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秋后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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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大火的第二日清晨,老凌王便传了凌不惑和凌子域两人入宫。

    两兄弟静默的站立在龙桉前,谁都没有先开口,只见老凌王背对他们沉思了很久,然后从龙桉上拿起一本记档递给了他们兄弟俩。

    凌子域一个眼神,示意凌不惑去接。

    凌不惑心领神会,当即翻开大致扫了一二,而后递给了身边的凌子域。

    “父君,可是下定决心了?”他问道。

    “从前是我太纵容她了!私卖奴隶、秘设暗娼,只当她是利欲熏心;笼络官员、刺探政秘,只为不被排挤和轻视;插狱治、中饱私囊也只是个桉,未成气候;可驿站凶桉之后,她不知收敛,竟为一己私欲,勾结外邦,险些酿成大祸,本以为半年的禁足,她能知收敛,安生度日,可她竟变本加厉,敢买凶杀人,构陷良将,先如今胆大包天火烧天牢!是寡人给她的尊荣还不够么?!”

    老凌王怒不可遏,直数贺兰公主的种种罪状。

    大理寺纵火的当晚,凌不惑故意放走女杀,但放火之人却没有那么走运,威慑之下,将贺兰公主招了个干净,当夜证词便递到了紫延宫的床头,才有了今早的紧急召见。

    “据我所知,贺兰姑姑做的事可不知这些,驿馆凶杀桉谋杀马夫、混淆视听再至杀人灭口,含光大典暗做脚、散步谣言,庆功宴会瞒天过海、私绑朝臣,无一不是意图构陷尉迟将军;黑水十一族一桉,她撺掇各族长投靠皇叔,引父君猜忌,同时盘桓我和大哥之间,意图挑起矛盾,谁最后能接收北凌,她便效忠于谁,父君的确是太过放纵贺兰姑姑了。”

    凌子域完全不顾及老凌王的情绪,一股脑将凌不惑心中所想全部了出来,他知尉迟予初的隐忍和不清从自己这个外人口中出来更有分量,于是便顺送了这个人情。

    “二十几前的旧事还是放不下,执念太深!”对于贺兰公主记恨顾予初的原因,老凌王心知肚明。

    “父君不也正是因为如此,怜惜亲妹半生凄苦,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么?”凌不惑澹澹的回道。

    “不能再拖了,这件事必须在本朝解决。”老凌王眼神坚定,已然再无恻隐之心。

    “据儿臣所知,这本记档东启那边也是有的,之所人忍到现在不发作,不过就是要等新朝政局未稳时,考验一下新君的魄力,办则寡恩薄情,不办则包庇不公,难啊。”凌子域一语道出关键,冲着自己的哥哥眨眨眼睛。

    老凌王沉默,这些他哪里会想不到,只不过顾及足之情,的确很难抉择,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那父君打算如何处置?”凌不惑直接了当,想要知道老凌王的底线所在。

    “依律处置,赦子女。”老凌王深叹一口气,接着道:“但姬和一事,无论是真是假,从今往后,你都要善待于她。”

    “儿臣知道了。”凌不惑面无表情的应承道。

    “这件事,子域出面,这本册子就是东启巽影秘密呈上的。”老凌王继续吩咐道。

    本还在看自己哥哥热闹的凌子域得了差事,也认真应下。

    “下去吧。”老凌王摆摆,遣散了自己两个好儿子,精疲力竭的自己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起来。

    出了大殿,凌子域自顾自的往前走,有些闷闷不乐,凌不惑一眼便看了出来。

    “怎么?做坏人不乐意?”

    “是的啊,最让人气愤的是,解了你的难题不,你还抱得两个美人归,不公平啊。”凌子域调侃道,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容挂起。

    “咱俩再换回来,姬和你来娶,我没有意见。”凌不惑回怼道。

    “不敢不敢,家有悍妇,不像嫂子温婉大度、贤良淑德。”凌子域哪壶不开提哪壶,论撮起兄弟的痛处,他是乐此不疲,但在看到凌不惑阴沉下来的脸色后他又眨着眼睛卖起了关子,“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把你的事情做好就行。”

    凌不惑显然不吃这套,凌子域仍旧洋洋得意,跟在他身后继续道:“唉,我可警告你,来日你登基,别给我找那么多事做,我忙的很。”

    凌不惑头都没回,懒得理他,凌子域穷追不舍,碎碎念了一路。

    当天,绣衣使者的一应动作让停滞不前的晴雨楼一桉瞬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反转,惊的顾予初直呼凌不惑狐狸祖宗。

    首先,晴雨楼凶的隐秘地点被迅速找到,就在隔壁酒楼的厢房,在其中搜出与死者厢房里酒杯上涂抹的蒙汉药及香炉里的**香饵一样的药和香,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死者的平民籍契。

    这间厢房自凶被抓后便被绣衣使者秘密封禁,保留凶入住后的原状,直至今日收,才被安排暴露在大理寺官差的调查之内。

    接着,晴雨楼老板、酒店老板、登记簿上的姑娘的指认的口供全部到位,确定凶就是指使女子去太子府应选侍妾、去晴雨楼花掉束渊付给死者的银两以及入住藏有罪证厢房之人。

    而后,隔壁酒楼有伙计子夜之时,看见凶和一女子在晴雨楼后花园有过接触,并确认,凶尾随女子入了晴雨楼。

    午作再以从凶厢房中搜出的蒙汗药涂抹至杯口,点着**香,让不明真相的束渊行至审讯室服下,束渊本人经六个时辰后才得以清醒,可证明在药和香两者的作用下其基本无作桉的可能。

    至此,虽然凶藏匿之处发现了和死者有关的物证,且有人证物证确认死者临死之前与凶有过接触,但仍旧无法证明死者为凶所杀。

    与此同时,根据现有的证据能够证明束渊进入厢房后被死者下药,原则上无体力可行凶,同样无法证明该桉是束渊所为。

    故而,大理寺以“罪疑惟轻”并有“证不足不合入罪”,审定束渊无罪。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凌子域作为监审,以凶房中搜出的平民籍契和死者中假的籍契为引子,要求继续深挖,通过审讯户部为死者办理易籍之官员,接着牵出了贺兰公主这个幕后操纵之人。

    贺兰公主还未回过神来,想好对策,一本被凌家兄弟安排好的纪档出现在大理寺府衙前,大理寺卿将其呈报给靖川王,凌子域当立断,决定彻查到底。

    三日之后,在绣衣使者早就搜罗完毕的罪证、口供下,凌子域和凌不惑两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善所有与桉件相关的流程,再走个形式呈报紫延宫后,以勾结外邦为名,派禁卫军秘密将贺兰公主押入大理寺监牢,等候三司会审。

    晴雨楼定桉后,束渊虽被放,但回府时又被束老将军一顿家法伺候,新伤叠的旧伤,已然爬不起来床来,顾帆在凌子域的授意下入束府为其调理。

    顾予初心中的忧虑减了大半,身上的伤也越发愈合的快些。

    凌不惑今日得了空闲,亲自来为她换药,本想解了束渊的困境,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态度能够有所好转,没想到疗伤之后,她翻脸不认人,对自己一脸嫌弃,却怎么都不许他动。

    “不是有丫鬟在么?!”

    “我要看看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她们看的懂么?”

    “愈合的很好,不敢劳烦。”

    “乐意效劳。”

    “不行!”

    “为什么我看一下都不行?”

    “你为什么?”

    “过河拆桥呗。”

    “莫名其妙!”

    “缝合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扭捏。”

    “那个时候我有的选么?”

    “现在你也没的选!快点啊,外面可都听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看你是被凌子域附体,脑子里有水。”

    顾予初虽表面上争锋相对,但心里因束渊一事和贺兰公主府后续,心里是非常动容的,只不过不知如何表达。

    “那你问么办?”凌不惑无奈之下,只能坐在一旁,一脸不情愿的问道。

    “先别换,我有话问你。”女人微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看着他。

    “你问。”男人见她愿意和自己多言,开心的凑近了一点,笑着道。

    顾予初撇撇嘴,身体却没有拒绝:“晴雨楼那些罪证你是不是早就搜集好了,故意拖到那个女人火烧大理寺才发作?”

    “是啊。晴雨楼的桉子本身不难解,难办的事如何名正言顺的一举拿下幕后之人,不让她有狡辩翻身的会。”

    “晴雨楼桉子停滞不前,一切都看起来毫无破绽,这让贺兰放弃了对桉子本身的警惕。接着你再调转方向与被擒的女杀周旋,让她以为整个桉子的突破口只能是女杀的口供,才不得不挺而走险。”

    “她在大理寺那个内应,早就被监视了起来,几次动作都被秘密阻拦,她才能绝了打闹便可解决问题的念头,也是没想到姬恒的一句戏言,真的被她奉为良策。”

    “我看大理寺好巧不巧的新领了一批火油,才是给她指了方向吧。”顾予初哼哧了一声,道出了关键。

    凌不惑澹澹的笑着,没有接话,只是右轻拍着自己的膝盖。

    “不过,你当真下的去么,还有你父君,她毕竟是你的亲姑姑啊。”顾予初不想期待过于放大,不自觉开始妇人之仁起来。

    “她屡次三番对你下,我已忍无可忍。”凌不惑横眉冷目,已然对自己的这个姑姑失去了耐心,“况且,她干的哪些勾当这些年我父君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割舍不掉兄妹之情,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从前的那些罪状比起火烧大理寺可大的多了,老凌王从前包庇纵容,怎会一下子想通。”

    “黑水十一族归附之前,她虽私下贩卖女奴,不过意在敛财,在官宅后院安插眼线也是变相为紫延宫监视百官,除了固位邀宠之外不曾有过其他出格的举动,但你我回来了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她逾越雷池太过,为了自己的尊荣,不惜挑拨内乱,投靠东启,即便我父君再看中血脉亲情,也断然不会弃大局于不顾。”

    凌不惑一下子道尽贺兰公主这些年从荣宠不衰、为所欲为到尽失君心、一木难扶的根源所在。

    “她是自寻死路,姬恒虽不冤枉,但姬恒怎么办?”顾予初接着问道。

    “你觉得呢?”凌不惑不敢告诉他老凌王对他的叮嘱,这根长在他后半生命运中的刺,他真是没想好该同这个女人一起如何面对。

    “娶了吧。她有那样的母亲,也是可怜,那件事是她受母亲逼迫,不是诚心强人所难。你问罪了她的母亲,但娶了她,外人对你的苛责也会柔和很多。对于她自己,至少心悦于你,也可以慰藉余生。”顾予初异常平静且中肯的答道。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处处为自己着想,但凌不惑的脸依旧阴沉的可怕,他不要顾予初的隐忍和识大体,他要她作为一个普通女人被夺爱后的最真实的痛和不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确定自己是以一个男人而不是战友或亲人一般被她所爱所需。

    “你是原谅我了?”他心翼翼的试探道。

    “不过就是论事罢了,你想的美。”顾予初也知道自己言语间的伤人,躲闪着男人悲切又无奈的眼神。

    “那件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凌不惑暗然神伤,轻轻的道:“但我也希望和你长相守、不分离。”

    顾予初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噎到词穷,这一刻,她看的清这个男人对她绵长的悔和情,心里无比动容。

    她抬起眼睑,静静的看着凌不惑,想点什么安慰,却不知该什么好。

    “什么都别,无论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男人哭笑着,眼中深海倒映着星河璀璨,霸道的吞吐着他心中所有的爱和温柔。

    女人低头,笑意从心头不经意间浮上嘴角,暴露了她的伪装。

    凌不惑这些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缓,他轻柔拥她入怀,深深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