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间，冯嫣醒得很早。

    当她和魏行贞一道去后院，像往常一样照顾那里的花花草草时，两人都发现，今日冯府的暗哨似乎比前几日稍微少了一些，且排布的位置相较之前有了比较大的调整。

    魏行贞抽空陪冯嫣在冯家的庭院里走了一遭，冯嫣的表情也随之慢慢凝重起来。

    ——想来，杜嘲风的计谋也许就在今日。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冯嫣几次与七碰面，有时是她去七的院子，有时是七来看她，每一次，冯嫣都要叮咛一遍，“不要出门”。

    七虽然莽撞，但在冯嫣一次次颇有深意的提点中，也确实意识到了什么。昨天夜里两人坐在一起喝茶，七端着杯子问，“阿姐，你一直让我这几天不要出门，是不是最近会发生什么？”

    这个反应让冯嫣感到非常欣慰。

    “我不能。”冯嫣答道。

    七想了想，“难道你向谁立誓了吗？”

    冯嫣心中喜悦溢于言表，但面上也只能再次摇头，强掩着感慨，“也不能。”

    “那我明白了！”那时七放下了杯子，“阿姐你放心好了，不要是这几天，这半个月里就是大罗神仙来请我，我也不会出门的。”

    想起昨晚的七，冯嫣稍稍松了口气。

    希望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能记得昨晚的这番谈话。

    折返回屋的路上，冯嫣望见许多仆人提着新鲜的肉菜往后厨走，仆人们见到她和魏行贞，都停下来行礼。

    “家里今天又有客人了？”

    “回大姐的话，老爷太太昨天就吩咐了，今晚梅先生来家里做客，要设宴款待。”

    冯嫣点头，叹了一声——是了，今晚梅先生还要来。

    等到仆人们离去了，魏行贞与冯嫣也再次向他们的院走去。

    路上，魏行贞看了冯嫣一眼，“阿嫣刚才为什么要叹息？”

    “我就是想到如此多事之秋，到处都危四伏的”冯嫣望着庭院里渐渐萧瑟的秋景，低声道，“不要把人家梅先生也牵连进我们的麻烦里才好。”

    “杜天师！”

    在曲廊边闲坐的七远远地看见杜嘲风的身影，不由得起身喊了一声。

    远处杜嘲风果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七啊。”

    七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杜嘲风的身边，“哎，我发现最近你怎么老来我们家呀是出什么事了吗？”

    杜嘲风刚要回答，就看见七两只肿起来的眼睛，“嚯，七姐这是被谁欺负了，怎么哭得眼睛都肿了？”

    七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眼睛，她伸挡在眼睛上头，“谁谁是哭的了，我是不心被毒虫蜇了”

    “那可危险了，要不要我替你瞧瞧伤势？”

    “不不不，不用了。”七连连摆。

    ——我是被单恋这条大毒虫给蜇了，天师你看不好的。

    她正想接着问杜嘲风为什么要来，突然瞥见他中握着个什么东西，怪眼熟的。

    “诶，这不是纪然的腰牌吗？”七怔了一下，她伸去拿，杜嘲风也不推脱，直接就给她了，“怎么会在天师这里？”

    “他”杜嘲风望着腰牌，有些欲言又止，“最近遇上了些麻烦。”

    七怔了怔，“什么麻烦？”

    杜嘲风并不回答，只是摇头道，“算了，你别问了，事情不大。”

    眼见杜天师转身就走，七反而追了上去，“杜天师，你别话一半啊，虽然我和纪大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有过命的交情——你就和我讲讲嘛，他到底怎么了？我保证不和任何人！”

    “当真？”

    七认真点头，“当真！”

    杜嘲风叹了一声，“也是阴差阳错不走运，你和纪然落水那一晚，他原本后半夜应该去城东交接一批从长安押解来的要犯，结果出了那样的岔子那晚雨势又大，几个犯人里应外合，差点就逃走了。虽然现在人都捉回来了，但纪然还要降职收监，听候发落。”

    “降职我懂，收监是什么意思？”七颦眉，“那晚殉灵人来袭，是谁都想不到的意外啊，就算他因此耽误了什么工作，也不至于就要把他关起来候审？”

    “他不清那晚自己去了哪里，当然就要关起来了。”

    “为什么不清？”七睁大了眼睛，“他那晚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

    杜嘲风摇了摇头，“他答应了你姐姐，为了你的名声，不能将这件事公诸于众。现在案子还在初审阶段，卷宗都是公开可查的，等到三审结束，他作为前少卿还有一次密奏为自己辩解的会，等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自证清白了。”

    七若有所思，“密奏是指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的意思？”

    “对，到时纪然的辩解会直接上达天听，陛下会赦免他的。”

    “这样的清白有什么意义？”七皱起了眉头，“就算到时候皇上让他官复原职，可他的同僚根本就不会知道其中原委，不定还会误以为他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段保住了自己的乌纱帽呢——啊，杜天师！”

    “干什么？”

    “你带我去一趟大理寺吧，”七抓住了杜嘲风的衣袖，“是哪位大人在审理纪然的案子？我去和他当面澄清那晚的事情！”

    “胡闹！”杜嘲风甩开七的，“这几天事情已经够多了，你是忘了当初殉灵人是怎么对付的你，还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外面都风平浪静了？纪然在大理寺不会有事的——你就待在府上，哪里都不要去。”

    七也有些着急起来，“怎么不会！您不是看着纪然长起来的吗，他这个人心高气傲的，又把前途看得那么重，哪里忍得了这种冤屈”

    “那也再等上十天半个月，他熬得住。”

    “天师——”

    “不要再提了，”杜嘲风沉下了脸，“七姐，希望你搞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不要总是这样意气用事，纪然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就不用你在这里瞎操心了。”

    “这怎么是瞎操心”

    七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可望着眼前杜嘲风冷漠而坚决的表情，她忽然又什么都不出口了。

    这样的天师，冷酷得让人陌生。

    七咬着牙，捏紧了拳头，一股怒气冲上了心头。

    “我真是我真是，看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