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柳宁欢倒是真的掌握了很多信息。

    比如叶友掌握了赵湛里通外国的证据、比如阿缪露被阿尔泰人抓走之后又跑了回来、比如狩猎场内部有条通往郊外的密道、比如密道不远处曾经驻扎了阿尔泰人……

    但这些都不是春狩案本身的进展。

    这些跟争夺皇位有关, 但跟赵湛遇袭无关。

    跟赵湛遇袭有关的, 是她被阿尔泰人刺伤的事情……只要坐实这个，就能够证明阿尔泰人图谋不轨，就给了赵湛足够的理由, 对阿尔泰人发动战争。

    再结合赵湛刚刚抖露出来的、石家玩忽职守克扣军资的事情……只要发动战争，石家失势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 之前获得的消息以另一种方式被排列组合，解析出了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整体的结论。

    赵湛要发动战争……她为什么一定要仗？仅仅是为了夺权，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她有赢的自信，所以想借机洗牌势力？

    还是有一些自己暂时无法参透的理由？

    可不管怎么，现如今柳宁欢跟石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柳宁欢有两条路：

    第一条, 力保石憧，跟石家绑死。

    第二条，证明袭击赵湛的不是阿尔泰人，不给她发动战争的机会。

    柳宁欢停顿了一会儿，皇帝便看着她, ：“宁儿，你皇兄问你话呢。你总查案查案, 该不会每天都在跟裘家女儿游湖吧。”

    柳宁欢：“……”

    这个皇帝还真是……

    柳宁欢：“儿臣愚钝……”

    皇帝：“没查出来也没事, 既然是裘家女儿耽搁你查案, 那么就罚你同裘家女儿在一……”

    柳宁欢断了皇帝，：“虽然我的人跟刺客有过一场血战，但竟没有抓到一个活俘, 让他们逃跑了。”

    皇帝脸色变得十分惊讶，：“你是，你已经追查到刺客了？！”

    柳宁欢：“是的，他们就驻扎在郊外的某座山上。据手下回禀，似乎是当地的土匪。”

    皇帝脸上流露出微妙的不可置信，他看了赵湛一眼，疑惑地确认道：“土匪？”

    柳宁欢：“如果我的手下没有判断失误的话。”

    皇帝问：“土匪跑到狩猎场里做什么？还伤了皇子，掳走质女？京兆府尹不是，跟湛儿上次遇袭有关吗？”

    “或许是受人指使，”柳宁欢：“阿缪露好不容易从那群土匪手里逃出来，在还没抓到那些人之前，我们可以先问问阿缪露。不过她还在回京城的路上，今天恐怕没办法询问了。”

    皇帝沉默，低头思索。

    赵湛饶有趣味地看向柳宁欢，眼神里带着探究的量。她这个妹妹……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柳宁欢则是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赵湛想钉死春狩案和阿尔泰族的关系，那她就要竭力撇清。

    混战现场，那些阿尔泰人的尸体上都穿着中原人的服装，由此可见他们也不想太高调，所以柳宁欢猜测，寨子里也全都是汉人生活的模样。虽然阿尔泰人面目特征明显，但已经被掩埋，只要处理得当，是可以不被人发现的。只是有一个问题：柳宁欢刚刚自己的人跟土匪之间发生了混战，那土匪的尸体从哪里来？

    整体来，这个辞有很多漏洞，但都是可以想办法补全的。柳宁欢虽然还没见到阿缪露，但她觉得自己可以找到她。至于核对口供……那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还是没有话。

    赵湛：“那么，对于我先前抓到的几个刺客，皇妹是否还需要提审？”

    皇帝也看着柳宁欢。这就意味着，刚刚的辞经过了第一轮检验。

    柳宁欢：“唔……皇兄觉得呢？”

    赵湛似笑非笑：“其实那几个人我已经审问过，什么都没有得到。如果皇妹没有什么特殊的审讯手段，大概也得不到什么信息。既然皇妹已经追查到了刺杀的‘土匪’，”赵湛在土匪两个字上重读了，因而显露出一点儿奇艺的嘲讽感觉来，“那么就顺着土匪查吧。”

    柳宁欢：“……”

    她还以为赵湛会强行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块儿，谁知就这么轻轻巧巧放过了。柳宁欢心里犯嘀咕，又有些摸不准赵湛的路数了。

    皇帝总结道：“今天很晚了，你们都回各自的府邸吧。至于石家……或者土匪的事情，之后再详细调查。”

    皇帝这么的时候，船已经靠了岸。

    柳宁欢对皇帝行了个礼，转身之前同石憧对视了一眼。石憧的表情非常平静，完全没有误解柳宁欢的一系列言行，相反甚至流露出了一些赞许。

    柳宁欢在心中发誓：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然后带着裘信下船。

    裘信怀里搂着包裹，：“公主接下来算怎么办？要公布那条密道吗？”

    柳宁欢：“要的，不过时机还没到。今天多谢你帮我圆谎……你真的有未婚夫么？”

    裘信：“就算没有，我爹也能让我有。”

    柳宁欢愣了愣，反应过来了。裘宰相是站在平真公主这边的，如果是为了给平真圆谎而临时杜撰了一个未婚夫，裘宰相一定不会吝于做戏。

    裘信把那的包裹装在衣服里，正要递还给柳宁欢的时候，赵湛突然追上来，与她俩并排。

    柳宁欢只好把包裹又推给了裘信，声：“给你爹看。”

    赵湛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赵湛：“把什么给裘宰相看？”

    柳宁欢：“当然是我赤忱的真心。”

    赵湛竟然笑了一下，：“真稀奇，妹妹竟然也懂‘真心’这两个字。”

    柳宁欢：“虽然爱的人多，但我对每一个都是真心的。”

    “看来妹妹的心，比旁人要宽广得多。”赵湛轻轻摇了摇头，：“夜已经深了，我送你回府吧。”

    柳宁欢顿了一下，：“有裘信和穆山送我。再，你大病初愈，还是回家躺着比较好。”

    赵湛：“听妹妹府中走水，现在搬到恒若宫去了。那里是我母妃住的地方，我很想去看看。妹妹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赵湛带来的侍卫分成了两波，一波站在裘信身后，一波站在赵湛身后。这个队形让柳宁欢感受到一股切实的压迫感，从而敬佩起赵湛的驭下之术来。

    赵湛可是什么都没，她的手下就懂得通过一个动作为她制造威严了。

    柳宁欢只好：“好吧。”

    柳宁欢站在原地，看着侍卫把裘信和穆山送走，才转身上了赵湛的马车。

    上马车的时候，赵湛：“妹妹目送裘信离开，她却没有转身看你。”

    柳宁欢刚刚被锢着骑了好几个时的马，大腿内侧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因此爬马车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间。柳宁欢：“她一定是不敢看你。”

    “哦，为什么？”

    柳宁欢：“我跟她好着，她怎么能看别的n……男人呢？”

    好险，差点儿成女人了。

    赵湛：“那妹妹对男人有兴趣吗？”

    柳宁欢身体一顿。

    赵湛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是女的，但她知道自己知道她是女的吗？

    皇后平真是直装弯，平真真的是直的吗？如果是，她为什么要装弯的？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柳宁欢选择相信平真。她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都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让我在泥地里滚，我想象不来。”

    赵湛：“那真遗憾，赵家的子孙又少了一脉。”

    柳宁欢敏锐地意识到，这就是平真非要装弯的原因。

    如果把皇家血脉看成资源，那么平真就是拥有开产权的矿主。赵湛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她根本与这座矿无缘。

    虽然柳宁欢还不知道着血脉有什么用，但如果平真喜欢男人，对于赵湛来威胁就更大了一层。平真装弯……还真的是为了自保，为了证明“我没有威胁”。

    柳宁欢心想：可我是真弯啊。

    赵湛随便跟柳宁欢聊了几句。赵湛话速度很慢，但音色低沉，带着一种让人信赖的服力，柳宁欢必须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敌人”，才能防止话题被赵湛带着走。

    到了新的公主府门口，柳宁欢下了马车，然后一眼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柳宁欢愣了一下，飞快地跑过去，关切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人是清伶。清伶手里拿着一盏的橙色灯笼，灯笼的光自下而上，月光自上而下，把清伶衬托得跟月光仙子一样脱俗。

    清伶看着柳宁欢，眼神里写满了某种执拗，她：“公主答应过我，今晚会回来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柳宁欢想起自己离开之前，的确对清伶承诺过。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竟然有些忘记了。

    柳宁欢有些羞赧，问：“抱歉……我……”

    清伶伸出食指，按在柳宁欢唇上。清伶：“天没亮，还没过今天。”

    柳宁欢略有动容，：“如果我晚上不回来，你算在这里等一夜吗？”

    清伶：“也不是没有等过。”

    柳宁欢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什么。

    正在这时，赵湛的声音斜斜地插/进来，：“妹妹，这也是你真心的一部分么？”

    柳宁欢此时正拥着清伶，因此能够明显感觉到，在听到赵湛声音的一瞬间，清伶的身体瞬间崩紧了，还第一时间望了过去。

    柳宁欢有点酸，心想：我还在这里呢，你一个卧底连少看她一眼都忍不了，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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