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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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信宫宫规森严,哪里有一个嫔妃的宫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道理?

    李令姝听到外面讲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叫了腮红一声,转身进了寝殿。

    苏果福了福,退到跨门处,淡然看着门外的那个宫女。

    对方应当是端嫔身边的大宫女,年纪同自己相仿,不过瞧着凌厉许多,眉眼都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都味道。

    苏果就那么看着她,不开门也不话,等她自己开口。

    那大宫女倒是沉得住气,两人对望了得有一盏茶的工夫,她才退让一步。

    “姐姐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奴婢彩云奉端嫔娘娘之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还要回去给端嫔娘娘复命,若是耽搁时间太长,回去定会挨罚。

    苏果却没有开门。

    她只道:“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主位,端嫔娘娘理应亲自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奈何端嫔娘娘刚进宫不懂规矩,居然让一个宫女过来请见皇后娘娘,为了端嫔娘娘的名声着想,奴婢也不能给妹妹开这个门。”

    便同是大宫女,苏果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叫彩云妹妹是理所应当。

    彩云没想到苏果这么不给面子,一张瘦脸涨得通红。

    “你……”

    苏果只:“端嫔娘娘不懂宫中规矩倒也罢了,彩云妹妹瞧着跟我同年入宫,怎么也不知道劝诫端嫔娘娘,惹这一场闹剧。”

    端嫔又怎会不知让个宫女给皇后请安不合规矩?但她自持身份,不愿意屈尊降贵,去给一个被贬斥南华殿的“皇后”请安。

    这彩云一来,李令姝就知道端嫔是什么心思。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出面,苏果就能把彩云发走。

    果然,苏果这么两句出口,彩云就不好再纠缠,只得红着脸退出南华殿,回碧云宫复命。

    此时的碧云宫正热闹。

    因着端嫔娘娘不喜前殿原先栽种的桂树,尚宫局正在挖出重栽,准备全部换成端嫔娘娘喜爱的朱砂梅。

    此时端嫔正在雅室里读书,她穿着一身淡水红的衫裙,看起来素静又雅致。

    彩云青着脸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不敢进殿中。

    端嫔身边的陪嫁大宫女追月端茶出来,偏巧就看见她在门口踟蹰。

    “彩云,可是办完差事?怎么不去跟娘娘禀报?”

    因皇后身边太后并未给安排姑姑,因此三位新娘娘身边也无姑姑,最大的就是大宫女。追月是端嫔从娘家带进宫中,虽无资历,却有端嫔的全然信任,在碧云宫很是一不二。

    彩云有点怕她,见她皱起眉头,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追月姐姐,皇后娘娘不肯见奴婢。”

    追月一定便松了眉头,瞥她一眼:“我当什么事。”

    她这么着,便就不再搭理彩云,自顾自去取了泉水回来,临要进雅室才:“跟我来。”

    彩云就战战兢兢跟着她进了雅室。

    端嫔坐在窗边,配着细碎的阳光读书。

    她的容貌明明只是清秀,可眉目之前却有些独特的气晕,让人看了不敢瞧。

    整个碧云宫前殿,端嫔属下的所有宫女黄门,除了她从家里带来的追月,没人敢在她面前大声喧哗。

    彩云跟着追月进去,也是不敢吭声的。

    等端嫔把那一页书读完,放下来准备吃口茶润润喉咙时,这才不经意间看到站在门边的彩云。

    “皇后怎么?”端嫔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很淡,乍一听很柔和,可若是细细品来,却又有些冷清之感。

    “回禀娘娘,”彩云声,“皇后娘娘未见奴婢,只奴婢位卑,不可给皇后娘娘请安。”

    彩云这话回的也挺有水平。

    端嫔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若要是见你,本宫才要害怕,不见就不见吧。”端嫔挥挥手,叫她下去。

    等彩云退出去,追月就上前来,蹲下给她捶腿。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很讲究尊卑规矩的,”追月笑着,“这事就好办了,过几日娘娘亲自去请一回,皇后娘娘应当会赏脸。”

    端嫔慢条斯理喝茶,也不回话。

    追月就不敢再多言,只认真伺候她。

    端嫔摸索着腰间的如意白玉佩,低声开口:“若是道长所言是真,那不过就这两月的工夫。若不能成事,只怕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

    追月从伺候她,知道她的道长实际上是她的亲生母亲玄清法师,既然道长有如此批命,自当是要听从的。

    “道长既然给娘娘算出一条通天路,那咱们就努努力,可不能辜负道长一片苦心。”

    端嫔垂下眼眸,回忆起临出门前母亲的话。

    她母亲原本是正一观的法师,道法精妙,卜算精准,二十年前也不知算出什么,突然就还俗归家,一年之后就嫁入郑家,成了郑家的妾室。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而郑英奇的官运也越来越好,最后渐渐成为岭南振国将军,官拜一品。

    在她八岁的时候,她母亲也不知道怎么跟郑英奇的,就又回到正一观,继续修道。

    但她在郑家的地位却水涨船高,郑夫人年氏膝下只有一子,她就是除去嫡长子之外最得宠的一位姑娘,家中上下无人敢轻慢她。

    原本这次给病重的皇帝选秀,郑英奇是舍不得她来的,不过她母亲却突然回了一趟郑家,让郑英奇改变了主意。

    郑欣芝自己,也不是不愿意进宫的。

    但她母亲却亲自劝她。

    郑欣芝回忆起母亲的话,整个人就越发笃定和淡然。

    该是她的,早晚都会是她的,便是南华殿里现在有一位正宫皇后,她也不是凤凰真身,早晚要从梧桐木上摔下来,只能成为不起眼的山鸡。

    此时的李令姝还不知自己被人骂成山鸡,她也正在院中读书。

    转眼已是七月,院中的那颗二乔玉兰都有些衰败,粉白的花瓣蔫蔫地落了一地,倒是有一种别样的萧瑟冷意。

    李令姝坐在树下,赫连荣臻站在树上。

    如此静谧的陪伴里,赫连荣臻只觉得异常放松,他抬头望着天,似乎要透过云层寻找到今日不多见的暖阳。

    待过几日,便会阴雨转晴。

    有道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转瞬便入早秋。

    李令姝正在读书。

    她近来抽空开始读大越的史书,争取把早年的帝后关系都弄清楚一些,省得将来见的宗室越来越多,错话就不好看了。

    赫连荣臻低头看她读书很认真,便也不搅她。

    正在这时,四喜取了点心回来,欲言又止看了看苏果。

    苏果叫她一起去准备茶点:“可是有事?”

    “苏果姐姐,奴婢在御膳房听了几句闲话。”

    四喜人年轻,个子矮,加上新进宫的三位娘娘气焰都比不声不响的皇后高不少,御膳房的黄门们也就没那么顾忌,当着四喜或者苏果的面也敢多话。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四喜把事情简单一,苏果就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准备丹桂。”

    苏果罢就出了偏殿,走到李令姝身边伺候她用点心:“娘娘可先歇会儿?起来转两圈。”

    李令姝放下史书,起身在院中闲散。

    苏果这才把事了:“娘娘,刚四喜去御膳房,听到几句闲篇,跟安王有些关系。”

    李令姝点点头,等她继续。

    苏果道:“安王只王妃一位正妃,王府中并无侧妃侍妾,因此膝下子嗣便有些单薄,只王妃所生的一儿一女。”

    李令姝道:“怪不得人人都安王妃好福气。”

    丈夫专爱,儿女双全,又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谁人不羡慕?

    苏果笑回:“正是,听闻大郡主聪慧孝顺,世子则机敏好学,很是给安王妃长脸。来世子也不算了,他同昭阳公主同日出生,今年也有十四五的年纪,太后娘娘便一直在宗学读书也无大用,直接给在宗人府封了一个副宗令的职位,叫先锻炼。”

    李令姝若有所思:“难怪上次,太后跟安王妃话那么隐蔽,倒是等在这里。”

    现在的宗令是诚亲王,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叔,其王妃便是当初给陛下和皇后做喜娘的全福人,年龄比先帝还要大上不少,早晚是要让位的。

    现在让安亲王世子进入宗人府,确实是太后对安王妃做出的妥协。

    “如此来,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还是相当有魄力,”李令姝道,“前朝后宫,只要能跟安亲王商议周详,还不是尽她所为?”

    世子是安亲王的亲儿子,他自然不好开这个口,这个副宗令的位置由太后来布置,最是妥当。

    这么看来,除了李令嫣丢了人挨了罚,其余人等自是皆大欢喜。

    苏果道:“是了,按理陛下登记至今已有两载,宗人府早就应当交到康亲王手中……”

    康亲王是陛下的亲兄弟,无论是太后还是安亲王,肯定都是不肯的。

    李令姝刚读完史书,对这些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很是感叹:“人人都想荣登九五至尊,可却不知九五至尊却不是人人都当得,瞧咱们陛下,不还在乾元宫躺着?”

    苏果又听李令姝胡八道,急得忙拽她胳膊:“娘娘!心隔墙有耳。”

    李令姝抿了抿嘴:“好了,本宫知道了,本宫不会再。”

    树上的赫连荣臻,却是明明白白听了个正着,他想:确实啊,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他扑腾着翅膀飞上屋顶,站在上面仰望苍穹。

    乾元宫作为皇帝寝宫,地基就比寻常宫殿高上一寸,此时望去,很是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然而越是高高在上,也就越是刺目,当他没有能力坐稳龙椅的时候,乾元宫就是活靶子。

    赫连荣臻正在那深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话声。

    两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南华殿前殿,瞧那衣着,应当是刚进宫的其中一名宫妃。

    赫连荣臻眯起眼睛,扑棱着翅膀飞回李令姝肩上:“娘娘吉祥。”

    李令姝正想逗逗它,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柔和嗓音。

    “绯烟宫贤妃娘娘,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李令姝眯起眼睛,跟腮红:“这位才是曹操。”

    作者有话要:陛下:告诉你一个秘密。

    陛下:朕其实在南华殿哦~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喜晴》宋代:范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