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阎王,鬼差取命
暮色下的盘山公路,还有些许暑气未消。
鱼和韵与路芙一前一后往山下走,走到一半鱼和韵忽然:“你会开车吗?”
要是路芙会开车以后出门都开车好了,不然依她现在的出门频率,真是太损阴折寿了。
路芙点点头表示肯定:“我高考之后考了驾照。”
鱼和韵心道那实在是太好了,完全不用浪费她的鬼气。想起昨天来找过路芙的警署,指挥:“你给昨天找你的警察个电话,问他关于几个关于案情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跟我了电话?”路芙好奇。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鱼和韵得意极了。
一般警察不会把这种线索透露给外人吧?路芙不知鱼和韵何意,但还是乖乖地拿出手机回拨了昨天那个固话,电话很快接通,莫如单全天值班,在话筒的另一边开口:“t市公安局特别调查组,什么事?找谁?不要耽误警察办公。”
莫如单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肯定地:“路芙,找我?”
路芙嗯了一声,一脸疑惑地望着鱼和韵,对手机那头:“我师父让我问几个关于陈先生案子的问题,可以吗?”
这样真的没问题?不需要写申请报告?
上头特意提醒过这个路芙是自己人,莫如单就变得十分大方,“你随便问。”
居然真的能问,路芙咽了咽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鱼和韵,让她给自己支招。
鱼和韵用嘴型:“你自己问!”
路芙脑子空了一秒。
默默地回想起案情,她算先从陈民毅的社会关系入手。路芙尽量用学术官方的语言:“之前提到过陈民毅没有亲属。但我前天晚上,也就是五月六号晚上约八点的时候,听他过家里的一个老人,目前不确定老人性别,还有他的子女,曾经在涉案单元翠正华庭D栋5-204居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家里闹鬼才搬出去。他甚至还提及自己在别的地方还有一套房产,也许是租住的。”
那边莫如单哗哗地翻着案件卷宗,回复:“我们调查过受害人陈民毅的社会背景,发现该受害人的直系亲属都在五年前死亡,死因无异常。现在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是坠楼死亡的受害人究竟是不是陈民毅,通过指纹对比我们确认该受害人与陈民毅的指纹匹配。但是根据医院开出的死亡记录和殡仪馆记录,两年前,陈民毅应该是已经死了火化了才对。至于这一点,已经到相关机构取证了。”
“之前那个陈民毅是怎么死的?”
“陈民毅是一个创业公司的执行法人,单身老光棍,他是深夜猝死的。两年前送到医院不治身亡后,因为没有联系上相关亲属报到公安局这边来,我们查到他是家里的独子,而他的双亲都过世了。”
路芙瞥了瞥在一旁神游的鱼和韵,“应该能联系上他的旁系亲属吧?”
“联系不到,他们是迁户口到这里了,原籍在哪还没有调查清楚。”
一个人是不可能死两次的,要么这个陈民毅是假,要么之前那个陈民毅是假。路芙继续问道:“能不能透露一下陈民毅以前住的地方?我想过去看看?”
她们出门计划着到案发地看看,现在要临时改变计划了。
莫如单敲了敲键盘,调出陈民毅的户籍资料,飞快地给路芙报了一个地址。
鱼和韵在路芙身边挤眉弄眼,比划比划:“问一下那个陈民毅是怎么被采集指纹的。”
路芙:“啊?”
鱼和韵:“快问。”
一般的民众是不会被公安采集信息的,只有相关涉事人员才会在公安部门留档。路芙照着鱼和韵的话问,电话那头的莫如单:“哦,他有一次跟别人架斗殴,拿刀互砍,对象还是个女的,有人报警之后然后被送到了派出所。”
鱼和韵点了点头,示意路芙可以挂电话了。
路芙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灵光一闪,“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陈民毅口中所的妻子?”
她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线索。鱼和韵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陈民毅是一个怎样的人?”
路芙努力回想起跟这个陈先生的短暂相处,“我觉得他很迷信,非常相信风水,也有点看不透。”
鱼和韵问得再直白一点,“你觉得那天你见到的陈先生,是人是鬼?”
“啊?”路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然是人了怎么……”
鱼和韵挑了挑眉,“你今天应该见过几个阿飘了,为什么不怀疑那天见到的是鬼呢?毕竟根据他周围邻居反应,很少有人见过他,如果他是鬼的话,不就解释得清为什么没人见过他。”
路芙从来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她试图去解释:“或许他的邻居与他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个场景,类似于玄幻里的异空间。所以大家其实都没慌,只是见到的不一样 。”
“鬼一般是死去的人变成的,阴界的鬼有很多种类型,但在人间中游荡的基本是阿飘,阴气特别低下随时会消散的鬼种。”
“僵尸,魃,魑魅这些鬼种一般只在阴界中才能见到,他们能修成人形,但是还是会有各种局限,比如僵尸,每到一定时候就会像电影里面的那样……”
鱼和韵给路芙递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现阴界名存实亡,人间的鬼种就不止阿飘了。所以为什么不怀疑你见到的陈民毅是一个鬼呢?”
鱼和韵一直认为路芙应该再提高一点警惕性。
路芙声地:“如果真的是一只鬼来驱鬼的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鱼和韵摇了摇头,昏暗的灯光下在她精致的脸上落下剪影,“也会有鬼来驱鬼的。不过你那天见到的陈民毅的确是人。”
路芙松了一口气,“所以当初猝死的那个应该就是假的陈民毅了,可是是谁要这样做……”
路芙越想越偏,“如果要使指纹这些细节对得上的话,那么陈民毅在警察局应该有熟人才对。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一起假的死亡案件呢?”
“难道是!”路芙惊讶极了,“会不会是陈民毅死而复生,当时以为他死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猝死,后来他又自己爬起来了?”
“好了好了。”鱼和韵断她的天马行空,“不去那个天台了,先到他家看看吧,现在什么都为时尚早。”
陈民毅的原户口所在地并不在本市,而是在另外一个市辖的镇区上,路芙搜了搜路线,发现从鱼和韵家附近过去的话,直达的大巴需要两个时的车程。全程大概需要四五个时,到了那边,基本都午夜了,还要订旅馆订酒店。
而鱼和韵是只能醒半天的神奇物种。
鱼和韵从来没有在交通和时间上浪费过脑子,自然不理解路芙在线路时间成本方面的烦恼纠结。
她也不挑居住的地方,给她一面墙,她就能在墙里休眠。只要不被滋事的人当成千年古尸挖出来,上了社会新闻就好。
路芙招了滴滴,但因为路途遥远,很少有司机愿意绕这么远路,回来的油费都得自个儿贴。路芙没办法,干脆就包了一辆滴滴的来回,今天送她们过去,明天早上再送她们回来。
司机是一个中年东北妇女,路芙一上那辆银色的大众轿车,女司机就大嗓子热情地问:“你俩跑那地儿去干劳什子?”
路芙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想不到借口,又怕到时人家司机跟着到村子里面去,还疑心她们是蟊贼,干脆据实:“我们去那边协查探案。”
女司机开滴滴几年了总算遇到了这种电视剧的桥段,当即用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漂红的头发,车速从四十提到六十迈,一心以为她们是便衣民警,“你俩还干得来那玩意啊!怎么部门不给配一辆车呢?”
路芙看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摇摇欲倒的鱼和韵,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轻声跟女司机:“部门里穷呢,车不够了,明天就去配,辛苦大姐了。”
那女司机是真的激动了,“不辛苦,还是你们辛苦一些!今天我开夜,务必准时把你们送过去。”她扫了一眼后视镜,啧啧称道:“现在警花都长这么美啊!你那同事长得可俊了。”
路芙点了点头,笑得灿烂,“她特别好看。”
女司机全神贯注地开着车,鱼和韵不知怎地今天睡得格外沉,一路上都没醒。路芙一动不动给她当睡枕,却也不觉得肩膀酸沉。到了地方,鱼和韵才醒的。
路芙定位到田岛村附近的一间民宿,司机直接在民宿停车。她开了两间房,时间晚了让女司机先上去歇息,趁着这一点鱼和韵还能活动的时间,在夜幕下和鱼和韵出了民宿。
鱼和韵了个哈欠,与路芙牵着手进了田岛村。
田岛村依着一座山头,山头大户口少,一户人家还能分到几亩田。路芙跟着度娘地图APP指示的路线走,沿着田埂走着走着走到一亩荒田上,一不心脚滑踩到了坑里。
鱼和韵眼疾手快地拉着她,万幸没有扭伤脚踝。
基建不到位,一路上都没有路灯,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手电筒发出的一点白光。这片荒地杂草丛生,路芙望了望四处,有点犯怵。
“好像就是这里了。”
鱼和韵拍了拍自己的脸,提神:“我感受不到这地方有冤魂,不是这里。”
“是度娘又抽风了?”
“嗯。”
其实是路芙又开始阴阳失调,来到这里不过忠实地反映她的倒霉命。
“抛弃度娘这个弱受吧。”鱼和韵劝。
鱼和韵其实完全不了解当代的智能手机以及其他的智能设备,也不了解当代的流行语,她是一个沉眠多年的老古董。但她可以装得很懂,走在路上学着别人拿着一部爪机扫码转账,现学现卖。
她也能窥看网络链接,一点点消化着新世纪养成的那只信息怪兽。
田岛村的村民不知是不是睡觉睡得早,十一点钟左右家家户户灯都熄了,只有极少户人家还亮着大灯。
灯泡周围飞着许多飞蛾,快把整个灯泡都盖住。
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路芙多少有些不安,她没话找话:“你这里怎么这么像个鬼村呢?一个人都看不到。”
“如果真的蹦出一个人来,你又觉得害怕了。”鱼和韵,“人和鬼是共存的,没有完全是鬼的鬼村,就连阴界也有一些术法道士混在里面养老。”
路芙抓紧了鱼和韵的手,鱼和韵会有意无意跟她讲一些有关阴界的事。
天上只有一枚弯弯的月亮,路芙由着鱼和韵冰凉的手拉着她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山村里东拐西拐,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时在前面一时在后面的影子。
周围是她熟悉的气味。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黑影,愣愣地出神,没找到鱼和韵的影子。
鱼和韵察觉她手心渗出了汗,拽了拽两人紧握相扣的手,“怎么了?”
路芙不敢抬头去看鱼和韵,但下一秒,她就看见鱼和韵的影子跟她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倒在路前。
“没什么。”路芙。
这个插曲没过去多久,自备马达的鱼和韵就找到了陈民毅的老家。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居民自建院砖房,带一个砖砌成的围墙,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影影幢幢,夜色浓郁,路芙拿着手机照亮房子的正门周围,铁门外挂着一把铁链锁。
“这里上锁了。”
鱼和韵把路芙稍稍拉开,认真跟她:“等下你就真的彻底一只脚踏进阴界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会见到什么?”路芙抱紧手机不安地。
“你会见到大部分你不想见到的,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惊慌是完全没有用的。你不能闭眼,最好也不要尖叫。因为鬼跟人一样,欺软怕硬欺善怕恶。”
路芙深呼了几口气,“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我不会害你。”鱼和韵笑着捏了捏路芙的脸。
路芙点了点头,那点没来由的心慌消失在闷热的空气里。她后退了几步,鱼和韵上前朝着门锁一个飞踹,轰隆一声,铁门倒地,门开了。
门上面的灰尘很厚,路芙咳了几声扬了扬周围的飞尘。鱼和韵牵着她的手,率先走进了这个院子。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普通的院,那棵槐树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吊在上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路芙睁大了眼睛,那个白色的阿飘有感应似地转过来,挎着一张不成人样的煞白长脸,吐着一条三米长的舌头。
鱼和韵将她搂在怀里,头也不回,“别管它,我们进去。”
路芙整个人贴在鱼和韵身上,完全不出话来。她目光一扫,又发现地下有一个满是血迹的阿飘,从土里探出一个头来,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走吧。”鱼和韵。
外院的门锁着,房子里的门却没有关。路芙看到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室内,有一个二米多高的人影背对着她们,嵌进了室内最里边的墙里,那个人影脚下留了一地的鲜血,血液凝固干涸,在手机的光亮下,贴在地上有点反光。
“心,这里有个门槛。”
鱼和韵松开路芙的手,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影走过去,路芙刚要跨进门槛,就看见刚刚在地里的那只鬼正好在卡她要下脚的地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而她身上,那只挂在树上的鬼不知何时挂在了她的背上。舌头远远地拖在地上。
路芙整个身子都发僵动弹不得,她白着一张脸,嘴张张合合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鱼和韵……”
鱼和韵正仔细端详着屋里的那两个不起眼的木棺材,抬起头见路芙身边大大围着七八只死状凄惨的阿飘。
路芙看不清不知道鱼和韵朝她丢了一些什么,只听见空气里嗖嗖的几声,她身边的几只阿飘biu—biu—biu—地全部被钉到围墙上。
从左到右,围墙上大大的钉了好几只白虚的阿飘。
屋里的鱼和韵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黄符,黄符在她手里燃起成,为屋里最亮的火簇。鱼和韵冷艳的面容映衬着微微的火光,她送出这张黄符,黄符在院子周围飞快地划过,消失在空气里。
鱼和韵平平稳稳:“三更阎王令,鬼差取命,敕——”
作者有话要: 我回来了,我没有弃坑,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