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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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永斋里,杜嘲风正和冯远道坐在一块儿饮茶。

    冯远道前几日新得了一块檀木屏风,东西下午刚刚送来,他还没想好具体放在哪里,就先陈在了思永斋的客厅。

    刚好杜嘲风来了,他便跟天师讲起这屏风的稀罕之处——是原本木料的右上角,有一块延伸出的凸起,被匠人巧夺天工地雕刻成了一位反弹琵琶的仙子。

    这仙子的姿态栩栩如生,最难得的是眼睛,不论站在哪个角度看去,她好像都在凝视着你。

    杜嘲风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用“是吗”“确实”“太难得了”糊弄了冯远道一盏茶的时间,院门外终于又传来了脚步声。

    纪然终于回来了。

    杜嘲风看了看纪然的身后——没有跟任何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杜嘲风轻声道,“你不是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殷大人的马车吗?他人呢?”

    “我我没找到。”纪然有些磕绊地开口。

    他跨进门槛,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失魂落魄。

    还没等杜嘲风问缘由,他就“哐”地一声,一头撞在了琵琶仙子的屏风角上。

    纪然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

    “哎呦纪大人!”冯远道惊得跳起来,连忙上前去扶纪然的胳膊,“您没事儿吧?”

    纪然捂着脑门,也不让冯远道细看,自己默不作声地坐去了一旁。

    杜嘲风有些稀奇地看着纪然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端着茶杯站在不远处细细端详着。

    这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

    院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冯远道和杜嘲风同时转头——殷时韫来了。

    杜嘲风稍稍皱起了眉头。

    总感觉殷时韫今天看起来表情也有点不太对劲。

    “时韫来啦。”

    冯远道笑着抚掌,望着殷时韫进门,他将中的荔枝干放在桌边,询问李氏今日身体如何,冯远道笑着告诉他不必担心,李氏如今已经没有了大碍,前半晌制衣司的人来了,她正在别处和人一道看新来的衣料。

    “哎,站着干什么,坐吧,都坐。”冯远道笑着道。

    殷时韫应声点头,他此刻还在想着方才七的事,心里仍有些烦乱,他转过身,正打算去近旁的空椅子上入座,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捂着鼻子弯下了腰。

    ——殷时韫也一头撞上了檀木屏风的仙子角。

    冯远道赶紧迎上去查看,殷时韫撞得比纪还狠,这会儿鼻子里已经开始往外淌血。

    “冯谅!冯谅!”冯远道叫起来,“这劳什子屏风别放屋里了!搬走!赶紧搬走!”

    出了思永斋,杜嘲风带着纪然一路检视冯府中暗哨的布置,杜嘲风突然停下了脚步,“纪然?”

    “嗯?”

    “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我”纪然艰难地开口,“头疼。”

    杜嘲风怔了一下,连忙伸去搭纪然的脉象——纪然这子固执又嘴硬,平日里遇上什么病伤从来不声张,要是这会儿他已经疼到不得不开口,可别是什么急病

    然而杜嘲风观察了半天。

    “你脉象平稳得很啊,”杜嘲风有些不解,“就是心跳得挺快——你没背着我偷吃什么东西吧?”

    纪然把抽了回来,摇了摇头。

    “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杜嘲风拍了拍纪然的肩膀,“这年纪轻轻的,身子骨还没我的硬。”

    纪然点头,“好。”

    见纪然转头就走,杜嘲风不由得凝视着他的背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纪然竟然没有和他顶嘴,直接就走了?

    今天这太阳怕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纪然走后,一道灰影闪过,杜嘲风身后不知何时多处了一个人,他恭敬地行礼,喊了一声,“天师。”

    杜嘲风转过身,继续在冯家的院子里漫步,“今天冯家有什么异动吗?”

    “冯嫣那边还好,一整天都在院里闭门不出。冯婉这边”

    杜嘲风颦眉,“冯婉这边怎么了?”

    那暗哨想了想,“比较热闹。”

    回家路上,纪然觉得心口一直有些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头。

    原来,七姐真正喜欢的人是殷时韫。

    那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误会吗?

    想着方才七声嘶力竭对殷时韫怒吼的情景,纪然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被触动了。

    她似乎已经隐忍了很久,背负了很久大概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纪然几乎已经有点走不动路,他站在人群里,感觉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明明应该觉得放下了一个负担

    但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有点

    有点难受呢

    纪然捏了捏眉心,想强迫自己把方才看到听到的一切全都甩出脑海。

    这样不是更好吗?这本来就是自己一直在期待的结果,他眼前还有漫长的路要一个人走。

    不可以分心。

    想起一段远大前程似乎正在向自己招,而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竟然一直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弯弯绕心烦意乱,纪然忽然觉得有些热血上涌。

    他攥紧了拳头,在街上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然而,就在转瞬之间,纪然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七姐当初肯冒着巨大的风险跳河救他,根本不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为了图他什么。

    就像七姐之前的,那一刻选择救人,是她的一时冲动,是她的一种本能。

    这是多么善良,又多么勇敢的心性啊

    他竟然

    竟然将七姐如此高洁的品性误以为是一种予取予求的交易

    ——这简直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纪然用力地在自己心上狠狠捶了一拳。

    他的脸完全烧红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为这些日子里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无比的羞惭和愧疚。

    其实,像七姐这样的人会喜欢殷时韫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殷大人既是太师之子,又是历代掌管司天台的人中最年轻的主事,不管是论人还是论家世,都非常出挑不是吗。

    纪然在人群中久久伫立。

    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想起七趴在自己肩上,她想去平妖署,她想要真切地体会到自己正在活着,她纵然不是天选之人也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还有她向着自己伸来的,她肯定不会忘了自己

    交个朋友吧。

    哎,七姐。

    七姐。

    那我们就各自努力,然后最高处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