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海滨有一处镇, 名为临云镇。临云镇临海，但并非港口, 当地人多以捕鱼为生，大多自给自足, 日子过得平淡且逍遥。

    清，一只鸟儿停在海边一块礁石上, 蓬松的羽毛被海风吹得乱糟糟。

    灰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紧盯着远处蔚蓝的海面，直愣愣地出神。

    他已经两日没见到顾晅了。

    二人三年前来了这临云镇，隐姓埋名在这里住下, 日子还算安稳。

    临云镇地方，鲜少有外乡人踏足，因而他们到来时，还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不过这地方倒也不排外, 很快就容纳了他们这两位外乡人常住。可没等安定多久, 亲的媒婆就找上了门。

    顾晅与灰雀，一位英俊沉稳, 一位俊俏可爱，刚来就勾走了不少姑娘的心神。

    他二人刚来此地时，中原局势还不稳, 未免节外生枝，顾晅没将二人的真实关系告知旁人。遇到媒婆上门，顾晅只回了暂且没有成婚意愿，客客气气将媒婆送走。

    本以为这只是个不大不的插曲，却没想到, 还没过几个月，另一家又找来了。

    短短三年时间，来亲的人就没断过。

    非但如此，往日里刻意借着由头来接近顾晅的也不算少数。两日前，灰雀因为这事和顾晅闹了些别扭。

    那时，顾晅恰好有事出门，一位女子忽然造访二人家中，是答应了顾晅给他送些炒制好的海米来。在这里住下后，顾晅开了间私塾教导当地的孩子读书，偶尔还会跟着当地人出海捕鱼。那姑娘就是时常带顾晅出海的渔民家的女儿，名为茯苓。

    沿海而居的渔民没有那么多规矩忌讳，茯苓年纪轻轻就随渔民到处捕鱼，从被当男孩养，对顾晅与灰雀都极有好感。

    这些年顾晅和灰雀同吃同住，当地人都将他们当做兄弟俩。茯苓同样如此。她见灰雀一人在家无聊，拉着他与他起出海时的趣事，言语中还忍不住夸赞了顾晅的为人。

    可灰雀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感情顾晅在外面与旁的女子这么亲近？

    灰雀越听越生气，忍着火气将人送走，气鼓鼓地变作原形飞出了家门。

    按照常理，顾晅回家后不见灰雀，定然是要出来寻他的，可灰雀一直等到天黑，那人都没来找他。回家一看，顾晅给他留了个纸条，是随渔民出海捕鱼去了。

    ——气得灰雀又飞出了家门。

    “笨蛋顾晅。”灰雀盯着远处的海面，愤愤道。

    忽然，不远处有话的声音响起。

    灰雀被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跳下礁石，躲在石缝中朝外探出头去。两名女子抱着几张渔网走过来，应当是准备晒网。

    其中一名女子熟练地将渔网在沙滩上铺开，转头问：“阿岚，你相公还是那副老样子？整日在家什么也不做？”

    阿岚唉声叹气：“可不是，自从成婚之后那死鬼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什么活也不干。真羡慕你相公，勤劳能干，多体贴。”

    身旁的女子笑了笑，道：“那不一样，我相公是入赘，可不敢不干活。他若是不干活惹我爹生气，是会被赶出家门的。”

    两人将渔网在沙滩上铺开，又跪坐在地，从怀中取出鱼线缝补破损的渔网。

    阿岚熟练地干着活，又抱怨道：“不干活就算了，还整日与我置气，嫌这嫌那，一点也不体谅我在外辛苦。哪有他这样做相公的？”

    另一名女子也道：“那可不行，你得好好与他。若我相公要这么做，我早不要他了。”

    二人很快干完了活，留下一滩铺好的渔网，离开了沙滩。

    灰雀从礁石背后飞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落在地上的那些渔网。

    方才那两人的话他都听见了。

    灰雀把头埋在胸膛里，梳了梳胸前乱蓬蓬的羽毛，原本苦闷的心事里带上了些自省。

    他与顾晅在一起这段时日，他从来没有干过任何一点活。

    二人其实不缺钱财，住到这临云镇，就算不像百姓那样干活，一样能活得自在。但离开了长安，生活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也没有人再帮他们做饭洗衣，样样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可顾晅从没有让他沾手过任何事，就算来了这里，灰雀依旧每日该吃吃该玩玩，理所应当地享受着顾晅给他的照顾。

    好像……还不如方才那名叫阿岚的女子，口中的那位相公。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顾晅才不想要他，去寻别人了。

    清的海风带着咸咸的湿意，将灰雀的羽毛吹得乱糟糟的。他梳也梳不顺，仰面倒在礁石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往日顾晅出海，总会告诉他一声何时走何时归，从没有像这次那样走得那么急。

    他不会真不回来了吧？

    灰雀越想心里越没底，他忽然从礁石上跳起来，挥动着翅膀，飞向了蔚蓝的海面。

    天色渐暗，海面上掀起了一阵不的风浪，天上乌云密布，像是大雨将至。一艘渔船拴在海岸边，在海水的拍下摇摇晃晃。

    海岸边燃起一团篝火，顾晅坐在礁石上，凝望着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穿了身寻常百姓服饰，可周身气度仍然与旁人不同，在一群渔民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边的光亮渐渐沉了下去，顾晅遥望远方，心中浅浅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从今天早到现在，他心中一直有些不安。可偏偏今日海上天气不好，船队无法继续行驶，被迫在距临云镇还有一段距离的海岛上暂歇。

    他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那只傻鸟会不会担心。

    “陆大哥，喝点水吧。”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响起。顾晅转过头去，茯苓朝他递来一个水壶。

    来到这里后，为了掩人耳目，顾晅化名为陆晅。

    顾晅接过水壶：“多谢。”

    茯苓才刚过及笄的年纪，却没有往常闺中女子那般拘束的规矩。她大咧咧在顾晅身边坐下，道：“我爹明日一早就可返航，陆大哥不必担心。”

    “好。”

    茯苓还再想什么，却看见海面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飞过来。

    那东西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还没飞到二人近前，就从半空跌落下来。茯苓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顾晅忽然起身朝前一扑，在那东西即将撞到礁石上时，稳稳地将人接到了掌心里。

    “陆大哥！”

    顾晅扑得急，一个没站稳，竟从礁石上滑落下去。

    幸好那礁石不算高，顾晅在礁石上滚了两圈，摔到了一旁的沙地里。素白的衣袍沾染上了不少泥沙，可他根本顾不得许多，心翼翼地张开手心。

    一只灰色的鸟肚皮朝天，躺在他掌心里，胸口浅浅地起伏着，像是累坏了的模样。

    灰雀仰头盯着顾晅的脸，他在海面上飞了太久，浅灰色的羽毛沾染了水汽后，颜色变得有些深，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让他身形显得前所未有的娇，仿佛在水里滚了一圈又捞起来。

    但他精神还是很好，黝黑的眼珠眨了眨，声音里还带了点愉悦：“阿晅，我终于找到你啦。”

    顾晅见他这模样，心里先是担心，而后立即又起来火气。他正要发作，沙滩上的渔民听见动静，纷纷跑到他身边。

    茯苓也从礁石上跳下来，惊呼道：“陆大哥，你的手！”

    顾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手臂上的衣服已被粗粝的石头划破了个口子，些许血迹渗透出来，很快将衣袖染上片血色。

    “呀，阿晅——”灰雀也发现顾晅受伤，正要话，对方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灰雀到嘴边的话生生转了种腔调，顿时变作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

    渔民只顾着关心顾晅的伤势，没有注意到灰雀的异样。

    顾晅随渔民回了篝火旁，很快有人帮他从船上取来了伤药。随行的人里只有茯苓一位是女子，包扎伤处的事自然交给了她。

    茯苓取了清水帮顾晅清洗了伤口，又细致地给伤处伤药。

    灰雀蹲在顾晅手心里，看见对方手臂上那条细长可怖的伤口，眼中的神采暗了几分。灰雀低低地鸣叫两声，脑袋在顾晅的手指上轻轻蹭了蹭。

    茯苓注意到顾晅手里的灰雀，笑着问：“这鸟可真可爱，像是知道陆大哥是为了救它受伤似的。”

    顾晅空闲的手摸了摸灰雀的脑袋，眼神也随即柔和下来：“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傻。”

    他哪里傻了？！

    灰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低头泄愤地在顾晅手指上啄了一下。

    顾晅见他这样，非但不生气，嘴角反倒忍不住勾起了点点笑意。茯苓包扎的途中抬头看了眼顾晅的神情，纳闷地歪了歪脑袋。

    不就是只鸟，至于露出这种……温柔的眼神吗？

    像是在看自家媳妇似的。

    茯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格外碍眼，简单帮顾晅包扎完毕，寻了个由头离开了篝火旁。

    夜色已深，众渔民在营地宿下，篝火旁很快就只剩顾晅与灰雀。

    顾晅将篝火挑得旺了些，将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灰雀捧到火边，让他烘干羽毛。

    顾晅垂眸看着灰雀可怜兮兮的模样，教训道：“现在知道冷了？飞这么远来找我，你不要命了？”

    灰雀冷得浑身直颤，断断续续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有这么远啊……”

    他其实并不清楚顾晅出海是去了哪里，但他与顾晅待得久了，多少能感觉到这人的气息。他顺着那股微弱的气息一直往前飞，飞到半途时，才发觉海岸线逐渐离他远去，周遭都是海水，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一直朝前，飞了整整一日，才终于找到了顾晅。

    幸好灰雀现在是妖，若只是只寻常的鸟，或许早就没命了。

    顾晅深深地叹息一声，不想再与他争论这个问题，又问：“所以……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灰雀顿了顿，仰头道：“我就是想见你呀，你这么就没回来，我担心嘛。”

    顾晅被他这模样看得心头软了一片，他揉了揉灰雀的脑袋，道：“我出来前不是给你留信了吗，你没看见？”

    灰雀迟疑一下。

    想到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两名渔女，灰雀忽然不想让顾晅知道自己瞎吃醋，单方面和顾晅闹别扭的事情。

    他躲开顾晅的眼神，低声道：“我看见了。”

    顾晅皱了皱眉，问：“那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灰雀不回答，他飞到火堆旁，抖了抖依旧濡湿的羽毛。顾晅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不过却没再多问。

    夜里海风越发大了起来，湿透的羽毛黏在灰雀身上，冷得刺骨。他不自觉往火堆里靠近，火星险些溅在他身上。顾晅连忙将他从火堆边捞起来。

    顾晅心有余悸，斥责道：“你想把自己烤了？”

    灰雀也吓了一跳，他坐在顾晅手心里，往他袖口里钻：“我不想的，可是……真的好冷啊。”

    顾晅沉默片刻，道：“还有个法子”

    灰雀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呀？”

    顾晅道：“你变回人形，将身子擦干就不会冷了。”

    “是哦。”灰雀眨眨眼，环顾四周，“可是这旁边还有人，会不会被别人看见？”

    顾晅站起身，带着灰雀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渔船上常年带着帐篷，顾晅不喜与人来往太近，有意将自己的帐篷支得远些。顾晅抱着灰雀进了帐篷，还没等开口，灰雀就已经从他手上飞出去，圆滚滚的身子滚落到帐内的简易床榻上。

    帐篷内一道光芒闪过，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跪坐在床榻上，朝顾晅笑弯了眼睛：“真的诶，这样就没那么冷了。”

    顾晅的动作一滞。

    他不动声色的转身，将帐篷严严实实挡好，取了块帕子走到床榻边，坐下替灰雀擦身。

    顺便在擦身时，拿出宗正寺卿的手段，详细“拷问”了一下灰雀究竟在瞒着他什么。

    ……

    在顾晅的威逼下，灰雀很快将真话招了，可就是这样，顾晅还是不肯放过他。

    二人宿在营地，灰雀担心被人听见些什么，不敢出声，被折腾得越发厉害。顾晅折腾了他大半宿，灰雀睡着时已是后半夜。

    睡着之后，灰雀迷迷糊糊陷入了个奇怪的梦境。

    灰雀在偌大的空间扑腾着翅膀，周遭尽是漆黑一片，他高声呼喊着顾晅的名字，却收不到任何回应。忽然，前方不远处亮起点点光芒，灰雀眨眨眼，朝那光芒所在之处飞过去。

    光芒之后，是一座熟悉的寝殿。

    他看见身着太子婚服的顾晅站在寝殿内，而他面前的床榻边，坐着一名同样身穿婚服的女子。

    顾晅走上前去，将那女子的红盖头缓缓揭开，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不是灰雀。

    灰雀站在屏风后面，看着顾晅与那女子饮了合卺酒，看着顾晅缓慢除去身上的婚袍，手指搭上了那女子的衣扣……

    “阿晅！”灰雀忍无可忍地开口，他走上前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人形模样。灰雀顾不了这么多，一把抓住顾晅的手腕，质问道，“阿晅，你怎么可以娶别人呢？”

    顾晅偏过头不看他，声音里像是抑制着什么：“雀儿，你不该来这儿。”

    “你……你不是阿晅……”

    这分明是同一张脸，可他却觉得顾晅这模样格外陌生，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

    这认知让灰雀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可顾晅却是紧跟上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雀儿，你想去哪里？”

    这声音忽然变得空灵，灰雀只觉自己像是一脚踩空，坠落入比原先更深不见底的虚空当中。

    待到坠落感彻底消失的时候，灰雀睁开眼，他正身处于一个屋当中。

    屋内陈设简单，没有窗户，墙面上的烛火影影绰绰地跳动着。灰雀坐起身，却激起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动。

    他纤细的手腕上，被系上了一根巧的金链子，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金链的一头系在床榻一角上，恰好能容纳他在这屋中活动。

    灰雀这才注意到，这屋的墙面都镀着一层薄薄的金色，就像过去在皇宫里，顾晅曾用来关他的金丝笼一样。

    门外响起窸窣的铁链声，屋的门被开，顾晅走进来，神情阴沉。

    灰雀抿了抿唇，扯着自己手上的金链子：“阿晅，你把我放开呀，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顾晅的神情更加阴郁了些。他缓慢走上前来，温柔地扣住灰雀的手腕，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你不许走。”

    灰雀不适地动了动，低声道：“阿晅，你在什么呀，放开我好不好？”

    “不可能。”顾晅眼底泛着血丝，他将纤瘦的少年强硬压回床榻上，声音暗哑，“让我放开你，你想去找谁？连你要背叛我是不是？”

    灰雀肩头的衣服被一下撕破，随着布帛碎裂之声，顾晅的声音轻轻响起：“你哪儿也不能去，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只能在我身边……”

    “不要，不要——”灰雀猛地坐起身，眼前是略显简陋的帐篷。

    没有华丽的宫殿，也没有镀金的屋，他闻着帐篷内淡淡海水的味道，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忽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他。

    熟悉的气息覆盖上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做噩梦了？”

    灰雀转过头去，顾晅垂眸看他，神情是一贯的温柔。

    “阿晅……”灰雀鼻尖一酸，埋进顾晅怀里，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

    顾晅稍愣一下，在灰雀脊背抚摸两下：“只是做梦而已，怎么吓成这副模样？与我，梦见什么了？”

    灰雀低声道：“……梦见你。”

    顾晅失笑：“梦见我将你吓成这样？”

    他自认待灰雀一直还算温柔，就是在床上也时时顾及对方感受，昨夜虽然为了逼问灰雀，是用了点强硬的手段，但应当也在这人能忍受的范围内。

    怎么就将人吓得做噩梦了？

    灰雀稍冷静了些，但梦的内容还是让他越想越委屈，灰雀靠在顾晅怀里，指责道：“我梦见你娶了别人做太子妃。”

    “这都哪年的陈年旧事了？”顾晅默然，“且不我那婚宴被我自己搅混了，就是真娶太子妃，娶的不也是你吗？”

    “可梦里不是我。”灰雀嘟囔道，“……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妖精。”

    顾晅无奈笑笑，道：“还梦见什么了？”

    灰雀缩了缩脖子，像是还心有余悸：“梦见你把我关起来，用金链子把我的手捆着，还欺负我……弄得我可难受了。”

    顾晅听不下去，抬手在灰雀额头上敲了一下：“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灰雀吃痛地捂着额头，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或许是担心你不要我了吧。”

    顾晅皱眉问：“乱什么，我为何不要你？”

    灰雀道：“我不会干活，吃得有多，还总与你生气。我听见渔女了，她相公若是这副模样，她早就不要她相公了。所以我就担心……”

    “傻鸟。”顾晅揉了一把灰雀的头发，温声道，“我与她们不一样，与你梦里的那个人也不一样，我不会不要你。”

    “真的吗？”

    “当然。”顾晅搂着他躺回床榻上，道，“你若还不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们办个婚宴，按照当地的习俗，我们再成一次婚。”

    “好”灰雀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放心，我回去就学着做家务，学着捕鱼晒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顾晅道：“你不必……”

    “怎么不必，我是你相公，当然得做这些。”

    “……好，你是相公。”

    天色还早，帐篷内重归寂静。灰雀听着帐外的海水拍礁石的响声，仍有些后怕，低声问：“你真的不会拿金链子把我锁起来吗？”

    顾晅沉默片刻，道：“若是你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不想。”灰雀连忙摇头，“你都不知道，你在梦里可凶了，我怕得都要哭了。”

    想起那些梦境，灰雀瑟缩一下，往顾晅的怀里钻了钻：“你不许那么对我。”

    “放心，我不会。”

    “永远都不能。”

    “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