后将你带回京城抚养。京城中知晓你身份的人不多,应当只有阮谢二家,其余人只心知薛氏一脉无幸存。”

    “所以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我的身世会牵连很多人吗?”

    “阮蘅,那些我会去扛,你不必管。”他无声叹气,“你好好待着,我就别无他求了。”

    李玠揉了揉她脑袋,不等她躲闪避开,便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气丝缠绕,犹如哄着孩子,“乖乖待在这儿,好吗?”

    阮蘅一把推开他,就往屋子里去,没再看他一眼。

    李玠眉眼藏着几分笑意,许久才淡去。

    曾经总是黏在他身后他赶也赶不走之人,如今他费尽心思却只能将她堪堪留下。

    作者有话要:  啊,下一章终于要开始最后的大故事线了,暗搓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