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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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正日子,没请旁人,单就镖局的兄弟们,但凡人在县城的全都出了一份儿力,几十号人给时砚将场子撑的足足的。

    送嫁妆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除了时砚承诺的田地铺子外,还有镖局兄弟看在老大时砚面儿上送的鸡鸭鱼,绸缎布料装了一箱又一箱。

    还有些家具摆件儿,都是大家伙儿凑份子找人打的一整套,虽不名贵,但胜在结实耐用,几十年用下来不成问题。

    队伍排了长长一溜儿,人高马大的壮伙子们腰间扎上喜庆的红腰带,前头两个吹唢呐的兄弟打头儿,一路遛遛哒哒出了巷子。

    不上十里红妆,但却是整个百安县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景儿,凡是听了的都来这边看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将巷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大带人沿路点炮仗,噼里啪啦,热热闹闹的,将东西给送到了王家。

    一路下来,凡是识货之人心里都有数了,单是摆出来的东西,包括房契地契在内,零零碎碎的东西加在一起便不止两千两,听还有一千两压箱底儿的,有了这些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压箱底儿的银子到底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这事儿上,不单路人,便是王家人,也不得不赞一声:“许老五真仁义!”

    时砚等人到的时候,王家族里好些年轻后辈出面招呼,一个个热情的仿若苗家这边来的是多年未见的亲兄弟似的,端茶倒水让座吃点心,一气呵成。

    苗凤兰到底不是新嫁娘,娘家得力,特意来给她长脸,她便大大方方的出面招待了何大等人,走在人群中间,笑的脸都僵了,心里却熨帖的很,感觉人生几十年来,今儿才是活的最像人的一日。

    时砚被王家族人围绕起来,一口一个“亲家姑爷”叫着进了屋,面上一派喜庆,与众人寒暄,几句话下来,便发现王家族里也不全是王老爷王老太那般货色,还真有些不错的后生晚辈,倒可以一用。

    心里琢磨回头跟姐夫提一嘴,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管是姐夫的生意,还是姐夫家两个孩子,单打独斗委实过于单薄了些,族人远比不知根底之人要来的可靠。

    心里想着这些,面上顺带考校了王家族里的一个孩子功课,孩子确实有读书的天分,可惜家里人不会教,纯属自学,底子薄弱了些,便主动开口:“县城柳先生开了一家学管,对孩童启蒙很有心得,回头我写一封举荐信,拿着去找柳先生,免得浪费了一颗读书的好苗子。”

    惹得孩子父亲叔伯激动不已,当下要孩子跪下给时砚磕头。

    屋内的气氛瞬间因为这件事火热起来,谁都没想到这位传闻中毁誉参半的亲家姑爷一开口,竟然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

    这时众人才恍然想起,这位可是在二十七八的年纪开始读书,读了不到一年便下场考试,一出便是县试案首,童生老爷的人。

    人家不仅是个商人,现在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有人心里叹了一句:“都怪这位平日里的做派太过彪悍,一点儿不像读书人。读书人去的酒楼花楼诗会茶会他统统不去,都童生老爷了,还整日围着灶台给人做米粉,是个人都会忽略他身上的读书人光环!”

    时砚完全不知道他被人吐槽了,正和亲家王老头儿在隔壁屋里话呢,即便这人面儿上装的稳重又开心的样子,在时砚面前还是不够看。

    只几句话的功夫,对方话里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不满便扑面而来。

    对这种心理时砚是能够理解的:从苗凤兰一进门便奠定了公婆至高无上的主动地位,苗凤兰便是那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本以为这种占据高位的优越感在苗家败落后更是坚不可摧,因为苗凤兰连最后退路都没了。

    更有甚者,苗家的孤儿寡母还要依靠他们王家存活。

    但事实反就是一巴掌呼在两人脸上,苗家没倒下,一直被他们呼来喝去任劳任怨的儿媳妇儿有了娘家撑腰,抖起来了!不把他们当回事了!不再战战兢兢的讨好他们了!

    叫人如何适应这种落差?

    于是王老头儿看着外面穿梭在人群中间的老大媳妇儿,不轻不重,意味不明的对时砚道:“亲家姑爷,我老头子今儿托大两句,这女人啊,最主要的还是温良贤惠,能操持家务,教养孩子,伺候丈夫。

    一大家子的衣服鞋袜哪个不需要女人做?有闲工夫绣个荷包卖点儿铜板补贴家用也使得,谁家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

    出面应酬,大声笑,都是男人的事,你是不是这个理儿?”

    时砚像是没听懂老头子在内涵什么似的,面不改色,一副纯良,温声问:“亲家老爷,瞧您这话的,旁人那般您就那般信了?您吃的盐比晚辈吃的米都多,想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您比晚辈明白。

    咱就拿我大姐来吧,她现如今里有田地铺子嫁妆银子,一辈子不缺吃少穿,养活一家子衣食无忧不成问题。句扎心窝子的话,便是她后半辈子躺炕上不动弹,那也饿不着冷不着对吧?

    您都这样了,还叫我大姐温良贤惠,操持家务,教养孩子,点灯熬油做衣服鞋袜绣花卖荷包,啥活儿都干了,那我大姐夫还能干啥呀?在家哄孩子玩儿?

    总不能叫我大姐养着他吧?这好不好听对吧?”

    着,时砚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一拍桌子,好整以暇的问王老头:“亲家老爷,您的这般,倒是与晚辈情况一模一样啊!

    娘子凤花还在的那些年,晚辈作为上门女婿,可不就是什么都不干,娘子挣钱养家,娘子生孩子养孩子,娘子伺候爹娘,晚辈整日里无所事事,好不清闲!”

    时砚凑近王老头,挑眉道:“老爷子,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大姐夫入赘苗家吗?起来您家里儿子也不少,缺我大姐夫一个问题不大,倒是个好主意,回头便让我娘做主将事情给办了!”

    王老头儿气的都抖起来了,他只不过是发泄两句牢骚,想让时砚回头跟大儿媳,该孝敬老人的还是要孝敬,你不想亲自伺候我们老两口,那成啊,拿钱儿买个丫鬟婆子替你尽孝总是可以的吧?

    你看,这样一来,我们老人得了实惠,你们两口轻松自在,里子面子都有了,你顶多损失点儿钱,这钱对你来九牛一毛,多好的事儿啊!

    他真就这么点儿心思,谁知这蛮不讲理的流氓竟然扯到入赘上去,简直欺人太甚。

    王老头儿胸口起起伏伏,脸色铁青,偏拿时砚的流氓做派没办法,好不容易伸出一根指指着旁边道:“出去,我今儿不想再看见你!”

    时砚缓缓起身,整理了根本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摆,慢悠悠道:“亲家老爷,其实晚辈很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态。

    就好比您家里养了个呼来喝去的低贱丫鬟,您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看不起她,又离不开她,极尽所能的打压她,侮辱她,因为您认定她这辈子就只能这般卑微又可怜的在您底下讨生活,离开您这里她就得死。

    突然有一日,那丫鬟一反常态直起身高声话,甚至只要她愿意,便能轻而易举的俯视您,或者无视您。

    您自然感到尊严受到挑衅,无所适从,羞恼,甚至恐慌,想尽办法让一切回到从前的状态。

    不您,便是这世上大部分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和您一样的想法,若我大姐不是您儿媳,只是一个与您家里毫不相干之人,听闻此事,您或许只会感叹一句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可落到您头上,便怎么都放不平心态了,对吧?”

    时砚一脚踏出房门前,还对脸色涨红的王老头儿好心道:“您想不想得开都没关系,人最主要的一点儿,便是识时务。”

    至于不识时务的,也不是时砚该管的事儿,对于这个大姐,时砚做了能做的,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至少这件事从今儿往后,在时砚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结束了?没有的事儿!五弟你怎会这般想?四哥这些年一直为了科举之事奔波,从未停止过追求大道的脚步,此次赶回来也是院试在即,耽搁不得。”

    时砚看着眼前身条修长,长相儒雅,一双含情丹凤眼盯着人话时微微上挑的许老四心想:“要是这家伙不话真的能唬住一片人,怪不得让苗凤花至死都念念不忘,确实有这个资本。

    现在瞧着,这的确是许家几兄弟里长的最出挑的一个。”

    单独看的话,五官并不出挑,能在他脸上看出许父许母的影子,可组合在一起,意外的让人觉得舒朗,就是俗话的那些自个儿会长的人。

    两人在客厅相对而坐,许老四翘着脚,歪着头,粗鲁的往嘴里罐茶,当茶杯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时,一抹嘴对时砚道:“老五啊,听人你现在也是个童生了,以前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能耐。

    咱兄弟从穿一条裤子长大,谁还不知道谁了?你啥样儿哥哥比你更清楚。外面传的邪乎,,咋回事儿啊!”

    时砚懒洋洋的拿了个茶盏在里把玩,闻言眼皮都没抬道:“就是传的那么回事儿。”

    许老四砸吧两下嘴,像是回味刚才茶水的味道,好半天才幽幽道:“老五啊,你现在学会跟哥哥玩儿心眼了是吧?”

    时砚将里的茶盏在桌子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儿,里面的茶水没有丝毫洒出来的迹象,在桌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他思考时用指敲击桌面的响动。

    “我老五,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咱能不能别总吐出来嚼咕,恶心不?当初确实是我骗了你,可即便你到了苗家,发现事情不对,也有反悔的余地,当时怎么不直接提出来呢?

    或者你在苗家那么些年,过的不愉快,心里憋闷,随时都能卷铺盖回家,怎的不回呢?

    是,苗家给的聘礼我拿走了大部分,但我在外面有我的难处,用钱儿的地方多的是,不这么着还能怎样?再,我让给你一门好婚事,拿点儿好处是应该的不?

    咱们是从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你心里想什么四哥清清楚楚,你是在苗家过的不爽利,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这才迁怒到我身上,可若是你在苗家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打从根子上讲,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都别谁了,你看你现在过的不是挺好的吗?一进城,到处都是你的传,活出个人样儿了,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都是放屁,要不是他先存了歪心思算计苗家的聘礼,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时砚不想跟他细细扳扯,将滴溜溜打转的茶盏用两根指捏住,等茶水波纹在杯盏里细细的散开了,才缓缓道:“吧,所为何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就是许老四这人,往常那些年也有院试,也回百安,可从没主动找过时砚这个兄弟,即便苗家不方便上门,私下里也不见他寻。

    今儿特意提着点心上门,足以明很多问题。

    许老四嘿嘿一笑,一股猥琐之气铺面而来,将一张儒雅俊逸的脸带来的好感全都打散,二郎腿一抖一抖的:“老五啊,你究竟是怎么过的县试,四哥就不追问了,这事儿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听你发财了,给你那已经出嫁的大姑姐送了三千两的嫁妆,有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给时砚保守县试作弊的秘密,但要拿东西交换。

    时砚轻抬眼皮:“想要钱?”

    许老四伸出一根指在时砚面前晃悠:“不不不,我听你从苗家弄出来什么米粉方子,值钱的很”

    时砚终于抬起头正眼瞧了许老四一眼。

    这人吧,聪明有,但更多的是自作聪明。

    许老四啧啧道:“老五你别这般看我,咱家多穷啊?菜里最多放几粒盐调个味儿,长到十三岁,咱们兄弟几个连其他调味品长啥样子都不清楚,打吃得最多的便是糙米稀粥糊弄肚子,连窝窝头都少见。

    富贵人家厨房那一套,你倒是想学,那也得有条件让你学。

    进苗家之前,家里没有。进苗家之后,人家防贼似的防着你,上哪儿学厨艺去?别你是什么无师自通之人,糊弄鬼去吧!

    那方子是你研究出来的,外人信不信四哥不知道,你自个儿拍着胸口问问,你信吗?”

    时砚用非常一言难尽的眼神看许老四:“不是我研究出来的方子,那是谁弄出来的?谁弄出来不自个儿握里赚钱,特意留着让我捡漏子?脑壳儿有毛病?”

    其实这也是许老四困惑的地方,不过时砚能这般,他不仅不感到恼怒,反倒是更加开心了。

    哈哈一笑,很是哥俩好的起身将胳膊搭在时砚肩上:“既然如此,那便是四哥误会你了,不定你有什么缘也不一定,人的遇都是很难讲清楚的。

    咱们兄弟谁跟谁呀?没这般见外的!

    哥哥这里有个会能搭上学政夫人娘家兄弟,你也是读书人了,想来明白学政大人对咱们来意味着什么吧?有了这个会,咱们兄弟两又能少奋斗几十年”

    时砚像是没听懂许老四话里含义似的,只盯着一件事:“上次卖了我一回拿到的钱儿,让你少奋斗十年。合着这是打算再卖我一回,少奋斗几十年?我四哥,你瞧瞧弟弟这把年纪了,就算是咱们兄弟绑一块儿卖了,也得有人要不是!?”

    许老四被噎的不行,知道五弟这性子就这般轴,索性将话给开了:“这不是一切到位,唯独缺了个敲门砖吗?你人学政夫人家什么没见过,咱们送上去的普通货色人家能愿意多看一眼吗?”

    时砚十分配合的摇头:“自然是不能的。”

    许老四循循善诱:“我听呀,那学政夫人娘家兄长除了古董字画这些文雅之物外,也就喜好吃了,在吃一道上有独特的见解,前些日子还写了一本关于羊肉的烹饪方法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时砚愣愣的摇头:“可我只会做米粉,也不会做羊肉啊”

    “这有什么?羊肉吃腻了也得换个口味不是?谁家顿顿吃羊肉也遭不住啊!四哥就直了吧,想借你那米粉方子一用,若是真能借此会和学政大人攀上关系,往后咱哥俩荣华富贵唾可得!”

    时砚闻言顿时冷哼一声,将许老四推开,重新坐好,看都懒得看许老四一眼:“来去,这是打上我米粉方子的主意了!我的好四哥,您倒是的轻巧,我那可是独门生意,每日里能赚多少钱你出去打听打听!

    你倒是脸大,一开口就准备将我传家的东西空口白牙给要走,谁给你的脸?”

    许老四见时砚翻脸,倒也不恼,反倒是坐在时砚身边细细给他讲道理。

    实话,要是时砚不动声色,他才要心里没底儿,觉得时砚果然变了许多,让他拿捏不住,现在瞧着,虽然有钱了,虽然读书了,虽然长本事了,但脾气还是那么个脾气,又好哄,又好激怒,对付这人他拿的很。

    又是讲道理,又是讲人情,最后发誓赌咒,甚至写下了保证书,将嘴皮子都磨干了,一连五天,日日天不亮就往苗家跑,满天星辰才离开,才从时砚这里拿到一张米粉方子。

    周先生听闻此事,生气的不知该什么,他是个斯文人,不出难听话,而且他什么都有离间人家亲兄弟的嫌疑,只能气的在院子里转圈圈,连时砚亲煮的米粉都不香了。

    嗯,等等,其实还是香的,周先生决定吃完了再接着生气。

    腮帮子鼓鼓的,周先生不解道:“许兄你是个聪慧人,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风险,那方子要是在你四哥中,你至多是有了竞争对,问题不是很大。

    可若是他将方子献给什么人,咱们在人家眼里真不够看的,回头吃亏的只有咱们。”

    时砚笑而不语。

    这事起来与杨禾高有些关系,有些事情没有杨禾高的乞丐朋友们帮忙打探,他还不能那般及时的将计就计。

    “我心里有数,我不仅不防着他,还希望他动作麻利些,尽快将这事给办成了。”

    回头不定能送周先生一份大礼呢。

    周先生见他这般,只得作罢,在他心里时砚是个无论做什么都十分有章法之人,于是转移话题道:“马上就是院试了,你准备的如何?”

    唔,来惭愧,最近为了院试,店铺的生意都交给杨禾高去打理,有些老顾客颇为不满,日日给时砚写肉麻的表白书,让杨禾高带回来,满纸都是他们思念时砚,尤其是思念时砚亲所制的米粉味道,字里行间充斥着能早日见到时砚的淳朴愿望。

    信装满了整整两箩筐,时砚置之不理,杨禾高也挺不开心,因为他原本以为复刻大碗米粉是个非常简单的事情,谁知道事到如今,总是差一点儿,差一点儿,顾客全都不认可他的艺,这让他丧气极了。

    时砚对此一笑置之,孩子嘛,有傲气是正常的,现实会教他做人。

    花费好大一番功夫,这会儿时砚非常自信的告诉周先生:“可以。”

    于是三日后,周先生再一次目送时砚进了院试考场。

    这次依然和上次一样,家里谁都不知道时砚下场考试的事儿。

    倒不是家里人不在意时砚,而是谁都想不到他会这般狂妄,上次参加县试侥幸得了案首,所有人都认为他会仔细沉淀几年,好好打磨学识,按照他的天分,一个秀才功名是迟早的事儿。

    但不管早晚,也不该是现在!

    距离县试过去短短三月时间,也就是,时砚读书总共也才一年而已!这一年来,他先后参加县试,接着又参加院试,可谓是第一人。

    因此在入场的时候遇到许老四,对方还惊讶的不出话来,指着时砚的指跟中风了似的抖个不停,像是见到了多不可思议之事,多没有自知之明之人一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