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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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涩的味道在叶梓口中蔓延开, 他轻轻撬开顾晏的唇齿, 缓慢将一口汤药渡了过去。顾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顺从地咽下汤药。

    偶有洒出来的,叶梓便取出丝帕替他细致擦拭干净。

    一碗汤药足足喂了半柱香时间,才全部喂完。

    喂完了药,叶梓放下药碗, 转头去院子里吩咐婢女备些热水。他靠在门边等待,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司危,顾晏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丛生心结。

    可那心结究竟是什么?

    顾晏周岁时父亲染了疫症去世,跟在先皇身边安安稳稳地长到十岁, 又遇先皇驾崩。靖和帝即位后,虽对顾晏有所忌惮, 可明面上该有的疼爱和偏护一点没少。更何况,还有太后处处维护。

    叶梓闭上眼, 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这一生顺遂如此,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婢女很快端来了热水, 叶梓没让婢女进门,自己端着热水进了屋。他在床边坐下,迟疑一下, 弯腰解开了顾晏的上衣。

    顾晏装病秧子装了许多年,身子又被药石搞得一团糟,乃至总给人一种他身形过于羸弱的错觉。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人身材匀称,自的锦衣玉食将他养得矜贵, 恰到好处的肌理线条流畅,挑不出半分毛病。

    叶梓耳根微微发烫,低头收敛心神,拧干丝帕,细细替顾晏擦身。

    屋子里静悄悄的,叶梓一边替他擦身,一边忍不住轻声道:“你你,年纪轻轻,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以前我可羡慕你了。你从出生起便不愁吃穿,地位尊贵,被长辈疼爱,受旁人倾慕。”

    “可现在我才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叶梓牵过顾晏的手,仔细擦拭,“生在皇家,又遇皇位更迭,你一定过得十分不易。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就连你难受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顾晏睡得不怎么安稳,口中梦呓似的呢喃一声,不知在什么。

    叶梓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对方紧蹙的眉峰:“我该怎么办啊……”

    自从在司危那里听闻顾晏的旧疾,他心里便闷得像是压了块石头,嘴里阵阵发苦。叶梓深吸一口气,从床头的果盘里取了一粒蜜饯含进嘴里。

    随后,他低下头,将蜜饯喂进了对方口中。

    清甜爽口的滋味立即驱散了口中的苦涩,叶梓着魔似的轻轻在顾晏嘴唇上舔吻着,直到那酸甜适口的味道在二人口中彻底化去。

    他睁开眼,对上了顾晏的眼睛。

    叶梓:“……”

    “王爷,你听我解释,我——”叶梓正要退出去,忽然被顾晏一把揽住了腰。

    顾晏手臂用力,叶梓一下摔在他胸膛上,心下骇然。他下意识挣动一下,便听见顾晏梦呓般含糊开口:“别走……”

    叶梓一愣,仰头看向顾晏:“王爷?”

    那双俊美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往日见不到的迷惘,虽然是与他对视,但那双眼中分明没有聚焦。

    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叶梓放心下来。

    顾晏揽住他的手臂极其用力,叶梓挣扎两下,根本挣脱不开,只得耐着性子,轻声哄道:“王爷,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顾晏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他有些不耐烦叶梓的挣扎,在对方身上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

    叶梓一下软了腰,红着脸气急道:“你这人——”

    哪有在梦里还耍流氓的?!

    “怀远……”顾晏忽然轻声开口,“别走。”

    叶梓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怔愣片刻,低声问道:“你在叫谁?”

    可顾晏没再回答他。

    那人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平顺,像是重新睡熟了一般。

    叶梓等了许久没等来回应,气恼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将头埋在顾晏怀里,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翌日,叶梓醒来时,顾晏已经穿戴完毕。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困倦慵懒:“怎么起这么早呀……”

    顾晏正在外间声朝身旁的侍从交代什么,听见叶梓的声音,他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去牢里一趟,还要再去趟驿馆。昨日我行事急了些,一口气抓了不少人,不能没有个交代。”

    顾晏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叶梓的头发:“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叶梓躺在松软的被子里,还没清醒过来,猫似的用脸去蹭顾晏的手:“我的奖赏呢?”

    顾晏瞥了一眼候在外间的几名侍从,稍稍侧身挡住外面的视线,低头在叶梓唇边吻了一下。

    叶梓眯着眼睛,不乐意了:“不够。”

    顾晏喜欢他黏着自己的模样,故意低声笑问:“怎么不够?”

    叶梓支吾着不出来,含糊道:“就是不够。”

    顾晏失笑,重新低下头,将人按在床榻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叶梓在这个吻里彻底清醒过来。

    片刻后,顾晏放开了他。他直起身理了理被叶梓扯乱的衣襟,嘱咐道:“阿梓,你今日就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叶梓眨眨眼,乖乖地应了声:“好。”

    “等我回来……”顾晏轻轻抚摸叶梓由于呼吸不顺微微开合的嘴唇,心头一动,温声道,“我有很多话想对你。”

    顾晏知道自己这毛病,犯起病来容易忘事,因此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大多都记不清了。

    他昨晚意识不清,可叶梓口对口帮他喂药,替他按摩擦身,细致照顾他的事情,他还隐约记得。

    都为他做到了这种程度,叶梓怎么可能对他无意。若不是今日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他甚至想现在便与这人将事情个清楚。

    可惜……

    顾晏心下无奈,只得按捺下这些念头,转头离开了屋子。

    原先等在外间的侍从,早已识趣地退到院子里等候。顾晏轻手轻脚合上门扉,转过头来,又变回那个冷漠清冷的瑞亲王。

    顾晏扫了他们一眼,淡声道:“走吧。”

    顾晏带着侍从离开王府,可叶梓却没他想象中那么听话。

    那人前脚刚离开王府,叶梓后脚便从床上爬起来。

    顾晏不记得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他却是记得的。他记得,那人在临睡前,叫了一个令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那名字似乎是叫……怀远。

    不明白为何,叶梓总觉得自己似乎对这名字格外熟悉,可他能够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且,无论是书中还是他来到王府后这段时光,顾晏身边从没出现过一个叫怀远的人。

    叶梓在口中缓缓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眸微微敛下。

    这个怀远,便是顾晏的心结么?

    叶梓有心想找顾晏问个清楚,可若这人真是他的心结,贸然问他,是不是又会让他犯病。

    想起昨夜顾晏犯病的模样,叶梓仍心有余悸。

    那人被那般痛苦折磨的样子,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不能从顾晏那里入手,他只能自己去查。

    叶梓忽然想起,昨夜司危过,顾晏每次犯病都会去城外一座别庄住上一晚。

    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么?

    叶梓下定了决心,连早膳都顾不得吃,起身简单洗漱后便想出府。他随意寻了个由头支开顾晏派来跟着他的侍从,没带婢女,堂而皇之地走出了院子。

    叶梓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在府里走动没人再敢拦他。他信步闲庭般绕过回廊,刚走到前院,便看见庭院的正中央,躺着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橘色毛团子,正睡得惬意。

    叶梓:“……”

    夭寿哦,这蠢猫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叶梓顿时心凉了半截,而那橘猫像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耳朵轻轻动了动,睁开一双浑圆的猫眼,对上了叶梓的目光。

    叶梓被它看得心底一颤,险些绷不住当场跳起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叶梓欲哭无泪,怀疑自己前世或许和这只猫有仇。

    变回原形时被它追就罢了,就连变成人形也要受它欺负。

    来也怪,这橘猫往日虽然傲气霸道了点,可大部分时候在人面前都表现得温驯可亲,从没有主动攻击过别人。

    唯独对叶梓格外“偏爱”。

    叶梓甚至怀疑,这只猫会不会也已经成精了,这才能认出他的本体。

    不过,就是给叶梓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确认这事。

    叶梓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他目光左右搜寻,试图找个下人帮他把猫抱走。可还没等他寻到人,橘猫忽然站了起来。

    叶梓心跳都快吓得骤停了,可那橘猫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转头跑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

    这蠢猫怎么忽然转性了?

    叶梓顾不得多想,快步朝王府外走去。

    他的身后,橘猫从草丛里钻出来,歪着脑袋看着叶梓的背影消失在王府大门前。它了个哈欠,收回目光,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继续耷拉着眼皮继续在院子里晒太阳。

    叶梓担心被顾晏知道,不敢动用王府的马车,只能选择步行出城。还没等他离开王府多远,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

    叶梓一怔,回头看过去。

    是顾晅。

    叶梓迟疑片刻,走到他面前,平静问:“三殿下,是宗正寺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么?”

    “不是。”顾晅摇摇头,敛下眼。

    叶梓这才发现,他气息稍有不稳,神情也没了往日的沉稳淡然,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疲惫之色。

    叶梓当即觉得不妙,还没等他问出口,顾晅率先道:“是雀儿……雀儿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