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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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不器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郑重的道:“爸,你错了。论语上,君子不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不器’二字,明了爷爷对我寄予厚望,舍器而寻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句话,就彰显出了他两世为人后的成熟。

    这种又空又大又漂亮的话,看似无用,实则大用用处。

    就像“马杀鸡”。

    按摩不能让人延年益寿变得更健康,但是,按摩能让人舒服啊。

    话术的本质就是按摩。

    周广山自诩很有文学休养,伤痕文学时期写过,诗歌热的时候写过诗。有钱之后,还出过诗集,现在甚至还挂名了市作协的副主席。

    当然,以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不过是暴发户附庸风雅的沽名钓誉而已。

    他两个儿子出生时,受时代原因,名字比较大众,一个叫建国,一个叫建军。不过孙子出生时,时代就变了,老爷子的艺术才华就有了发挥空间。

    周家第三代有三人,周不比、周不器,以及妹妹周楠,都是老爷子亲自起的名。前两个取自论语,周楠则来自诗经。

    果然,这句话瘙到了周广山的痒处,他神色一怔,脸色稍缓。

    哪知周建军根本没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儿子在教训老子呢,登时大怒,抬脚就踹:“论语个屁,我让你天天跟我扬了二正五迷三道的”

    还没踹过去,老爷子周广山就气炸了,勃然道:“周建军,滚出去!”

    周建军如蒙大赦,闷头跑出了书房。

    周建国看也不看那个废物弟弟一眼,眼神锁定周不器,忽然笑道:“看来,不器遗传你爷爷的文学细胞呢。那你,你大哥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周不器道:“君子周而不比,人比而不周。也是取自论语。我猜测一下爷爷是希望大哥能够不分彼此的照顾后面的弟弟妹妹吧。”

    这话暗损了周不比一下。

    因为他的行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名。

    不过,周不比不学无术,也听不太懂,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原来是子曰过的,这下他们在笑话我的名字,我可有的了。”

    周广山眉头微皱,面露不悦。

    周建国直接气炸。

    你个蠢货,给老爷子上眼药吗?

    好在他经验老到,马上就转移焦点,笑着:“不器啊,大伯看你对文学这方面挺有天赋的,不如就去吉大读文学吧,刚好替你爷爷完成他年轻时的梦醒。不定将来咱家还能出个文学家呢。”

    周广山果然意动,眼含期待。

    周不器就叹了口气。

    这老爷子的控制欲太强了,我是你孙子不假,不是你的替身啊。我想要的是站在这个时代之巅,俯瞰天下!

    周家这处庙,装不下我周不器!

    “爷爷,我要读北科大!”

    “放肆!”

    周建国严厉起来。

    周广山却摆了摆,没有了最初的愤怒,布满褐斑的老脸平和下来,出神的:“理由呢?”

    周不器心中大喜,轻声道:“不飞出鸟窝的鸟,永远是雏鸟。我长大了,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这不是含沙射影吗?

    周建国有些生气,却不好以长辈的身份欺压,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却发现周不比压根就没听出什么,一副看戏的模样。

    周广山嘴角含笑,“翅膀硬了?”

    周不器道:“我想试试。”

    周广山眯着眼睛,定睛看他。浑浊的双眼,好似能穿透一切雾瘴,看透他内心似的。

    周不器毫不退缩,迎着他的目光。

    半晌之后,周广山就好笑的摇摇头,转头看向周建国:“你们爷俩先出去吧。”

    “爹!”

    周建国一下急了。

    这啥情况?

    老爷子要和那兔崽子单聊了?不是家族会议的一致声讨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广山脸色一沉,“出去!”

    周建国咬咬牙,深深的看了周不器一眼,带着儿子离开了。

    书房内,只剩下了周广山和周不器爷俩。

    “坐吧。”

    周广山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周不器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就坐了过去。

    不就是盘道嘛!

    就不相信自己两世经验,还不是老爷子的对。

    却没想到,周广山根本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目光悠远,道:“鸟窝也有鸟窝的好处,至少安全,衣食无忧。飞出去了,谁知道外面遇到的是刮风下雨,还是猎鹰猛兽?爷爷老了,不想让你们像我年轻时候那样了。那是用命在搏啊!”

    周不器马上就明白了老爷子的深意,非常惊讶。

    这就是老爷子强势的把子孙后代都“捆绑”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害怕子孙后代吃苦?真的假的?

    不会是资治通鉴看多了,对家族企业施展帝王术吧?

    周不器试探着:“爷爷,时代不一样了,国家在越来越好。”

    周广山道:“在家有在家的好处,就算圈成了废物,也比野心勃勃在外面胡作非为好。就你爹那样的,只要在春城,约束着,就犯不了大错,周家就能保他。”

    周不器道:“爷爷,周家再大,也架不住坐吃山空。”

    周广山一挥,摇头道:“你大伯能力不错,万潮集团交给他,只会越来越好,你家的分红也越来越多。”

    周不器撇嘴,心想正因为你要把集团交给大伯,我才更要出去呢。

    “是那块料,放在家里也成,放在外面也成,哪都成。不是那块料,放哪都没用。”周广山见他不以为然,语气微微加重。

    周不器笑道:“温室里长不出好料,好料都是野生的。”

    周广山愣了一下,顿时笑了,虚指着他,“你子跟谁学的?嘴把事厉害。”

    周不器笑嘻嘻的:“爷爷,这么您同意了?”

    “翅膀硬了,想飞就飞吧。”周广山气哼哼的摆了摆。

    周不器大喜,猛地站了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爷爷!”

    周广山拿起沙发上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语重心长的道:“如果飞不动了,就赶快回来。要是在外面掉了地,想回家都难。”

    周不器接过通知书,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

    心中却深深地不以为然。

    飞不动了?怎么可能?

    退一万步,就算真飞不动了,也不能回来。在外面还有条活路,回来就等着被大伯一家摧残吧。

    不仅不能回来,还要想办法把爹妈都接走。

    周不器离开后,周广山坐在书房里却迟迟没动,里熟练的卷起一根旱烟,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盯着门口。

    那是周不器离开的方向。

    很快,旱烟燃起,刺激的烟味布满了整个书房。

    紫色的烟气映衬下,周广山的神色愈发厚重,默默沉吟,似有所思。

    “哥!你真要去首都上大学?”

    一个十三四岁的精致丫头,猛地推开了门,脸兴奋的大叫。

    她是周不器的妹妹周楠。

    准确的,她是周不器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妈刘秀慧是周建军的老婆,没领证、没名分。豪门嘛,尤其是暴发户的豪门,都不干净。别周建军了,周建国父子在外面也养了一大堆女人。

    不同的是,刘秀慧登堂入室了,得到了周广山的认可,还给周家生了个女儿。她和周不器的妈妈娄芳菲相处的也很融洽,从未闹过矛盾。

    其实也没什么矛盾点,争宠吗?周建军天天在外面胡搞乱搞,晚上还少回家。钱财就更不必了,都是老爷子按家族规矩统一发放的,谁也不敢反对。

    尤其是这几年,大老婆和二老婆都年纪渐大,对周建军失去了吸引力,二人一合计,索性就搬到一起住了。

    平时,周不器叫刘秀慧为“刘姨”,对她很尊敬。

    对周楠这个妹妹,也像亲妹妹般的对待。

    “是啊。”周不器放下笔,转身对她微笑。

    周楠欢呼一声,“哇,哥你太厉害了!”

    “等你高考了,也去外地念书。”

    “啊?我我不行”

    “放心,还得好几年呢,到时候哥给你安排。”

    “行行吗?”

    周楠眨了眨大眼睛,流露着隐隐的期待。

    周不器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当然行,你现在才初二,四年以后我的算!”

    “吹牛!”

    周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轻哼了一声,眼睛随即落在了写字台上,“哥,都写什么呢?创业计划哇!哥,你要创业?”

    “嘘!”

    周不器做了个禁声的势,“点声,不许乱。”

    周楠则兴奋雀跃,“哥,你要创业?去首都创业吗?”

    “当然。”周不器拍了拍胸口,“天天啃老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哥去外地上学,就是去建功立业打江山的。”

    “哥,你真厉害!”

    姑娘眼里充满了崇拜,随即就扁嘴鄙夷道:“周不比就天天啃老,我妈,大伯要提他当采购部的经理呢。”

    她是大家族的姐,远比同龄人成熟,知道大哥周不比对自己不好。

    周不器告诫道:“楠楠,我去首都念书了,你在家要懂事,尤其在大哥面前,千万别露馅,否则你就麻烦了。”

    周楠娇笑道:“你放心啦,他跟个大傻子似的,每次我大哥好厉害,他就乐的屁颠屁颠的,昨天还给了我000块钱呢!”

    周不器心中微沉。

    周不比的私生活混乱,花销更大,要不停的从家里拿钱维持。他会给周楠零花钱,只能他的采购部经理是稳了,在得意呢。

    看来,随着自己的“崛起”,周建国攫取万潮集团的速度也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