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之后, 柳宁欢做了一个梦。

    她完整地梦到了原来的剧情。赵湛、清伶、裘信、穆山……她们顶着现在的脸, 完完整整地把她写的演了一遍。

    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她们只是在读台词而已。

    而柳宁欢自己漂浮在空中，就那么看着，心里无悲无喜, 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演到最后，演到柳宁欢断更的那个地方, 清伶突然仰起头来看她，：“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回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这句话一遍、一遍、一遍地重叠着。柳宁欢的耳朵里和脑海里都只有这一句话：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柳宁欢突然烦躁起来，她吼道：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没想到柳宁欢吼完之后, 竟然听到了丫鬟的声音。

    柳宁欢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围了一圈人。

    云景、贞、丫鬟、阿缪露……

    就是没有清伶。

    当然没有清伶。

    贞握着柳宁欢的手，声：“公主，你怎么了……”

    云景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声些, 公主需要静养。”

    贞就握着柳宁欢的手指，摩挲了几下。

    柳宁欢：“扶我坐起来……我怎么了？”

    丫鬟把柳宁欢扶了起来, 靠在床头。

    云景解释：“公主方才晕倒, 应该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柳宁欢想了想, 终于记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跟清伶摊牌了，然后清伶带着艳光走了。

    就……也还行吧，至少自己不用再装得骄奢淫逸了。而且没了清伶和艳光之后, 府里头的人干净了许多，也不用整天提防着什么了。

    柳宁欢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我想吃阳翠楼的糕点。”

    人失恋了，可不就得暴饮暴食，吃些甜甜的东西么。

    贞把糕点拿到柳宁欢面前，柳宁欢慢条斯理地嚼了一块，皱着眉头：“真的是阳翠楼的糕点？怎么没有以前好吃了？”

    “就是那里的啊……”贞着，心翼翼地看了周围一眼，：“那个……清伶姐姐呢？”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都变了。

    阿缪露冷哼一声，道：“间谍。”

    贞一愣，：“间谍是什么意思？”

    跟清伶或者艳光不一样，贞眼睛里的单纯是演不出来的。柳宁欢扫了一眼，就知道她没有暗卫背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暗恋清伶的女孩子罢了。

    阿缪露瞪贞一眼，眼神里的杀气已经溢了出来，把贞吓得瑟瑟发抖。

    “别吓着孩子了，”柳宁欢，然后对着贞，温温柔柔地解释道：“她是，清伶是别人派到我这里的间谍，是为了……唔，是为了一些目的。我识破了她，她知道自己无法完成任务，就离开了。”

    柳宁欢话的语气特别温柔，像水一样。但她越是温和，贞就越是害怕。

    “怎么可能……！”贞想。

    如果清伶是间谍，那她的主人是谁？清伶之前都在戏班子里，哪有时间当间谍？而且自己也没有看出来啊！贞一点儿也不相信，可是看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理所应当，好像她们都提前知道了似的。

    难道是真的？贞惴惴不安。

    柳宁欢：“就因为是间谍，所以她哪怕不喜欢唱戏，还是要再春邻园里嘛，不然怎么遇得到我呢。再以她的性格，为什么会被我这样的人包养？只有间谍才得通嘛。”

    这个意思是，清伶姐姐是为了当间谍，才进到春邻园的？！

    贞下意识想要反驳，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把话吞回去了，重新问道：“那你晕倒，是清伶姐姐做的吗……”

    柳宁欢失笑道：“这个不是，是我自己身体太弱了而已。我知道你是冲着清伶来的，现在她跑了，你要回春邻园还是呆在这边，都随你。”

    看到贞脸上莫名低落的表情，柳宁欢笑了一下，趣道：“唉，太可惜了。她那么好看，我还没……”

    话到一半，柳宁欢看到了阿缪露脸上危险的表情，于是把“睡够呢”三个字收回去了。

    贞摸着她的眼睛，：“你不要笑了。你很难过。”

    柳宁欢张了张嘴，想自己不难过。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清伶的身份，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清伶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呢，有什么难过的？

    但心还是在疼啊。

    柳宁欢把没吃完的糕点放到盘子上，皱着眉头推回去，：“一点儿也不好吃，不吃了。”

    她看着周围一圈人的表情，觉得有点儿搞笑……不就是一个间谍跑了吗，怎么都哭丧着脸，跟死了人一样。

    柳宁欢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到书桌边，：“该散的都散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也去忙自己的吧。”

    云景率先起身离开，阿缪露冷哼了一声，也走了。丫鬟自不用，她机灵着呢。

    唯有贞凑到柳宁欢面前，犹豫许久，：“我不走。”

    柳宁欢：“嗯？”

    贞低着头，话好像带着哭腔似的：“虽然我是为了清伶姐姐来的……但我既然离开了春邻园，我就不会回去了，反正我娘也不在那里了……”

    到这里，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地抬起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柳宁欢心情特别复杂，瞅着贞：“除了间谍，就没有人愿意死皮赖脸地蹭在我这儿了……难道你也是间谍？”

    “才不是！”贞涨红了脸吼了一句之后，低下头非常不好意思地：“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有一点儿像我娘……”

    “我有这么老吗？！”柳宁欢吓了一跳，但随即心里一动，问：“你娘原先在春邻园？她现在去哪里了？”

    她提到了贞的伤心事，贞：“……我娘原来是春邻园的班主，但有一天她在路上走，突然被狗咬死了……那时候我没在，等我回京城的时候，我连她的尸体都没有见到……现在的班主是我的舅舅，但他对我特别不好。我不可能回去的。我只能呆在这儿了。”

    柳宁欢刚刚听了第一句话，整个人就虚无缥缈了……

    贞原来是柳班主的女儿？柳班主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贞自己像她娘又是怎么回事……我哪里像个戏班子班主了啊！

    况且走在路上被狗咬死什么的……这个法也太敷衍了。

    柳宁欢被贞话里的信息量震住了，一时之间都忘了清伶离开的事情。她摸了摸贞的脑袋，：“行吧，你就在公主府里住着，反正公主府养得起……”

    贞的眼睛亮了起来。

    柳宁欢虎着脸警告道：“不准叫我娘！”

    柳宁欢本来算再写一点儿话本，但是经过了清伶离开的变故之后，她总觉得乏力。

    再加上天很快黑了，柳宁欢不习惯昏昏暗暗的煤油灯，也就懒得写了。

    拖稿的快/感……是真的很爽啊！

    云景替柳宁欢把过脉之后，她需要静养，不适合做剧烈运动。

    阿缪露竟然没吵着要跟柳宁欢一起睡，似乎是被云景私底下教育过了。

    而经过下午的对话之后，贞好像把自己摆到了很奇怪的……贴身丫鬟的位置上？

    她忙前忙后地照顾柳宁欢，甚至还拿出了一床棉絮，把床垫又加厚了一层。

    柳宁欢很无奈，道：“都快到夏天了，你是想热死我吗？”

    贞眨了眨眼睛，：“会热吗？那要不要换成凉席？”

    柳宁欢：“唉……我有丫鬟，你不用这样照顾我。”

    贞又眨了眨眼睛，：“我以前就这么伺候娘亲的。”

    ……得，下午的话都白了。

    柳宁欢对贞的心情很复杂。她不讨厌她，甚至还有点儿可怜她。

    柳宁欢也不知道为什么柳班主会有一个女儿，而且看上去贞没有爸爸。但她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穿书乱来的话，贞或许不会这么早地、以“被狗咬了”这么草率的理由失去母亲。

    虽书里的角色只是角色，但贞那种天然的对母亲的依恋是真实的。而在知道贞是柳班主的女儿之后，柳宁欢也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后辈看待。

    算了，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柳宁欢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贞抢了丫鬟的工作，自觉主动地替柳宁欢洗澡水，完还用手试了一下，温度适宜才叫柳宁欢去洗澡。

    柳宁欢怏怏地走到浴桶旁边，正要脱衣服钻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捂着衣领问贞：“你以前不会也帮你娘亲洗澡吧？”

    贞原本呆在原地，听到柳宁欢的问话之后立刻涨红了脸，：“没有！”

    立刻转身，跑着出了房间，还把门给关上了。

    隔着一层木板门，贞的声音传来进来：“公主别怕，我在外面替你守着门。”

    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柳宁欢一边吐槽，一边钻到了浴桶里。

    贞忘记放花瓣了，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柳宁欢，立刻想到了清伶：如果是清伶服侍我洗澡，一定不会忘记的吧。清伶好像特别喜欢花瓣每次都要放满满一层，把水面全部盖住才算完。

    想到一半，柳宁欢又愣住了。她甩了甩头，把清伶整个人甩出了脑海。

    人都走了，以后再见面就是敌人。一个爱情骗子，有什么好惦记的。

    柳宁欢泡了一会儿，水温渐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柳宁欢以为是贞给自己提热水过来了，便：“把热水放旁边就好了，我自己加。”

    贞没应。

    柳宁欢下意识回头，却被两根手指点了穴道，完全不能动了。

    然后她看到清伶蹲在浴桶旁边，正仰头看着自己。

    柳宁欢：！！！

    清伶：“我给你解穴，你不要话。你要是把贞招进来，我就杀了她。”

    清伶的脸上没有表情，话的时候也没有情绪起伏。柳宁欢觉得怪异，就好像清伶是个木头人一样。

    而后她才想通：这才是清伶的底色，之前的生动神情，全都是为了任务装出来的。

    清伶：“答应了就眨眨眼。”

    柳宁欢眨了眨眼睛。

    清伶解开了柳宁欢的穴道，柳宁欢心情复杂地问：“你要干什么？你是来杀我的吗？”

    清伶没话，下一秒钟站起来，伸出手臂把柳宁欢从浴桶里捞了起来。

    柳宁欢猛地腾空，下意识叫了起来：“啊！”

    贞在外头问：“公主，你怎么了？要热水吗？”

    柳宁欢看着清伶漂亮却没有感情的眼睛，知道她刚刚的都是真话。如果自己让贞进来了，清伶真的会杀了贞。

    柳宁欢只好：“我洗完了，我要睡觉了。浴桶就放在这里，明天再收拾。你回房间休息去吧。”

    贞：“可……”

    柳宁欢语气严厉了一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贞只好走了。

    清伶重新迈开脚步，她抱着柳宁欢，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又拿来毛巾，仔仔细细地把柳宁欢身上的水擦干净了。

    柳宁欢发现自己看不懂清伶了，她戒备地：“你来干什么的？”

    清伶把毛巾放到一旁，然后缓缓脱掉衣服，爬上床跟柳宁欢躺在一起。

    清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房间里的煤油灯熄灭了。

    黑暗里，清伶紧紧地抱着柳宁欢，：“待会别出声。”

    “要是把人招进来了，我见一个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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