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饿鬼,芙蓉出水
将近傍晚的时候,路芙被一个紧急电话叫醒。为了不耽误正事,她给莫如单设置了专门手机铃声。
那阵山野空灵的手机铃声响起,路芙猛地睁开眼,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莫如单连招呼都没,“田岛村的同事在陈民毅老宅下面挖出了很多尸体,我要到那边看一看。有事随时联系我,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路芙立刻坐起身,全神贯注道:“好,你。”
“另一个电话你也记一下吧,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女警,她是我搭档,姓周。”
她把莫如单和周慎南的手机号记下来,莫警官就挂了电话。
路芙刚放下电话,就见鱼和韵转过身来看着她。
路芙不好意思道:“抱歉,吵醒你啦?”
鱼和韵了一个哈欠,眼神冷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
这时,紧闭的窗外忽然传来稀稀落落雨点敲的声音。
“下雨了?”
路芙下床来到窗边,微微撩起厚重的深色窗帘,看见灰玻璃外天色阴沉,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趴在窗边往外看了看,有些迟疑,“可是下雨了,现在就出发吗?”
“嗯。”鱼和韵含糊道。
路芙回过头,正好看见鱼和韵站在床边脱下睡裙,换了一条工装牛仔背带裤。
鱼和韵没有留意到路芙的异样,她把大白兔T恤塞到背带裤里面塞好,又弯腰撩起了一段裤腿,“等下我去取车,你可能要准备一些黄符。”
乱发下鱼和韵忽然抬起一张明艳的脸,朝路芙笑道:“今天情侣装呗?”
路芙挠了挠自己发烧的侧脸,微微点了点头。
鱼和韵赤着脚蹦哒了几步,两手指着路芙雀跃道:“啊哈你的,我在楼下等你。”
路芙嘟了嘟嘴,把窗帘仔细拉好之后换了一身跟鱼和韵差不多的牛仔背带裤。只不过鱼和韵是八分裤,她是短裤。
鱼和韵在客厅那个法宝架子上搜搜刮刮,最后从一个长锦盒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黄符来。
鱼和韵抓着那把黄符,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路芙心翼翼地从楼上出来,看着鱼和韵七手八脚地抖动灰尘。
鱼和韵背后长眼睛一样,把路芙一把搂到怀里,眼疾手快地往她额头上贴了一张。
路芙一脸嫌弃地把自己额头上的黄符摘下来,“这有什么用?”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黄符传中的法力。
“知道这是什么吗?”鱼和韵问。
路芙摇了摇头,很实诚:“不知道。”
鱼和韵:“请鬼符。”
路芙一心以为是请求天神庇佑的灵符,“请鬼?为什么不请神呢?”
鱼和韵弹了弹她的额头,言简意赅,“因为世上没有神,却有很多的鬼。”
她把拍过尘土的黄符塞到路芙手里,按了按路芙的肩膀,贴心地嘱咐:“等下无论你见到什么,不要叫,千万记得不要叫。怕就丢一张黄符出去。”
路芙大概知道她可能又要跟一些凶神恶鬼交道了,乖乖点了点头,把那一把黄符塞到自己的帆布包里,“可是鬼能驱逐恶鬼吗?”
鱼和韵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当然,恶鬼都是一窝斗嘛。”
鱼和韵她去取车当真没有在开玩笑。她带着路芙往别墅的地下室走去,路芙从来不知客厅法器架子后面的那个暗门通往的是地下室。
虽然这件别墅还是很光野的,但地下室的墙壁却长满了霉斑,视野昏暗,也没有照灯。暗门一开,一股冲天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路芙把暗门边上挂的那把旧鸡毛掸子抄了起来,用力地拂着楼梯道的蛛网。
“等等——”鱼和韵刚开头,路芙就知道自己创了大祸,连忙把鸡毛掸子放回原位,“我闯祸了?”
鱼和韵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吓唬你的……”
路芙:“……”
盘折的楼梯道不算太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地下室不知为何弥漫着一种幽绿诡异的光线,路芙往鱼和韵身边靠了靠,看见鱼和韵那张白脸上泛着绿光,不由一惴。
下了楼梯,只见楼梯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大的青铜门,青铜门上同样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霉菌。
路芙一愣。
鱼和韵却并未往那扇门上看,只道:“走吧。”
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一辆落满灰尘的车,鱼和韵二话不就往那辆车走去,用不知何时跑到她手里的鸡毛毯子扫了扫车上的厚重灰尘。
路芙连忙跟上,看了看车头。她不太懂车,但车头的标志还是认识的:福特。
鱼和韵很快把车外壳的厚积灰尘扫干净了,路芙却怎么瞧都觉得这辆车有些奇怪,名车的确是名车,款式太复古了,有点像电视剧里民国的大军阀配车。
鱼和韵拉开车门,指挥路芙道:“你去开车,车钥匙应该在……”
睡了多年的鱼和韵完全没想起她家的钥匙们去了哪里,痛心疾首,“车钥匙找不着,我家的钥匙全都离家出走了。”
路芙尴尬地笑了笑:“……别这种冷笑话。”
鱼和韵认真地,坐进副驾驶后让路芙赶紧坐进驾驶座,“算了吧没钥匙也能开。”
“?”路芙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可以开的,毕竟我与众不同。”鱼和韵懒得找钥匙,敦促道。
路芙乖乖地坐在驾驶座上,车内的设计实在太反人类,她摸索了好久才习惯这种驾驶座在右侧的外国车。只是一踩油门,突然发现没油了。
鱼和韵一直看着路芙的一举一动,路芙一脸窘迫道:“鱼和韵,没油了。”
“没油?”
路芙点了点头,谁知鱼和韵很是大方,“没油就没油吧,照样能开,你试试?”
话音刚落,车子的引擎就启动了。
什么都没干的路芙瞪大眼睛把手从驾驶盘放下来。
“不对不对。”鱼和韵纠正她的错误,“你得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不然很容易穿帮的。”
路芙:“……”
看着鱼和韵那张在绿光下格外邪魅的脸,她想问又不敢问。
虽然款式过时,发动机没电,油箱没油,但是她们还是一路顺风地开出了映月台。路芙出了车库才知道,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豆大的雨点儿落得纷纷扬扬。
老福特行驶在高速上,方圆十五米都见不到另外一辆车。
鱼和韵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去那谁跳楼的地方,有个地下停车场可以躲雨。”
路芙在狂风暴雨中风驰电掣,担忧这个铁盒子随时会被风暴卷走,好在虽看着吊了郎当,车子还是靠谱的。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案发地点的楼盘——翠正华庭。
车子滴着水,停在地下车库。鱼和韵往自己衣服口袋里放了几包干燥剂,和路芙前后下了车门。
因为不久前才出过事故,翠正华庭楼下的警戒线还没拆除,被风雨搅得挂在树上。鱼和韵拂了拂脸上的雨滴,拉着路芙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
电梯到了顶楼之后,鱼和韵与路芙并肩往天台去,鱼和韵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作品里的鬼怪,最后都会留在原地吗?”
路芙不知道为何鱼和韵突然问起这个,“也许是为了方便,要是鬼怪都能到处走的话,作者就要设定多几个场地了。”
鱼和韵却道:“因为所有的鬼怪都在等待一场死亡。”
“死亡?”
“而留在原地,就能迎来一场灰飞烟灭的死亡。”
鱼和韵扭开天台的大门,又提醒路芙,“上面很大,注意不要摔下去。如果怕的话不要紧,等在原地,我去接你。”
路芙还在思考鱼和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便跟着鱼和韵一脚踏进了天台,狂风暴雨冲她脸上怒吼,她尚未察觉自己身处何方,便与风暴一起掉进了漩涡里。
四周都是迷雾和风雨,路芙失重往下坠,身边有很多面目不清的阿飘往她身上撞,又消弭开。而鱼和韵不知道去了哪里。
路芙一个人重重地摔到地上,被狂风暴雨浇了一个透心凉,浑身湿透。
路芙刚想叫,就想起了鱼和韵的嘱咐。
无数阿飘不断地涌向她,像极了蚕食腐肉的秃鹫,又想围着她盘旋的白色乌鸦。路芙用手将他们拨开,自然扑空。人鬼有别,无法阻挡源源不断往她身上涌的阿飘。
她低下头飞快地往前面走,那些阿飘一直往她身上撞。每次阿飘们过体而入的时候,路芙都能够感受到从心底漫上来的一股冷意。
这些阿飘面目模糊,在迷雾和雨声当中更是看不真实,路芙一张一张地把鱼和韵交给她的黄符往外丢。
就算她的准头再不好,那些黄符总是能无比准确地飞到阿飘身上,跟阿飘们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侧着脸往外丢黄符,忽然被前面的一个硬物撞倒。
路芙狠狠地摔到水泥地上,腿被刮伤,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查看伤势,冰凉的脸上一热,就被一双干枯、有着十厘米长指甲的手捧住了脸。
路芙揪着硬水泥地,慢慢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双发红的手臂,被烧得不成形,僵硬的指甲划着她的脸。往下看,浑身发红发焦的□□半蹲在她面前,腿上皮肤被烧得发黑,露出膝盖上的白骨。
路芙头皮发麻,眼眶一红,机械般抬起了头。
那具人的尸体,从脖颈的地方被平整地切去,没有头。
路芙被惊得飞快往后一仰,可那双磨砾不平的手顺着她的脸掐紧了她的脖子。
脖子被箍紧,路芙顾不得害怕,她不断敲着那具尸体的双手,用指甲划开那具无头尸的手臂红肉,企图换来一丝空气。
脸色涨红完全窒息的路芙,被那具无头尸提到半空中,手完全够不到帆布包里的黄符。
路芙整个脑袋涨痛,她又使劲地讨着帆布包里的黄符,手指总算够到了一点点边缘。
那张黄符随着她的意念而动,嗖地一声往无头尸体飞去。
干枯手一松,路芙重重地跌倒地上,大力地呼吸着。那具无头尸体黄符入体,虽然动作笨滞却没有像阿飘一样消失掉,不过多时便又往路芙的方向来。
与它同来的还有无所不在的阿飘。
路芙捡起自己的帆布包,完全不敢看向她爬来的无头尸体,只能不断地飞快地往外丢着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