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为你出生入死,守你百岁无忧。
路战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里面没有商场厮杀,也没有什么人需要应付。
只有他和短发姑娘。
她一张脸有点冷冷淡淡,但笑起来特别的好看,眼睛像一弯的月牙,两个酒窝浅浅的,她问,嘿,我喜欢你,你喜欢吗?
路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欢的要死。
那天旧厂房在一声巨响之后,轰然倒塌,除了先一步被救出去的白苏苏之外。
无一幸免。
路战被压在楼体下,砸了个半死,其余再无生还。
在加护病房里的第十六天,路战渐渐苏醒,路雨慌里慌张的就起身去叫医生来。
检查过后,他生命体征平稳,一切都在恢复状态。
他双目微微睁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幻化成了一片火海,烧的四处都是灰烬。
连同他的短发姑娘。
他唇角动了动,轻轻吐出个字来,路雨没有听清,她俯身靠近一点,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你什么,哥?”
路战的眸光依旧涣散,没有半点生机:“疼。”
路雨一听他喊疼,忙又问医生:“我哥疼,是不是伤口有什么问题啊?”
医生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皱眉道:“都已经在恢复阶段了,按不应该。”
路雨不服,急切的又贴近过去:“哥,你哪里疼?告诉我。”
路战抬了抬胳膊,左手食指点在了胸口的位置,胸腔中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冻成了一块冰,片刻之后狠狠的爆裂开来。
让他连呼吸都不能继续。
“这里……没了。”
——
路战这一次的伤养了足有半年。
就是偶尔眼睛会不太好用,时常会有灼痛感,医生是被烟熏的后遗症,也需要慢慢静养。
除去刚醒来的那段时间,他会经常神思恍惚,之后其实还算正常。
话也不多,就连表情都变的很少。
路雨觉得她老哥,这次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击了,但也不敢多问。
B市的春天很短,短到还没有看清楚花开,便看到了一地花落。
路战的生活成为了上班,加班,加班,加班的单一模式……忙忙碌碌,似乎变得很忙很忙,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什么其他的事情。
他用了最短的时间,迅速整合了海虹集团的资源,重新包装推出市场。
之前定好的智能产品开发,进行的如火如荼。
年中,国家出台了几项政策,都是专门扶持智能项目的,他也因为大获成功。
几个月之后,路氏上市,轨道行驶稳定,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几乎吃住都在公司,就连路宅都很少回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他一天有将近二十个时都在忙工作,一时一刻都不敢闲着,因为一旦闲下来,就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想到很多很多。
总是无法自拔。
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只等着将他吞噬。
骨头渣子都不留。
宋秘书拿着冲好的茶,放到了他桌上,犹豫半天,还是劝了一句:“路总,明天元旦了,早点回去吧。”
自从他受了伤,路家二老和路雨就都回来了,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在家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路战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那让钟岭……”
他话未完,原本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手指倏尔停住,他的手抖了抖,然后紧紧攥住,许久之后才朝宋秘书挥了挥手。
宋秘书是一个字都不了了。
鼻腔中涌过一抹浓重的酸涩,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直到关上门,才赶紧找了个地方,抹了把眼睛。
其实这一年来,路战很少会提及钟岭的事情,也没人会缺心眼儿似的去提。
他嘴上不,不表现,好像真没那回事儿似的。
但宋秘书是一天一天的看着他的变化,他不会再吓唬他,不会在歇斯底里,也没有了任何情绪。
好像一个行尸走肉,除了把公司做大做好,日益强盛,其他的……
甚至活不活都不要紧了。
—
几天后,是钟岭的周年忌,沈飞一早就准备好了烟酒茶糖,还有平常她爱吃的一点东西。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爱吃。
但是她到底爱吃什么,他居然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又觉得难过,怎么当人家青梅竹马的。
江辉在楼下等着他,他收拾了个差不多就下去了,袁洁也在。
三人互相点了点头,心情都有些沉重。
一路驱车到了郊区公墓,沈飞提着东西的手开始瑟瑟发抖,他现在时常都觉得难以置信,会想起来怎么临走还好好的人,回来就剩下一把烧焦的骨头呢。
不应该啊。
三人一路到了钟岭的墓前,那里已经蹲了个人,等到走近,才发现是周宴。
他拿了一束白色的花放到了碑台上。
手里的一块四方手绢,在墓碑上擦了擦。
原本染了些灰尘的刻字,瞬间清晰。
「钟岭长眠之处」。
沈飞被这几个字瞬间刺激的泪目,胸腔中的哽咽,怎么都咽不下去。
周宴听到脚步声,回身淡淡了句:“来了。”
三人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碑台上,一一摆好。
沈飞一边把烟一根根放好,又把糖纸撕开,一块一块的放在离她名字最近的地方。
“你从就怕疼怕苦,吃个药跟要了命似的,每次我都跑到阿姨那里偷偷抓几块糖给你,你吃了就不疼,也不苦了。”
他顿了顿,抽了抽鼻音:“今天带了很多,你慢慢吃。”
他话间,已经扒了六七块放在那里,扒着扒着又忍不住掉眼泪,索性抬手擦了一把,狠狠抽了一下。
“多吃一点……我下次还带给你好吧?”
“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很黑,你会不会害怕啊……”
沈飞越越止不住眼泪,到最后从开始的声抽噎,倒了悲恸的哀嚎泪奔,讷讷的着:“我的岭子,你要心疼死哥了……”
其余在场三人,均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本就沉重的心思,顿时变得更加哀痛。
沈飞颤着手抓住周宴的胳膊,嘴角抖了半天才问出口:“周警官,你被炸死会不会很痛苦?”
她那么怕疼,当时会不会很害怕呢?
他从来不敢深想这些事情,真的不敢,从心底里觉得发怵。
他的岭子,怎么会是那么惨烈的一种死法……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
周宴别过头往远处看去,过了很久很久才摇了摇头:“不会的,应该很快。”
这样一句话,对沈飞来,像是莫大的安慰,起码……最起码没有那么痛苦。
路战和顾远风是在沈飞开始扒糖的时候过来的。
之所以没出声,是不忍扰。
顾远风轻咳一声,捧着花束,往前走去,沈飞从悲痛中回神,看到他,便也看到了他后面的路战。
顿时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怒气和恨意迸发出来。
他冲到路战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拳,直接在了他的鼻梁上,他躲也没躲,身形晃了晃,又站直了身子。
好像为了方便沈飞再来一拳似的。
“你给我滚!”
江辉和顾远风跑过来拉住了他,出言喝止:“你干什么!不够了是不是?钟岭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也不是战哥的错啊!”
顾远风完,被沈飞一把甩开。
“不是他的错?不是为了救他未婚妻吗!!你再问问他,跟岭子好着,又跑去订婚是为什么!?”
他这话一出,在场人即刻怔愣。
其实这事儿,除了顾远风,其他人都知道些端倪,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路战。
“他的……”
路战抬头直视他,目光没有闪躲:“是真的。”
顾远风一时脑子都跟不上转了,讷讷问道:“为,为什么啊……”
他这一个为什么,涵盖了很多很多的问题,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而不管为什么,他却连路战跟钟岭好了这一件事都不知道。
沈飞见他并不否认,怒气也丝毫没有减弱:“就她最傻!还相信你!觉得你有不得已!你有个屁的不得已!你就是想三想四!姓路的你他妈该死你知不知道!?”
路战盯着沈飞,重点停留在了那句,她相信你,觉得你不得已。
原来,她都知道啊。
即便知道他那样欺瞒了她,跟别人订了婚,还是选择相信他啊……
路战越过众人,看向了那座黑色冰冷的墓碑,这下面埋着他爱的人,但她尸骨无存。
他的嘴唇动了动,讷讷回了一句:“知道。”
他知道他该死。
可还有没做完事的,所以不能去死。
沈飞立刻就再上来人,场面一度混乱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谁了一句:“还想让她死也不得安宁吗?”
然后,再没有人出一点动静。
天色渐暗,所有的人都走了,路战蹲在墓碑面前,来回反复看着那行字。
「钟岭长眠之处」
他想起沈飞剥糖纸的时候,嘴里念叨着,她怕疼,怕苦,怕黑……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生扎在了他的心上。
她怕这些,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他对她到底都了解了些什么呢?
又似乎一无所知。
她表露过的,最多的,唯一的就是,路先生,我喜欢你啊。
路战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从兜儿里翻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儿,点上,放到了钟岭的碑台上。
又慢慢点着一根儿放到自己嘴边,他不敢再去看墓碑,抬脸凝视远处,漆黑压抑。
今年冬天连一场雪都没下过,天气却总是阴阴沉沉地让人不痛快。
他并不愿意用‘尸骨无存’这四个字来完结钟岭的一生。
当时的爆炸太过猛烈,除了烧焦的残骸,一无所获。
他闭上眼,脑子里时常闪现钟岭最后对他的那一个凄美绝艳的浅笑,她什么都不在意了,不想知道了。
无所谓了。
却原来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就那么一意孤行的相信他。
记得那年他出车祸,迷迷糊糊间听到钟岭,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一辈子不会离开你。
耳鬓厮磨间她,我爱你,会永远爱你。
路战想着想着就笑了,连烟头烧到了手指都没有注意,数秒后,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哭得五脏俱裂,悲痛欲绝。
一辈子过的那么快吗?怎么就这样失去了她?
她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路战,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为你出生入死,守你百岁无忧。
令狐冲浪 :
写这两章的时候,我自己心里都要抑郁了……特别不是个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