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响了两声, 苏雪痕盯着云瑶缠着双目的白纱看，试图辨别她脸上的表情。云瑶松怔过后, 缓缓抬手，轻轻摩挲着那颗形状熟悉体型很的银铃。

    银铃声清脆悦耳, 连指腹摩挲的感觉都是那么熟悉。她怔怔的摸着, 像是失了魂，大脑一片空白。

    苏雪痕凶巴巴的威胁完云瑶以后, 却见她一动不动的, 跟木雕似的呆着。苏雪痕敛了敛眉心, 正想再威胁云瑶两句，抬眼时, 她却倏地见到眼前的白纱被泪水沁湿, 云瑶脸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蔓延, 将素白色的纱布染得一片湿糯。

    被自己吓到了？

    苏雪痕慌了神, 她心又手忙脚乱地抬手轻轻抚摸云瑶的脸庞, 用另一只手托着云瑶的后脑勺轻轻抚摸：“只要你乖乖戴着它, 我就不会在你同意之前对你胡来。”

    云瑶毫无反应，只是重复地摩挲着指腹下的银铃, 失声什么话都不出来。心中有千言万语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划过，有重逢的惊喜, 有预料之外的茫然，然而更多的是兜兜转转以后寻到她的酸楚。

    这个人跟了自己一世又一世，追着自己一世又一世，掐准了时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就像是她每世轮回前总是心怀不甘。云瑶垂下头，腿上雪白色毛发的灵狐伸舌轻轻地舔了她两下，像是在安慰她。

    “好。”云瑶轻声应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她抬手摘下缠着双目的白纱，苏雪痕抢先一步阻止她，云瑶的眼睛还没好，不能见光。

    ?

    “让我摘掉它。”云瑶没有挣扎，她语气平静，声音却有一股坚持和倔强。苏雪痕迟疑了一下，她抓住云瑶的手不放，语气放轻柔了些，收起了骨子里的轻佻散漫：“以后等你的眼睛治好了，我便不再拦你。”

    云瑶抿了抿唇，固执道：“我想看看你。”

    她抬起手，手在空中胡乱摸索，苏雪痕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牵住她，心尖一颤一颤的，有酥麻感从背脊流过。苏雪痕向她靠近了些：“你想找什么？”

    “找你。”云瑶被她的手引着摸上苏雪痕的脸庞。苏雪痕的皮肤很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记忆中的苏雪痕总是嚣张倨傲，一副天底下老子武功第一的轻狂样子，她那时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雪痕被她的话引得呼吸乱了两分，云瑶趁机摘下了缠着双目的白纱，苏雪痕怕她畏光，连忙起身弯腰挡住倾泻落下的皎洁月光。

    月光之下，依稀能见到云瑶脸上未干的泪痕，她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了几粒晶莹微的泪珠，在清澈月光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皮肤比今晚的月光更白，双颊不知缘由地透着一片浅浅的粉色，清清冷冷的气质比那日第一眼回眸相视时还要勾人。苏雪痕弯着腰，她屏住呼吸等待云瑶睁开眼睛，即使知道对方的眼睛还没恢复，她也想看看云瑶曾经让她牵肠挂肚的模样。

    云瑶习惯了黑暗的日子，突然摘下白纱后，有淡光从四周传来。她动了动眼珠，睫毛轻颤着，伴随着苏雪痕紧张的心跳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生得极美。眼角向内勾，眼尾微微上翘，双瞳如秋水顾盼流光，浓密的睫毛勾起一条妩媚的弧度。她的眼珠黑白分明，即使此时因为看不见物而显得呆滞，却也难掩她如雨后娇花般的柔弱气质。

    这番模样倒让人越发想拼了命保护她了。

    苏雪痕垂了垂眼睑，情不自禁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吻，她哑声：“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黏在你身旁，让你天天看着我，直到你看腻。”

    云瑶仰起脸庞，抓着苏雪痕的手让她擦去自己眼角无意识留下的泪，她在苏雪痕的掌心轻轻蹭了下，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嗯。”

    “等神医治好我后，我便跟你正式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我便也废了你的武功，让你靠轮椅行走，靠我视物。”云瑶轻轻笑着，语气温和：“这样，你就不能再出去祸害江湖了。”

    “凭我飞云城的名声，我可以保你往后余生一命。”

    苏雪痕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在故意逗自己，她揉了揉云瑶的长发，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好啊，我等你。”

    被废武功总比被这无情无义的家伙一剑杀死好。

    “姑娘。”桃的声音在远处出现，云瑶扬起脸庞用无神的双目注视苏雪痕：“你该走了。”

    苏雪痕本不愿意，奈何云瑶神色坚决，一副自己若是不走，她也不会将白纱重新缠上的模样。苏雪痕拿她没法，只好躲进院中的一棵大树，偷偷摸摸地藏在茂密的枝叶中远远看着云瑶。

    她慵懒地坐在树干上，单腿踩着树，另只腿悬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苏雪痕将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摘了片长长的叶子放在口中叼着，用她极黑的眼珠紧紧盯着月光下的云瑶。

    她坐着轮椅，气质清冷，模样风轻云淡，简直想把自己的命全都给她。

    “姑娘！你怎的把东西摘下来了？”桃大惊失色，连忙拿过云瑶手中的白纱想为她缠上，她刚把白纱抓在手里，突然觉得手里有些不对劲。借着月光，桃看见了白纱上未干的水迹。

    桃鼻尖一酸，喉咙沙哑，话时带着哭腔：“姑娘……”

    “我没事。”云瑶勾唇笑了笑，她不甚在意地抱着腿上的灵狐：“你再去为我寻一条新的白纱来便是。”

    “姑娘，这是……”桃盯着她怀中的灵狐看，灵狐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换了个姿势趴在云瑶的腿上继续睡了。云瑶垂头，手有下没下的摸着灵狐：“苏雪痕送过来的。”

    “是给我解闷。”

    桃的话立刻被堵了回去，她纠结了一阵，讷讷道：“那个女魔头又来了吗？”

    藏在枝叶中的女魔头挑了挑眉，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有这么差？明明自己有名字的，可大家还是一口一个女魔头的称呼自己，连自己都不得不叫自己女魔头以换取家伙的信任。

    苏雪痕突然自闭了。

    “又来了。”云瑶抬手挡住月光，话时声音带笑：“就算你们今日阻止了她，明日她还是会再来的。”

    桃气闷，明明姑娘身边都有这么多的护卫了，怎么还是让那个女魔头悄无声息地潜进来跟姑娘话了。不过今日姑娘除了脸上的泪痕并无异常，桃派人去取白纱后，不放心地问云瑶：“姑娘，今日女魔头真的没有欺负姑娘么？”

    “没有。”云瑶摇头，以后她也不会再欺负我了。她想。

    时辰已晚，桃服侍云瑶睡下。苏雪痕飞到房顶，提了一壶酒，侧躺在屋檐翘着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家伙算是被她动了吗？今日竟然没有冷脸相对，甚至还对自己笑了。

    苏雪痕揉了揉脸，不仅对自己笑了，还对自己的靠近没有排斥。不对！苏雪痕陡然坐了起来，双目微微睁大，难道家伙发现自己假扮神医的事情了？

    不可能啊，自己掩藏得挺好的，连老奸巨猾的云城主都没有发现，家伙又怎么会察觉。苏雪痕抓了抓头发，决定先回去睡一觉，待明日睡精神了，再好好的试探试探家伙。

    这几日神医总是黏姑娘很近，桃的目光一日比一日警惕，云瑶看不见，苏雪痕全当没有看见，无时无刻不跟在两人的身边，理曰好好照看云姑娘的身体，实则不知道在什么主意。

    桃忍无可忍，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拦住了想要靠近云瑶的苏雪痕：“神医，为姑娘治病的一味药材已经没有了，那味药材城中各大药铺都极为紧缺，不知神医可有办法买到？”

    苏雪痕挑了挑眉，药材？白生多得是呢。苏雪痕负手而立，表情一本正经：“自然是有的。云姑娘稍等片刻，在下去为云姑娘取味药材，稍后便回来。”

    “麻烦神医了。”云瑶勾唇轻笑。这几日她不是没察觉到苏雪痕的试探，但每回她都假装听不懂，将话题转移开，苏雪痕玩角色扮演玩得这么开心，云瑶又怎么舍得拆穿她？

    “不麻烦，为云姑娘做事是在下的荣幸。”

    苏雪痕终于走了，桃松了口气，犹豫地问云瑶：“姑娘，我怎么觉得这神医对姑娘过分亲密了些？总觉得她是带有目的的接近姑娘，只是奴婢现在还想不透她到底想从姑娘这里取走些什么。”

    “或许是想借我的刀杀了苏雪痕吧。”云瑶翘了翘唇角，悠闲地摸着灵狐：“她不是同苏雪痕有怨么。”

    “姑娘得有道理。”桃恍然大悟地点头，信了云瑶的话。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苏雪痕名声真是差，江湖中遍地都是她的仇人。”

    云瑶静静地听桃，偶尔嗯一声。

    苏雪痕口中所的稍等片刻顶多就两盏茶的功夫，桃还没跟云瑶完话，苏雪痕已经赶了回来。她将肩上的包袱扔到石桌上展开：“这些够吗？”

    “……”

    “够了……”用到明年都够了。

    苏雪痕满意地拍了拍手，不枉她冒着生命危险从白生手里抢了东西。苏雪痕抬起下巴，用下巴点了点药材，对桃：“好了，拿去煎药把。”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桃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东西离开了，她总是怀疑神医会对自家姑娘做什么，所以她这次没有走远，拐了个角落后，桃悄悄地藏到了建筑之后，偷偷观察苏雪痕的举动。

    苏雪痕慢慢地朝云瑶挪近，似无意提起：“刚刚在下回飞云城的时候，听书先生讲了苏雪痕的事。云姑娘变成这副模样，也是被苏雪痕害的吧？”

    “如果云姑娘的武功恢复了，会找那个女魔头报仇么？”完后，苏雪痕再次屏住呼吸紧张等待苏雪痕的回答。

    “我听苏雪痕会易容之术？”云瑶不答反问。

    她歪了歪头：“有时候我会想，苏雪痕对我的消息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易容伪装成普通人藏在我的身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不然……”云瑶的尾音拉得略长，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她怎么连我前日药浴睡着，醒来后脖子磕了个伤口都知道？”

    “你呢？”

    “神医。”